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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section 1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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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典被不着痕迹的冷淡淹没了。
但这似乎是除非他这样偷摸的爱着的心情,绝难发现的秘密。
龙一对他……失去了耐心。如果他真的曾经对他有过耐心的话……也许只是他太贪心。
至于千叶医生。其实没什么大不了。他只不过是在路上,接了个央登的电话。
央登。
但他不想告诉任何人。
你不要嘲笑,他和他。因为其实所有的人都一样。
他,他,他,这个故事里任何一个人所想的事情,都永远找不到人商量。
人类的命运是挣扎与死亡。那神呢?
无所不能,所以寂寞。
等待里年华老去,疲惫无力,却不会死去。
这就是作为神的命运。
说实话办公室的装修很合他的胃口。没有浮夸的吊顶和窗帘,没有红色,没有过度刺眼的
白,棕木的家具加上淡黄色的软垫,壁灯也尽量使用圆润的结构,光线是牛奶一样柔和的
色彩,没有妨害呼吸的地毯,也不使用会弄出声响的地板,房间里看不到数字和时间,没
有香水和香熏,没有咖啡和浓重的奶香,空气是红茶清澈温热的味道。仔细留意的话你会
发现,不仅仅是杯子,很多细小的摆设,它们都是透彻的淡色……
既不会繁复,也拒绝单薄感。这不叫品位。这叫质感。
他把目光从墙壁一侧的阖紧的柜子上移开,轻飘飘的。身旁书架上他的手指渐渐摸到了略
略粗糙的暗纹,那是木质本身的花纹,也许,只是年轮。
那句话怎么说来得,掌握细节的人掌握世界。
聪明但却单纯的性格。追求简单却其实喜欢厚重。学应用的千叶凉平其实也是同样试图表
里如一却到底表里不一的男人。龙一觉得很奇妙,这一场虚伪与虚伪的相遇。
“行为分析……”他回过身,凉平正安安静静的从靠近窗子的地板上踩过,他们的视线在
半空对齐了焦距,两个人都微微的笑。
书架上有上个世纪60年代后现代突袭下几乎全部的行为分析的著作,其中有几本伦理主义
的,现在已经很难找到了。
“你缺一本玛格利特。”但龙一坐进办公桌对面的软椅里,似乎是善意的翘起了嘴角。
“我不看女人写的东西。”医生说的无比坦然。坦然到让你明白的意识到,与你所以为的
歧视无关。
女人天生适合寻找敏感的心灵,但她们却在无限趋向真理的路上扭曲了哲学的历史。
龙一点点头,他同意。
“你找我……”凉平扬起一边眉毛,示意一段渐入正题的谈话。
其实他们两个都没想到会这么快再见面,或者,再见面。
印象里事情总是凝滞的,但似乎又突然如谁长时间所期待的那样,也许该叫做柳暗花明,
但是不知道是不是进展的太快了一点,龙一有些迷惑,有些兴奋,也有些不安。
该来的一定会来。也不是太快太刺激。只是准备好疼痛的心脏,还是会发抖而已。
那叫抽痛。
“神经性失眠。我头痛。”他难得对还算陌生的人露出虎牙,也看不出是不是苦笑,“我
需要一些处方药。”
“……安菲他定之类的?”医生惊讶了,他看了看龙一过分自然的脸色,渐渐觉得劝说无
趣。
但他还是说他该说的。他是医生。
“坦白讲……你也算半个精神科医生。如果是压力导致的植物神经中枢阻塞或是神经官能
症……你想缓解紧张,还是克制情绪,没有什么其他问题的话你完全可以吃点谷维素,你
也可以加点维生素B1……处方药……你也学过精神病学,你应该知道神经性药物……你知
道的,少吃为妙。”
龙一没有回应。医生却渐渐怀疑起头痛的本质了。
“……脑血管痉挛?”
一半心理医生职业的谨慎感,一半并非针对病人的探视性。凉平向来把尺度拿捏的极好。
另一边却依旧,并没有给出任何答案。
“……”那为什么……凉平习惯把好奇心藏好,再拿冷淡的表情骗自己从不多事最好。
“没什么……”龙一把头偏向阳光照进来的方向,可惜太亮了看不清楚外面的景光。
“头痛嘛。我想它快点好而已。”
这很难克制。但他不需要克制。他想看看那个人住的地方。
说出来你也许不会相信。之前他把车子停在临街足有10分钟才肯再一次发动。他明明清空
了大脑却焦躁的不得不去不停的蹂躏食指和中指的指尖,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正在和
他心里某处的某种冲动拉扯争斗。不知道是理智战胜情感,还是情感淹没理智。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描述这种冲动。尽管他的工作通常都是描述人们心里各种各样隐晦的情
绪和波动,但它们其实并不能够真正为语言所描绘。因为它们很可能只是一种单纯的恐惧
,也许只是害怕着自己,不知道这个因为兴奋而剧烈颤抖着的身体,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子
……你不了解那些人的心情,正如你不能了解这个发着抖的绪方龙一,心理专家、行为分
析师,预谋犯和嫌疑人,每个人都有着不为我们所知的恐惧,无论预谋谋杀还是等待被杀
,无论虐杀还是自杀。
他就是很想去那个人住的地方看看。过去一个星期他知道了很多事情,远远比十年痛苦的
等待和幻觉里知道的更多。但他还是想看看,看看那个人住的地方。
他发动了车子。
身体开始用低于20的龟速滑行的时候,他突然想到了他为什么会选择行为分析的工作。他
还记得在南卡大演讲的时候有个学生问过他,为什么。
他能在千万人口的城市里寻找到邮寄半个眼球给你的人,他能做到不是因为他也有这样充
满毁灭性冲动的时刻,不是因为他也是心里异常者或是同样隐匿的罪犯,而是因为除了那
件过去和橘庆太,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什么能够改变他的情绪。
但他忘了他当时怎么说。忘记了。
可惜无论他是否愿意。他最在乎的两样事,结束以后全部都要没了。
类似一场堂皇的□□。
经过拐角了,他缓慢的驶上了那个人住的街区,再慢慢加速。
但他却坚持目不斜视,只肯在那个门前才匆匆偏过头去,看见一个牵着狗的女人背影。
但开过去了。不知道为什么。开过去胸口就舒服多了。
好象经过一道本以为无法跨越的沟壑。
是。就这样。不必回头。也多说无益。
他于是放纵了脚趾头,油门一点点绷紧,街道还是很窄,但光裸的树干终于开始算不清楚
数目了。
电话在副驾驶的座位上叫起来,他看了一眼。
又是伊崎右典。
他还是想也没想,选择挂断。
开始和放弃一样,都必须决断。决绝的斩断。
天气真冷。
梅村抓起一团不知道什么东西擦了嘴,继续捧着泡面充饥。车子里到处丢着空掉的咖啡杯
、泡面盒、纸团、报纸、便利店的纸袋,电话可能藏在不知道什么和什么中间,响起来都
来不及接。
这个狭窄脏乱的空间,就是他这种小脚色生活的环境。念书的时候谁会想到,警察原来不
是出生入死,却必须学会尿遁和龟缩,要做政客的爪牙和纳税人的玩偶。堂皇光彩的旗号
,却其实只是不入流的勾当,竟然也算是一种专长。也许以后,可以转行做做狗仔,抓抓
二奶,试试捉奸在床。
他已经在这里守了20个小时了。议员先生从昨晚回来到现在,一直没有出门。他让他手里
的几个小朋友去跟着秘书和助手,自己就无论刮风下雨办公室还是行政院发情的公狗一样
追索着议员先生的痕迹。他盯着那扇紧闭的大门,差不多算是目不转睛,一面仰起脖子把
拉面的剩汤倒进嘴里。狼狈。
没办法。老板说了,议员先生即使只是去个厕所,他也要知道他是去嘘嘘还是便便。
OK。老板说了,少废话。
他想起他经常见到的那张明明挺帅表情也绝算不上凶恶的脸孔,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很
恐怖。
可能这就叫威严。
再不然就是他伊崎右典,真是天生的魔鬼……
有动静。但他不是刚上路的新爪了,紧张和雀跃之类的情绪已经学会的隐藏和压抑。他只
是反射性的停止了一切动作,甚至还萎缩着脖子,只把眼睛和全部神经都投到那个牵着狗
的女人身上去了。
议员先生的老婆又要去溜狗了。他沿着衣领摸索着耳机线。
“高角,醒醒。”他瞄了眼那女人扭捏的屁股,“妈妈出门了。”
那条阿富汗犬向着他的方向吐舌头的时候,有辆银灰色的保时捷从路中间驶过,梅村忍不
住无声的吹了个口哨。颇有些酸。
操!限量版……真他妈帅!
“啊!”他急匆匆的踩了脚刹车,也不顾是不是压了黄线,安全带勒得痛不痛,手忙脚乱
的抓着电话。
忙中出错。越忙越错。
那警察一直没完没了的给他打电话,他不得不一边开车一边挂电话一边还要删除留言箱里
的废话,他还刚刚经过了那个人的家……
心情很自然的,无法描述的烦乱着,即使他是多么擅长控制心理的专家。
不知道这应该算是被骚扰的无奈,还是因为太过无情反而受到了忏悔的诱惑……他是不是
太狠……又其实怎么会用狠来形容……他在伊崎右典身上已经倾注了超出计划的时间和精
力。当然,也得到了他预想的效果。
那不就结了。是时候慢慢淡出,是时候渐渐两清了。
从开始就是,他本着礼貌寒暄也寒暄了微笑也微笑了应酬也应酬了客气也客气了,即便是
他预感到了这个警察能给他带来怎样的惊喜,他也没有过过度的亲切……他觉得他一直做
的很好,维持这种有点突然也有些茫然的半工作半隐秘的关系……是时候渐渐断了这层联
系了,当然不是那种会让人心生疑惑的突然的决断,可即便是打着工作的旗号约他出来见
见面说说所谓事情进展,也总要有个进退讲讲尺度吧……又没有什么实际的事情要说,为
什么总是要见他?
是时候了,所以是时候了。不然对着这个伊崎右典,即使不是隐患,也总会平添不安的成
分。
警察这个身份方便也麻烦。中国人说成也萧何败也萧何。龙一讨厌这种可能。
偏偏这位警察先生不依不饶,看这电话和留言的架势,大有不见到他不罢休的意思。干什
么啊?!不是真的死了人要等他的分析报告才能抓人吧?!是也不要管……龙一几乎有些
负气。他是真的被闹到好烦。
结果到底一个不小心,连庆太打进来的电话都一并挂断了。
庆太……他抓紧时间调整了呼吸,庆太一定会再打来,可能正在着急以为他是不是出了什
么事情,可能之前就拼命打却打不进来,都怪那个烦人的警察……
电话又叫了,他发誓如果还是那个伊崎右典……他就……
是庆太。
“你在哪啊?”电话里庆太的声音听起来很焦急,“怎么不接电话?”
他们向来默契的互不干涉,但此刻庆太似乎忘记了那条默许为表面化的界限。他逾矩了。
不要追问他在哪干了什么,多数时间都意味着一种信任和尊重。他逾矩了。
但他没意识到这个不经意的越轨,他想着龙一,心口跳的很不规律。他其实,只是慌了手
脚而已。
有人跟他说,龙一开着车子绕弯,终于拐上一片从没去过的街区。庆太发誓他听到了‘咯
噔’的声音,可能是心脏先飞到了嗓子眼噎着又直挺挺的坠落到肋骨上,砸的满眼满世界
金光闪闪。
龙一……他心里有很坏的预感。
那时候他正在和医生聊天。他开始扯着外套和领带,朝电梯的方向冲过去。
接着又一组人的电话打进来。说在那个议员家附近看到了龙一的车。喉结已经堵不住这样
的激跳,不知道下一秒心脏是不是就会给吐到地板上,血淋淋黏糊糊的蹦跳。
那附近有警察,龙一是要做什么?
他开始拨永远在电话簿最顶端的那个号码。等待变的漫长而惊悚。
等到好不容易接通的电话被挂断,他已经忘记了他礼貌和风度。
“你在哪儿?”他揪着方向盘的手指都泛着惨淡和青白,甚至没时间仔细挑除那些他从不
会用在句子里的命令式和祈使词,“你在那儿别动。”
“等我。”他吸了口气,总算渐渐放缓了语气,“你在那儿等我。我过去找你。”
但心跳却坚持要在差不多20几分的狂飙后,在他看到超市门口那孩子等待里发呆发呆里又
有点落寞的脸蛋之后,才肯慢慢平复为安静的节奏。
他没有立即跳下车向他奔去。他隔着差不多10M的距离和挡风玻璃喘息着看他。那孩子风
里红红的脸蛋瘦的只剩下单薄的一层了。他看着这样的他,突然觉得非常痛苦,龙一好端
端的,这让他很感激却又很想哭。
最终他合起了双手立在自己的嘴唇前,虔诚的亲吻了并拢的食指。
神呐。感谢你。
“等很久么?怎么不在里面等?”他抓住那孩子没戴手套的手,冷的让人心疼。
人来人往的超级市场门口。怪叔叔、主妇、邋遢的宅男和逃课的高中生面前。他们坦然的
交换了一个深深浅浅的吻。
众目睽睽。
有什么关系。
“干嘛到超市啊?你要买什么?”
“你不是要吃饺子么。冰箱也变不出来。当然要来买啊。”
“哦。”
“你又干嘛非要来?你不是忙么你。”
“我也想和你一起逛超市嘛。”
“切!骗谁啊……”
“想你才来的。”
“真的?恩……庆太……我说,你不是生气了吧?我真的不是故意挂断的。是不小心按错
了。”
“我没生气。打电话找不人我是担心你丢了。”
“哦。”
“你笑什么?诶!不要大葱。我讨厌葱。”
“噗!呵呵呵呵……”
可能是龙一笑的太好,庆太忍不住在果蔬区的拐角对那颗虎牙一亲再亲。
中国来的猕猴桃总在看笑话。
“再说一遍你是为什么来的……”那孩子难得肯在这种场合对他撒娇。
只可惜竟是抱着棵白菜。
“恩……”他盯着那对儿被他亲的红艳艳的嘴唇,竟然是满心交杂的爱和痛。
“你干嘛非要来,庆太……”
是啊我干嘛非要来。我是怕你一个人跑掉。我怕你丢下我不要。
“我不是要吃饺子么。冰箱又变不出来。”
其实拥抱的含义。不仅仅是得到。
我们都是太怕失去的人。所以免不了贪恋。
被奴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