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如水》宠物酱

1、时光如水

　　（1）

　　第一次见到如水是在一个停了电的夜晚，放眼望去操场上时不时闪出光，走廊上是往栏杆挤的学生。夏天的夜晚空气里凉飕飕的，直冲后背，我是在向楼梯最后几个台阶一脚跨下去踩空的，压到的人第一反应是“对不起，我夜盲”。

　　“咦，你的项链在发光？”

　　“哈？”

　　“你的项链在发光”。对方又重复一遍。

　　“这个是琥珀，人工树脂做成的，戴了一年多，出了校门饰品店有卖，一个25……”说实话，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对一个陌生人讲那么多话。

　　“行了，我知道了，你可以从我身上起来吗，你的膝盖压到我手了”。

　　“啊，对不起呀……”感觉到对方吃痛的表情，连忙从他怀里爬起来，然后傻乎乎地在月光的映照下看他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心想着“这人长得也太俊了”。

　　（2）

　　第二次也还是在楼梯口，他换了副新模样，天蓝的T恤和牛仔裤，仔细瞅了瞅他的脸，白白的，“哈？你怎么这么爱美，居然戴美瞳。”我这个人有个缺点就是老爱和长得漂亮的人勾搭，家里做仙姑的奶奶总会指着我的额头讲：“你就不怕被怨气太深的美鬼缠上！”每当这时我总会抽了抽鼻子说：“这样我做鬼也风流”。

　　“我记得你叫啥名来着，如水，对不对？”我笑眯眯地死盯着他的脸说，口水不自觉地咽了好几口。

　　“你叫什么名字？”他似乎在等待什么人，漫不经心的问我。

　　周围凉飕飕的，但我还是气闷地报了假名“我叫小四”就头也不回上了楼梯。“不对，你不是这个名字”。他在我背后轻描淡写说了这句话，等我回头时，楼梯口一个人也没有。

　　回到教室时，头上电风扇无力地吹着，汗水一下子流出来，我撇了撇嘴对同桌说：“还是楼梯口那边凉快”。

　　“你见鬼了吧”。

　　（3）

　　周末我一到家，奶奶指着我嘴里念个不停，最后咬了老牙说：“你这个死妮子吃饱撑着跟鬼聊啥，看你脸色苍白的像张纸”。

　　我承认都是月亮惹的祸，那样的月色太美我太花痴。才会在那一瞬间，跟如水讲那么多话。

　　奶奶说，楼梯口的那个美人是生前想不开死在那，怨念太深，被困在自杀地点出不去的一只鬼。而我只是恰好借着奶奶动过手脚的琥珀见到他，也就是说我脱下项链就看不到他了。最后奶奶还义正言辞地跟我说：“不要相信鬼的话，还有不许告诉鬼，你自己的名字”。

　　“哈？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你这个妮子给我记牢了,听到没有”。仙姑奶奶往我身上撒了露水说。

　　（4）

　　我还是手贱地戴上了项链，没有人气的夜晚学校不是一般的阴森，我接着胆问：“听说厕所里有花子会出来吓人，学校以前是乱葬岗，是真的吗？”我觉得我已经够虔诚了，最后我给这个美鬼烧了本书，他头也不抬津津有味地看着书。

　　“你看着一本我平时都懒得翻的物理书，你是理科生吗？你在这里几年了，看着你的衣服，家人不少给你烧东西，你怎么不去投胎呀”。我连续问了几个问题，美鬼美滋滋地盯着书本，就差我没给他烧几只笔和草稿纸给他演算。

　　“如水……”我怨恨地看着他360度无死角的美脸，他的视线离开书本飘到我身上，声音里透着清凉说：“你叫什么名字”。

　　“小四呗，你整天呆在这边不累呀？”

　　他又埋下脸接着看书。

　　隔几周，我就会从书店买几本新书连包装都没扯就烧给他，对于这种烧钱似的行为，还是被校方给发现了。在办公室里班主任叉着腰说：“我知道高三到了，压力很大，我理解，但不至于你烧书吧，又不是烧给死人”。

　　我觉得后半句有点刺耳就嘟嚷着说：“以后我会多烧些东西给你的”。

　　“你说什么？”班主任顿时气得吹鼻子瞪眼睛。

　　班主任桌上摆着一张美男子的照片，瞬间我心跳不已，颤抖地指着那张照片说：“那不是如水吗？”

　　（5）

　　清明节夜叉盛行，仙姑奶奶强制收了我的琥珀并说：“没事少出去，免得被一些道士当夜叉杀了”。

　　“夜叉是什么？”

　　“吃孤魂野鬼”。

　　“( ⊙ o ⊙)啊！”。

　　深夜，蹑手蹑脚爬出被窝，躲着凉意偷了琥珀骑着脚踏车飞去学校。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我催眠着自己说：“没事，没事”。但禁不住害怕还是戴上琥珀，一看吓了一跳，“天呀，小夜叉连我的影子也要啃，是有多饿呀”。我把小夜叉踢开，它在地上滚了一个圈，然后越发凶猛地想啃我的脚，突然眼前出现一只大夜叉，它抓起小夜叉就把它吞下去，场面可真是……我咽了下口水，默默把琥珀从脖子上脱下来。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到了楼梯口，戴上项链，才发现周围已经有一层结界隔开了夜叉，夜叉张牙舞爪地往学校四周聚来，而琴南埋着脸坐在地上，他的两条长腿摊开来。我摸了摸他的头产生同情心，无不叹息地说：“你在这里5年了，如果你没自杀，你已经大学毕业找工作，没准都有女朋友，不，像你这么漂亮的男孩子一定也会有男朋友”。我调皮地想缓解一下当下他不理我的尴尬场面，“你怎么就被困在这里，投胎投不了，外面的夜叉又留着恶心的口水想把你吐下肚子……”说到最后，眼眶一模糊，眼泪啪的一声，就掉在他冰冷的手心上。

　　他一语不发地坐在那里，夜晚的风挽起我的头发，我眼睛肿肿地对他说：“如水，很快高三一结束，我就会离开这里，以后就不能再给你烧书”。

　　（6）

　　听班主任讲，如水是她弟弟，得了白血病，好不容易读到高三，可却在一次意外中摔下楼梯就永远地去了。如果不是听奶奶讲只有自杀的人才走不出结界，我真的以为是意外，但这又跟我何关。我马上就要高考了，也没什么时间去管那个美鬼，经过清明节那次的事，奶奶做法让那条琥珀项链彻底失去了法力，我再也看不到什么呢。

　　班主任林时光在高考倒数3天时讲了她的高中生活狠狠地赚了我们班一笔眼泪。所以什么被窝是青春里的坟墓，谁的青春不耐凉在那段暗无天日的高中生活里永远是最响亮的口号。

　　我顺利地考上了师范大学，村里庆功宴时我又看到了班主任，感觉她又苍老了，估计是被我们这些兔崽子给气了三年成这样，我心一软猛喝了几杯酒，然后鬼哭狼嚎地抱着班主任就哭。林时光也不客气啪的一声把我的爪子从她身上打下去，事后，林时光搀扶着我回家，我不知道她一个女人咋那么多力气，她喘着气说：“你还没如水重了，那时我刚工作不久，就常常背着他进医院”。

　　“你很爱你弟弟”。我在她耳朵吹着酒气。

　　“那可不是，他老爱美，时不时让我给他买新衣裳，对，他还特爱看书，我记得那天他还跟我说，让我给他买一顶帽子给他戴戴，他那会掉头发掉得很严重……”然后我感觉到有一股温热的液体滴到我手心里，“我那时男朋友刚跟我分手，我身边也没怎么人，就他一个小宝贝，他是我心里的疙瘩，我真的好爱他”。

　　（7）

　　傍晚，我回了一下高中，把行李拖进了车，想起还有一个杯子落在教室里，下楼时看到最后几个台阶下意识地就踩空了，坑的一声杯子碎了一地，我膝盖彻底摔破皮了，我傻乎乎地对着除了空气还是空气的周围讲：“对不起，我又夜盲了，今天是最后一次摔楼梯了，没想到摔得这么疼，这杯子就留给你做纪念吧，纪念我摔了102次，每次都活着，活着真好，活着,活着……很开心见到你，你老不爱跟我说话，你也不用再怕我烦你了，人死各有天命……”

　　“你心疼你姐姐，所以你想不开，对吧，呵呵，对这种事，我一猜就准，不说呢，我爸爸的车在下面等着呢”。

　　周围的空气闷热，在踏出去的那个瞬间，我感觉耳后有股凉飕飕的风直冲后背，我回过头微微一笑说：“忘记说呢，我叫……”。

　　时光如水的那个时光。

　　然后我手里攥着琥珀看到如水的七魂八魄散成亮亮的碎片飘在空气中，最后消失殆尽。

　　我转身跑向车，车外面站着奶奶，哇的一声抱着奶奶哭得比鬼还难看。

　　(后来，我听仙姑奶奶讲，如果告诉鬼的名字，他这一辈子就投不了胎会永远缠着你，但如果是他生前心心念念的放不下人的名字则会魂飞魄散。我终究是不懂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