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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第四十回:姜侯二斗虞五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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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外头奔了一夜,虞五宝卯时才回来医馆。这心头郁郁,就叫人把支在方方食的摊子收了。这坐馆的郎中心道,自家这位主子怎的这么容易改主意,前几日才得了效验,凡欲东京从军的子弟皆知道方方食这出,外来的也是十有七八都愿意在这里一径办完事体,看诊银子也收的不少,怎的又要搬回去!
虞季菊恰来接班,也来问,虞五宝沉着一张脸,咬牙道:“收!怎的不收!难不成还要与人家摊位租金?!”
虞季菊连连摇头,笑道:“旁人或会如此,金七官人不会!五宝莫非与七官人斗气,欺负人家了吧!这面孔挂不住,才这么躲着啊?”
虞五宝先头压了一晚的委屈怒气陡然发作,扭头就拎着医馆一个小学徒往外走:“你们不去,五爷自己去收!”
刚到方方食,虞五宝一眼就看见左门外头长几边有个衣饰华美的小官人,正是安北侯姜文忠,这位姜小侯一手执扇,一手运笔如飞,竟是在闹市里头习字。见虞五宝面色冰寒,气汹汹直往里头进,不由弯眼浅笑:“虞五宝,五官人,你可想好了……本侯这里军医帐子的名额,只剩一名了!”
虞五宝也不理他,把袍袖一甩,迈步进了方方食。
小二子一见虞五宝,喜滋滋迎上来,躬身为礼:“虞小官人来得甚早。我们七爷还未到呢!可先用了朝食?”
虞五宝如今最听不得金小猫之名,也听不得个“七”字,现下被小二子提了个七爷,不由气上心头,当下冷笑道:“五爷可不敢踏了你家七爷的宝地!也不敢用你家七爷的朝食!”
小二子不解,偷偷抬眼看虞五宝脸色,不禁吓了一大跳——这等面罩冷霜,竟是自家七爷昏迷时也未见过!自家七爷不是与这小官人最要好的么!
那学徒唏唏嗦嗦地收拾,虞五宝立在一边看着,神色幽冷,生人勿近。
姜文忠不知为何,见着虞五宝闷气就觉得快活,非要上去逗弄他一番。此刻也踱进大堂,挨着虞五宝立着,笑盈盈地把折扇一展,轻悠悠地扇了两下:“哦?虞五宝,一日不见,怎地就被贵宝友给扫地出门了?”
虞五宝大怒,侧身抬手就是一掌,喝道:“少管闲事!”
姜文忠亦把身子一侧,折扇顺手插在腰间,往后一倒化解攻势,又同时出来一拳抵住虞五宝这一掌。姜文忠毕竟军伍出身,力气又是出名的大,这一拳击出,就把虞五宝逼退了六七步。
虞五宝立时眼红,把昨晚那股子戾气都爆出来,也没有手法招式,一通乱打。
姜文忠边接招便笑:“这等功夫,本侯只见过女人使出,虞五宝,虞五爷,你是得了哪家真传?”
虞五宝闷声乱打,姜文忠见招拆招,一时间方方食堂里用朝食的都不吃了,围作一圈看双美争胜,不时为着精美招数喝彩。虞五宝心烦气躁,自然频频出错,姜文忠却是拳似蛟龙,游刃有余。
这一通子打斗,饶是大掌柜雁八愗,都看得忘了数银子。
虞五宝很打了一通,浑身冒汗,头发顶上都是腾出的白雾,末了,实在累得紧了,往圈外一跳,气吁吁喘道:“五爷打不过你,五爷不打了!”
姜文忠把折扇拿在手里摇摇,凤眼一眯:“今日却是老实。本侯很喜欢。”
虞五宝瞪了一眼姜文忠,见那小学徒把东西都收拾好了,冷着脸就要走。姜文忠含笑把人挡住:“虞五宝,本侯听说你这人最不爱服输,如今怎么这等颓唐样子?”
虞五宝不答,只往左一迈步,姜文忠身形便往左一晃,虞五宝往右一步,姜文忠就往右一动,把个虞五宝的归路挡个严严实实。
虞五宝气急,桃花脸上一片通红,喝道:“你这猴子要作甚!”
姜文忠笑道:“逗一条傻鱼……”
虞五宝狠狠咬牙,暗自把手里掏出一把迷药,借着袖风一扬,这香粉如雾,粘人肌肤,逢窍便入。姜文忠心知不好,只来得及唔了一声,登时眼前就是一恍,身子也微微一晃,勉勉强强才撑住站好。
虞五宝冷眼伸手往姜文忠胸口一戳,冰冰凉凉吐出一句:“还不倒!”
姜文忠本就末力难支,这一指,正似千钧之力,把个武功卓绝俊美无双的当红小侯爷,轻飘飘推倒。
虞五宝举步自姜文忠身上迈过,到了门外,回眸四下打量了一番方方食,心头一阵酸痛,只觉自家浑身冷意,连这冬日都无从暖和得起来,猛一回头,翻身上马,自顾自一阵风去远了。
雁八愗追出门外,见那小学徒一脸茫然,直盯盯望着虞五宝去向,便照人肩头一拍:“虞小官人这是……”
小学徒回神,见面前黑塔似的一个人物,面相却是忠厚,一张脸黑得分外滋润。不由蹙眉道:“我家五爷他……生气了吧……”
不说虞五宝气走,这边金小猫却在家里看靖哥儿。
靖哥儿白日清醒,一见金小猫坐着轮椅,立时悲愤大哭:“爹爹你怎么了……”
金小猫叫靖哥儿站过来,摸着头浅浅一笑:“靖哥儿莫怕,爹爹不过病了,些许时候就会好。”
靖哥儿两眼都是泪,一听这话,止住嚎啕,伸手在金小猫腿上摸来摸去,最后抱住腰身抽噎:“别丢靖哥儿一个……”
金小猫轻轻抚着靖哥儿的背,良久才沉声道:“爹爹不会。”
靖哥儿抬头歪着脑袋看金小猫,一脸探究,那神色认真,竟不似一个三四岁的小儿:“爹爹说话要算!”
金小猫被看得脸上一热,任谁被个孩子用专注澄澈的眼光盯着,都会觉得不好意思。金小猫不禁垂眸,唇角微微一翘:“嗯,算话,靖哥儿,可愿跟着爹爹习字?”
靖哥儿站正身子,两只小手一抱,像模像样往上一拱手:“爹爹,靖哥儿要习字。”
金小猫被这小儿趣味逗得噗嗤一笑,心道唯有稚童无忧无虑,才叫人跟着心生欢喜。
金小猫摧动轮椅来至书几,见六二早铺好了宣纸,正用一对儿玉石雕的荷叶金鱼儿纸镇压住,更往几边放了放笔山,墨盒打开,取了墨条轻轻放在墨台上,又在水丞里注了清水,真是事事体贴。
金小猫含笑把六二看看,学着他的口气夸了一句:“今日六二最好,最最好。”
六二素日最爱金小猫夸他好,此时脸上一阵羞红,不由自主伸手就在头上挠挠。见靖哥儿满脸好奇也在看他,更加羞上一层,低头一把抱过靖哥儿站在矮凳上,叫金小猫揽住他,自家匆匆告退,扭头就到了院子里,对着那两株梅树哈哈直笑:“今日七爷又夸我啦!”
金小猫淡淡一笑,在砚台里添了水,不缓不急地磨起墨来。素手松墨,优雅淡然,似将一切都脱于身外,再无有一些牵系。
靖哥儿背靠着金小猫,见墨色渐生渐浓,不觉看得出神。
待墨研好,真是幽香溢出,颜色润亮。金小猫自笔山上取过一支湖笔,略一思忖,落笔写了日月星辰四字。
“靖哥儿,你可学着写。”
靖哥儿听话点头,也拿了一支笔,学着金小猫在砚台里蘸了墨,歪歪斜斜照着写起来。
真真这两人,温馨一室。
与此同时,正对着开合居院门,乐至堂的屋檐之上,站着两人,一人远远看着窗前这一对萍水相逢的父子,忽然幽幽一叹:“此景甚妙,本侯却是……实在舍不得下手啊!”
另一人却是错后而立,淡声道:“侯爷何须如此。自古世间美好,总不会长久,再做挽留感惜,那便着相了。”
“正是正是!”前一人击节赞道,“不过,人若不狠,哪能做事,如今这两个,都交与你解决吧,切勿再优柔寡断,坏了大事!”说罢,飞身几步跃过屋脊,不见影踪。
“是!”后一人立刻低头肃声回应,再不复刚才的慵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