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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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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拈黄花无意绪,等闲行尽回廊。
卷帘芳桂散余香。
枯荷难睡鸭,疏雨暗池塘。
忆得旧时携手处,如今水远山长。
罗巾浥泪别残妆。
旧欢新梦里,闲处却思量。
——辛弃疾 《临江仙》
最是繁华时。
隐隐还能望见湖畔的灯光,但已听不见那处的喧嚣了。
她蹲在墙角,无意识地在地上划着。
求不得、爱别离......
有些人一辈子都只能仰望,而有些人,已等不到她回眸。
她痴痴地在地上划着。
湖岸灯火通明,却照不亮这一方阴暗。
她折下一节枯枝,亦如那年娇笑着折下一枝梅花。
只可惜......当年景和当年人都已不在。
泪水滴落在那方土地上。
再没有人笑问她是不是在效仿龄官,而她所划的,也从不是蔷。
若有人白日来看,那地上,尽是杂乱的字,千百如一。
她无意中闯入了这里。
与对岸截然相反,这里没有一丝光芒。
枯枝老树,破败房屋,简直让人发麻。
她慌忙向后退了两步,想赶紧逃出这个地方,却忽然看见一星灯火。
灯火?有人?
真的有人。
她看见一个男子提着盏琉璃灯,光线很模糊,隐隐能看清他的模样。
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温柔。
如果他不是一身白色深衣。
“呃......你们这是拍摄现场?cosplay?抱歉我不小心走错地方了。”
她尴尬地笑了笑,刚想转身却被他拽住。
有些慌乱......肯定是因为这家伙的长相。
也对,演员和coser都是靠脸吃饭的怎么可能长得不好......
但是没听说有哪个剧组在附近拍戏啊......
而且好像只看见他一个人......
“咳咳,我真的是不小心闯进来的......您放手行不行?”
他闻言松了些,却仍未放开。
“我......等了你很久了。”
他把手里那盏琉璃灯递给了她,离去了。
这背影,真是,仙气啊......
她一时竟忘了离开。
于是她每年元宵都会来这里,盼着能见到那个人,约他一起去湖岸灯会。
她每次都带着那盏琉璃灯,这样在这个阴森的地方才不会畏惧。
可惜他再未出现过。
她每每失望而归,第二年却仍不死心。
说不清是为了什么,就是想见到他。
或许是因为那股飘然出尘的气质。
或许......动了心。
直到第四年。
身边同龄好友男朋友换了五六个,只有她在苦等。
每年来到这个地方,折了枯枝无意识地涂抹着。
也不知在想什么。
“怎么?想效仿龄官吗?诶?写的不是‘蔷’啊。”
背后忽然跳出的声音让她吃了一惊,抄起枯枝就打了下去。
“你就不能温柔点吗?”
忽然冒出的少年揉了揉被抽到的额角,撒娇似的嘟囔道。
“你你你是谁从哪里冒出来的?”
她要和这个可疑的不明物体保持距离。
“灯里啊,我跟了你四年了,你还不认识我吗?”
四年?这家伙就在她房间里待了四年?那她那些秘密......
“变态——”
于是这个不明物体少年就是灯魂。
四年前的男子是送他来历劫的。
历劫就历劫吧这家伙居然在她房里赖了四年......
“呃我保证我什么不该听的都没听到。”
少年举双手发誓,头上的呆毛很应景地摇了两下。
好萌——
她甩了甩头,不行不行她暗恋的是那个人这么叛变太没节操了。
不过套套近乎也是有益无害的......
“那个,你的名字。”
“琉璃。”
能不要这么省事儿吗直接拿元神做名字真的对得起这孩子吗......不过他们都这样吧。
“那,那,你......”
“云绯。”
老妈是《诗经》爱好者,尤其爱“虽则如云,匪我思存”一句,也许是当年老爸给她的情书里有这么一句。
不过“匪”字放在女孩子名字里毕竟不好听,便改成了绯色的绯。
同学时常揉着她的头发笑嘻嘻地打趣她的名字是火烧云的意思......
你才火烧云你全家火烧云她这么温婉的名字配不上人家那壮丽的景色嘛......
她只爱夜色。
琉璃只在夜间出现。
因为原本是琉璃灯的缘故吧......
总之有了他的日子多少欢快了些,连心情也比往日愉悦不少。
甚至那份沉甸甸的仰慕都被搁置一边了。
逗逗这个容易脸红、不通世事的天然孩子,是云绯如今最大的爱好。
呐呐,那根呆毛真是越看越萌。
不好了她有变成怪阿姨的趋势......
一定是琉璃的错!
除了挨揍的时候会小声抱怨她不温柔,琉璃再乖巧不过了,从未给她添过麻烦。
甚至走夜路时,会帮她亮起一片柔光。
入睡时她迷迷糊糊看见那点灯火温柔摇曳,很温柔。
甚至让她忘记了四年前那个温柔的微笑。
第七年。
她和琉璃认识的第七年,她二十五岁,即将迈入剩女行列,已经被归入需要相亲的大龄女性。
而琉璃仍是那个安静乖巧的少年。
他曾想过变化容颜来陪她,被她拒绝了。
“反正你又不出门变给谁看啊。呐呐,反正就给我一个人看,还是正太养眼,来来,让姐姐好好蹂躏一下!”
她真的,已经是怪阿姨了。
再过今年,连当他姐姐都勉强了呢......
琉璃像是预感到什么,眼中掠过一丝惶恐。
那双眼睛,真是如琉璃一样好看呢。
云绯撑着头,苦笑。
少年低垂着眼,羽睫掩去眼底的不安。
白净的脸被灯火照的,格外温柔。
第七年,云绯第一次在白日将琉璃带了出去。
她提着那盏琉璃灯,折了一枝梅花,取下枝上开得最美的一朵,放在灯盏上。
第七年,云绯与琉璃分离。
“那孩子......已修得正果,这个,便送你留作纪念吧。”
见到了以往心心念念的人,云绯却连微笑的兴致也无。
她静静看着那盏琉璃灯,轻轻抚摸着灯盏。
那盏琉璃灯,再也不会为她而亮了。
年年元宵,她仍带着那盏元宵灯来。
仍折一截枯枝写着。
八年前写的是灯,八年后写的仍是灯。
原来她记忆中最深的,竟不是那人,而是那星灯火。
可惜已是枯灯。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