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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第九十五回:石沉涟漪各西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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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京城内冬正深。
现下城内众说纷纭纷的,却是有三样大事。
其一,官家因地动死伤无数而下了罪己诏,并敕令官府多加抚慰遇灾百姓。
官家仁心,一面设置粥场施粥,失了家园的百姓为提供暂时的食宿,一面又加紧核查,使安家银子早些来到灾户手中,务必保证没有一丝偏差。
这等爱民护民的官家当坐,那罪己诏非但没让百姓觉得此为官家无能所导致的天谴而生出无尽愤怒,反而更引出民间一致的同情。哪处盛世明君当朝,没有见过天灾一次的!
其二,朝阳帝姬下降的那位贾驸马居然成仙去了!
人人都说地动那日,先头贾驸马的旧宅里头,白日飞升一团似火云光,后又传来雷鸣巨响。连贾驸马素日炼丹的宝鼎都跟着成了精,只是太过沉重上不得天庭,一气之下才在地下砸了个巨坑。
说得有鼻有眼,由不得人各种猜测。然贾驸马下葬那日,有人瞧见,除了哭得一塌糊涂的驸马的义父大人,那朝阳帝姬的面上却是不见一丝戚容,瘦嶙嶙一个风吹便倒。人与她致哀,帝姬不泣反作浅笑,口中只道驸马仙游,不日会还。
有帝姬作保,那贾驸马其人却是更添些子神仙之气。
其三,便是为太子正名。
这大宋的太子,乃是先头兰妃娘娘的爱子,又是官家心属的储君,合该尊尊贵贵侍奉在官家跟前跟着听政,却被个谋逆不成的襄阳王半子设计给害了——储君失德,国之不幸,难为崔逆寻了许多壮汉趁着皇陵风大装神弄鬼。
为正此名,官家不仅把那日剿逆收来的数十长二的大箱子按着原样阵数在御街前头的大场里分列成行,又叫那些落网汉子照原样喊起原话,果然是一般的风四起,鬼声啾。
这还未算,官家特特又叫太子再祭了一回祖。此事自然不能更顺些了。且,天公又作美,当日竟出了异。冬虹跨日,整个京城的人抬头皆见!
是以这便教百姓皆知,世间凡所谓鬼神之事,若能轻易人为,定是有人假托,唯有天生异像,才可做得上天警示。
此三件事久未落了闲话榜,开合居里头却是无人有心再去闲这个话。
非是旁的,金宅大门上挂的“东主有恙,访友另约”的牌子已是足挂了半月有余。
说来实在侥幸。
那日金小猫虞五宝两个一路狂逃遇见地龙翻身,生生打房顶震落又被于埋梁木之下,原是不大好被人发现的。
偏巧这街上有家店铺里头账房因着连日对账,困极归家去睡,倒把火烛未尽忘了个干净。
此原本无事,只因这地龙翻了身,把个火余倾倒,点了书房,竟是引发大火。
却不意只这一星火余却救了数十人性命。
走水之时火势弥散,那火光更是越发冲天。人人赶着端盆子打水灭火,连巡城衙役都赶来帮忙。灭火之后,更是挨家进入仔细寻人,伤者救治,死者便都拿了一领草席裹着,挨着个儿停在路旁。
寻着金小猫虞五宝两个的倒是个熟人,御猫儿展昭。
展昭刚把那湿水的梁木分开,就见着两个人,平躺的那个昏着,血泪糊了满脸,看着很是凄惨。
侧卧的那个原是醒着,一见他,抬起搭在先头那人眼上的手微微招了招,软趴趴就又垂下。
展昭连忙近前一看,才发觉那人后心插着好长一根木头,伤处的血都把半身浸透了,脸上更是被木屑扎了无数口子,可谓面目全非。
展昭见他伤重也不敢搬动。
那人急急喘气道:“展……救他……我点他穴位……”见展昭点头,似放下心事般把唇角微微一翘,合目低吟几句就不作声了:“小猫儿……静彤……”
展昭听得小猫儿名字,这才顾得上细看两人,不看则已,一看,心下就是一惊:遍寻京中不见的金小猫虞五宝竟是落在此处!
余事便快了。金小猫实无大碍,当下便被被赵破虏抱回开合居休养。
虞季菊亦是闻讯立刻赶来,把外伤草草处置后,便雇了牛车把虞五宝运回药房。
两个虽不在一处,却是一般无二的昏睡。
金小猫次日醒来便差人去问虞五宝,虞季菊那厢回说不妥,真真叫金小猫担心至极,恨不得两个守着一处也好过日日提心。
便又过了三日,虞家也差了人过府送信。
金小猫见这仆人浑身白素,心头一颤:“为……哪个?”
那仆人垂泪道:“老太爷……跟小官人……”
金小猫似听不到,又提高声音问:“莫急,再说,是……是哪个?”
“是……老太爷……跟……跟小官人!”说着,仆人打怀里掏出一根玉簪子,是虞五宝向来簪的,双手奉与金小猫,“小官人临走前叫把这个与七官人做念想,说不许七官人再簪那个紫檀木的了!”
金小猫啊了一声,接过玉簪子,拿在手里看了看,木着脸用另一只手把紫檀木簪打发间抽出,头发散开两肩。垂眼看看手里的紫檀木簪,对那仆人道:“待会你回时,把这簪子丢到湖里。”
说罢,慢慢躺回床上,闭了眼,再不开口。
那仆人偷眼去看,金小猫面朝床里,看不清眼中神色,只瞧见捂嘴的手微微颤抖,又打那指缝里头,蜿蜒流出几道血色。
待虞府的仆人回去,金小猫叫过金山:“官家,与大哥说一声,我要去虞府。”
金山迟疑片刻,躬身道:“爷……田大去投案了。藏匿要犯,下毒弑主,勾结反贼。”
金小猫一怔:“下毒?弑主?”
金山眉眼不动:“是!田大弑主!赵破虏亦知。”
金小猫如被人当胸猛击,缓了会子气,才颤着声音问:“此事无错?”
“无错。田大道是自愧有负先主所托,不敢等爷醒来相见。一众余物,都在他那房间密室。”
金小猫慢慢吐出一口气,捂上心口:“还有么?”
金山垂首不答。
金小猫挥手叫他退下。自己呆呆坐了半晌想要起身,不意刚踏上脚踏,腿脚一软,竟生生倒在地上。
金小猫闭眼苦笑:“这梦……怎地还未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