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萧萧兮易水白》公子俞

2、第一章

　　第一章。
　　木河村东十里。
　　初春在这里终于有了些景象。不再被白雪所覆盖，取而代之的是深深浅浅呈片状的草甸。本该是一望无际，此刻却布满了一个又一个白色的帐篷包。远望去就像一大块蘑菇地。
　　一列身穿暗金色铠甲的士兵从营帐中穿梭而过，却不见丝毫士气，手中本该直举的枪戟都无力地歪在地上拖过一条条长长的印记。
　　主营帐外，将军莫名微微皱着眉站立在那，清冷的脸庞微微透着岁月的沧桑，一身戎装亮色银甲在他身上，更多普通士兵无法匹及的威武。目光无视身旁一直絮絮叨叨讲个不停的军师，远远地投在西边天绵延千里的雪山之上。
　　已经整整一个月了。
　　想他身为天朝第一将军，数十年征战沙场，仗无往而不胜，战无往而不赢，大盛天下因此而一统中原。唯独西北天山一带，游牧民族散居四地，区区部落岂有不归顺之理？因此在新主登基三年后，莫名大将军再次披挂上阵，前来征讨这一块遗留之地。
　　然而……常胜将军竟也有失蹄之日。
　　这整整一月，别说使天山牧民归顺，从一月前在这驻兵以后，居然一步都没有向前。大大小小的交战不下十次，次次都没有赢！
　　难不成真要他回朝带足十万精兵，来讨伐这区区数千人的部落么？
　　况且……
　　“唉。”莫名烦恼地叹了口气，撇下军师走进了营帐里。
　　如果真是他技不如人，谋智不敌他人，屡战屡败，那倒也罢了。可是，这数十次的败仗，分明败地奇怪。第一次，扎营第二天便向木河村村长送去了最后通牒，然后当晚粮草被烧了个精光；第二次，等了半个月的安都运粮而至，全体将士才刚刚吃了一顿饱饭，粮草又被烧了个精光；第三次，重兵把守粮草库，自己还亲自坐镇，一连数天没有任何情况，正当以为对方不会再动手，准备再次出战的前夜，粮草依旧被烧了个精光。
　　而纵火的，连个人影也未被看见。
　　真是，有种莫名的忧伤感。莫名坐在长桌前扶着额头。十年来，自他年少便雄踞一方开始，哪里受过这样的气，而眼下桌上一封已拆的信件，落入眼中心底更是升起一团怒意。
　　兄长高鉴：
　　西北战事近一月，运粮三次，无兵耗，亦无捷报。朝中事务繁多，实乃兄长不可开脱之际，望不日归。
　　信中无非是交代了这一月战事的大概，以及嘱咐，可怎么看……莫名都觉得字里行间充满了嘲讽之意。扔下信时甚至仿佛瞧见了那人笑得无耻的模样。
　　“臭小子，”莫名一掌拍桌，浓眉皱起，“等我班师回朝好好收拾你。”
　　正咬牙间——
　　“报——”
　　一道人影窜进主营。
　　莫名舒展眉眼：“说。”
　　“粮草已经送到。”
　　这么快！他微微一怔，眼里迅速闪过一丝讶异。前日送出的求援信，昨日收到回应，今日粮草便也到了。什么马竟然日行万里，莫名心下稍有一丝怀疑，但还是不动声色道：“走，出去看看。”
　　“是。”

　　营外。
　　数十辆排列整齐的运粮车，几个士兵懒懒散散坐着的坐着，靠着的靠着，四散在周围。
　　为首的更是一个连头盔都干脆甩在一旁车上的年轻男子，高挑的发束丝毫不乱，鬓边几缕碎发随微风轻轻扬扬。身旁就近倒是有一个穿戴还算完整，却有些卑躬屈膝，一直低着头，原本个子就不高，仿佛是被笨重的头盔压弯了身子，不免有些滑稽。
　　“爷，小的求您了，回吧……”矮个子不停在边上哀求着，眼神还老往军营里面瞟。
　　年轻男子仰着头，略有凌乱的额前短发遮不住眉间的英气，拥有连女人都妒忌的俊美脸蛋无所谓地东看看西瞧瞧，嘴里道：“急什么，他还没出来呢。”
　　一听这话矮个子脸都快皱成一团，眼看就要落泪了：“哎哟我求您了，莫将看到您还不得把我抽死……”
　　“有我呢。”年轻男子斜眼一撇。
　　“……”您哪次管过我的死活……身旁小厮几乎泪流满面内心高昂地悲吼。
　　随着由远而近的金属铠甲“叮当”碰撞声，年轻男子嘴角上扬，小厮立刻躲在了他的背后。
　　莫名步伐稳中渐快，直直走到大营门口，锐利的眼神立刻扫到了为首的那个不怎么规矩的男子，呈现惊讶神情之后面部便开始直抽抽，还没等开口，那人已然上前，微笑着双拳环抱朗声道。
　　“见过莫将军。”
　　刚要怒吼出口转眼深觉不妥，莫名向四周环看了一眼，望着押送粮草的东倒西歪的兵皱了皱眉：“来人，送这些将士们下去休息，好好招待。”
　　说完看向那男子，从牙关里一字一字蹦出来：“你，跟我来！”
　　温婉一笑，如沐春风，倒是可怜了身后瑟瑟发抖的跟班。莫名等他前脚一走，后脚就踹在了那厮的背后：“你也给老子滚过来！”
　　主营内。
　　尚余怒气的大将军和缩在一旁哆嗦的身形成鲜明对比，祁萧脱了士兵袍，取而代之的是一袭玄色长袍。烫金色束身腰带，下坠蟠龙玉，两寸宽青丝带束发，一副翩翩公子模样。
　　莫名双目圆睁，瞪着眼前一副事不关己模样的祁萧道：“你来这做什么？”
　　祁萧微微笑：“兄长何必生气，我不过接到你的‘求援信’，心下着急，马不停蹄地赶来送粮罢了。”
　　哼，马不停蹄？莫名冷笑。怕是全天下也找不出这么一匹神驹。
　　“那你还是马不停蹄地滚回去吧。”莫名转身向长桌走去。
　　一见他向自己靠近，已经被狠揍过一顿的二宝顿时撒丫子往祁萧身后跑。
　　祁萧整理着衣着，手指抚摩袖口银丝绣缀月牙花，道：“我不过好奇为何兄长为何短短一月之内讨要数次粮草，所以想一探究竟，提早了些时日出发。”
　　“要我夸赞你料事如神吗？”莫名一团火梗在喉咙口，“那信我分明是前天寄出，你是如何收到的？”
　　二宝从颀长身影后探出头来，小心翼翼道：“我们……我们在驿站遇到了将军的信使。”
　　祁萧走至旁坐，不自觉得掸着身上的尘土：“兄长莫要问些琐事了，不如讲讲，粮草遇袭的情况吧。”
　　莫名狠狠剜了他们一眼，这才稍稍缓气，伸手拿过桌上的凉茶轻抿一口，娓娓道来了那几次诡异的纵火案。祁萧从一开始的面带微笑，到后来的微微蹙眉，紧接着神情严肃，及至最后的颇有兴趣。而二宝，早已听得入了神，呆坐在一边地上。
　　“……如此，我军心已乱。”莫名轻轻叹了口气。
　　祁萧闻罢，摇摇头道：“不见得。我军毕竟在数量上远超天山部落，且有你率领，几次小状况便乱了军心，那兄长你十年所赢得的威望未免也太‘坚不可摧’了。”
　　莫名最讨厌的就是有人一脸严肃地开玩笑。当即便又怒不可遏：“那你有何高见？”
　　祁萧端起桌案上刚沏的茶，扯开嘴角，眼神中闪过几丝玩味：“请兄长立刻下战书，明日一战。”话毕，饮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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