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2、第十二回:从来殷勤无好事 ...
-
诸事商量已定,金小猫打发人快快去赵三郎庄院报信,只说事发突然须得离开东京,待归来时再说相请。赵三郎笑道:“不妨事,日后必有机会。”
金小猫方放下一半心。
那另一半心吊着却是应在虞五宝身上。
金小猫此次定的水路,自运河南下又便利又快捷。可那虞五宝却是个最怕坐船的。金小猫担心虞五宝晕船,便要叫人去买橘子,幸现下是夏七月,早橘初上,金小猫叫人在船上运了黄灿灿一大筐备着。那橘皮汁液刺激,正是制晕良药。
次日出行,已是下午。金老太爷金老太太两个战战巍巍在庄子门那里挥泪送别,更嘱咐金小猫自家顾好自己,又说虞五宝为人义气,正是与金小猫做得最好的兄弟,殷殷切切,倒有十分的不放心。
金小猫只顾自家大哥,心急如焚,却也没显在脸上,只是含笑一一答应。
虞五宝瞧瞧天色已晚,再不走日头便要西行,便拉着金小猫一道恭声作别。
于是欸乃一声,船离水岸,便向临安去也。
金小猫此行,把方方食关张,却是为着跟自家大掌柜雁八懋一道。
雁八懋虽说算得一手好账目,却是江湖出身,与金大郎更是患难之交。他看待金小猫,一为衣食东主。二,亦是当做亲亲小兄弟一般。再有,金大郎亦多番说过,金小猫是他的眼珠子心尖子,饶金小猫再顽劣不堪,雁八懋也护得极紧。
金小猫也惯了出行与雁八懋一道。故此番去临安,同行的除了大管家金山打点事务,便是他跟着随时提点。
今夏水少,运河也流得缓慢,更兼这风也不大,两岸景致却是看得分分明明。
金小猫虞五宝两个在舱中坐在一排,面前是一盘糖莲子,一壶茶两只茶盏。
虞五宝吐得天昏地暗,两眼都是重影,身体更是绵软,连路都走不得了,出入只缠着金小猫。虞五宝道:“既然是小猫儿叫五爷跟来,那五爷便死死跟着小猫儿,一刻都不放开。”
金小猫只觉虞五宝越发没骨头了,走来走去都把胳膊搭在金小猫肩上借力,心下也觉得对他不住。虞五宝腹中都吐得空了,那些油腥之物是吃不得的。这河上却只有河鲜,是以一到岸便差金山下船去买些食材,好做些吃食大家吃。
虞五宝软绵绵靠在金小猫身上,一只手软沓沓揪着金小猫衣襟,有气无力哼哼:“小猫儿,五爷我可是舍命陪君子了。”
金小猫看虞五宝一路上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心里更是含愧,自然行动说话之间都比平日多透出几分小意来,把个素来的毒舌丢到天涯海角了。
金小猫把茶盏送到虞五宝嘴边,声音放得低低的:“五宝,再喝些茶水,就不会干呕了。”
虞五宝就着金小猫的手喝了,忽然睁开眼道:“小猫儿,若我吐死了,你把我骨灰带回药谷去,同我家老爷子多说说话,他要打你你别跑,行么?”
“胡说八道!”金小猫听不得一个死字。他长了十八年,有十五年的心结就在此处,最恨人把个死字挂在嘴边。是以虞五宝一张口,金小猫便忍不住骂回去,“你回药谷自己去,我可不认路!你若作死了,我把你丢河里喂鱼!”
虞五宝听了个鱼字,立时翻吐起来,满脸都憋出泪了。金小猫给他拍背,虞五宝一吐完,就向后靠在金小猫怀里大喘着气,一张脸惨白惨白,十分颜色只剩了三分。虞五宝喘道:“小猫儿赔我……日后再不坐船了……”
金小猫心道:“真真冤家,便是大哥我也没照顾几日,到让这条鱼给占先了。现下我是有求与他,日后定要把这个找补回来,叫他把此事挂在嘴边时时招摇,七爷的名头可就败了!”
正思量着,金山把帘儿一掀进来,见虞五宝半死不活情景,也是叹了口气回话:“七爷,雁掌柜已把所需买罢,咱们行不行路?”
金小猫看看虞五宝道:“能走陆路么,我怕还没到临安,这个先坏了。”
金山道:“前边有个白杨镇,倒是可是雇马车。”
虞五宝隐约听见马车,便拉拉金小猫袖口:“再不坐船了……”
金小猫嗯了一声:“不坐。”又思量一下,对金山吩咐道,“管家带着人坐船去临安,虞五宝同我一道坐马车,让雁大掌柜跟着。便在前头白杨镇把我们放下吧。”
金山答了个是字便退下准备了。
金小猫往嘴里填了个糖莲子,口味清甜,一时倒出神了。
再说东京山庄,金小猫这边一走,那边就进了贼子,把个山庄内外给扒了个清清爽爽。偏这贼子高明,庄里人员都睡得老老实实,直到天亮才发觉。
金老太爷叫人清点损失,旁的倒也没丢,连下人的铜子儿都没少一个,只金小猫房里自家整的食谱,丢了个干干净净。
金老太爷大惊,同金老太太两个商量半天,差人往开封府里报了案,两个借着事由下山去,在巷子里转过几转,却是再也找不着了。
守在庄里的下人发觉自家两个老主人不见了,皆魂飞魄散,驿马疾驰般的送信。这消息到了金小猫手里,已是五天开外了。
金小猫闻听消息倒是冷笑起来:“跑便跑了真真干脆!”
雁八懋怀里抱着一把黑刀,脸色黑得同那刀可有一比:“先头同大爷说过,把这两个杀了了事,大爷说留了有用,才在东京做了个明晃晃的幌子。七爷,现下怎么办?”
金小猫摸摸怀里袖着的团五福玉佩,冷声道:“自然大哥重要!”
虞五宝坐了马车精神一复一日好转,连那些厚脸皮粘人功也都拾了起来。此刻一边听金小猫同雁八懋两个打机锋,可是丈二和尚摸不着了。
虞五宝把手一搭金小猫肩头问:“小猫儿,怎么了?”
金小猫唇角微扬:“家里那两个老的,耐不住寂寞了跑了……”
虞五宝听金小猫说得诡异,如同被针扎一般跳起来,一双桃花眼儿瞪得大如牛铃:“哇?耐不住寂寞?跑了?”
如此大八卦,叫虞五宝心头直痒:“耶?小猫儿,细细说来?”
金小猫给虞五宝一个白眼,并不说话,拿过一本书看了起来。
虞五宝转脸又看见雁八懋摊着腿坐在一旁,便又挨挨蹭蹭磨到雁八懋身边,看看铁卯爷的脸色,小心开口:“大掌柜,谁跑了?”
雁八懋冷哼一声:“虞官人,真不关您家事!”
虞五宝又去缠金小猫。这条鱼缠功了得,把个金小猫缠得好不耐烦,只得把话挑明了说:“虞五宝,那可不是我家亲爷娘,不过是个幌子。”
“我说呢!”虞五宝好容易扒出八卦来,真真心满意足,不免信口开河,“长得一些都不像!小猫儿你这么好看,哪能有个丑爷娘!我看,你同你大哥也不像!怕不是一个娘生得吧!”
这话刚落,金小猫脸色一沉:“胡说什么!大掌柜,把他丢出去!”
雁八懋伸出蒲扇大掌拎起虞五宝衣领就要把他丢出去,虞五宝巴巴望着金小猫,两眼水汪汪:“小猫儿……五爷我错了还不行……”
金小猫摇摇头,示意雁八懋把虞五宝放下来,却也不理他。虞五宝缠了半天,金小猫才悠悠叹了一口气,道:“虞五宝,大哥待我恩重如山,你不许说这话叫大哥伤心,不然,莫说兄弟做不成,便是连个路人,七爷我也不会同你走一道!”
虞五宝那里被人说过这等直来直去的重话,直听得心里泛酸,别过脸不说话,一时间马车里头安安静静,倒像是没人坐一般。
雁八懋拿着软布擦罢黑刀,起身跳下马车:“七爷,我去买些吃的来。再走路上就不好投宿了。”
马车里只剩虞五宝金小猫,虞五宝觉得尴尬连忙也跟着跳下,一叠声喊道:“雁掌柜等我……”
金小猫低头看看自家玉白修长的手指,忽然狠狠在榻上一拍,脸上黯然不已:“大哥同我果然不是亲兄弟么?!果真……不像么……”忽然又抬起头,忍着眼里的酸意:“便不是亲的!那又如何!”
虞五宝同雁八懋买回些吃食,又把干粮净水都放在车厢里,扭头一看,金小猫已经靠在榻上闭眼睡了。
雁八懋冲虞五宝一抱拳:“虞官人,我外头骑马,您自便。”
虞五宝点点头,也在金小猫身边坐下,把金小猫靠在自己怀里搂好,好不叫他脑袋撞上车壁。
虞五宝目光沉沉:“小猫儿,你……因着这个很难过么?”
金小猫翻身嘟囔了一句:“虞五宝,没事献什么殷勤!这般做派,没有好事!”
虞五宝哈哈大笑,先头的那份子不悦也消散不见:“小猫儿,你可真是小人之心呐!”
“五爷我,这是一抱还一抱!来来来,靠着,五爷与你拍一拍,莫哭莫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