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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绛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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绛天
绛天是个姑娘,这样一个略有些奇怪的名字是收养她长大的师父取的。绛天虽然看起来就是个正当好年华的人畜无害的小姑娘,可这名字却着实很配得起她。
绛天,就是将天染成绛色。绛,大赤也。
萧索的秋日,满山红叶如花盛放,入了有些人的眼是火红秋景别有一番情调,而入了另一些人的眼却是触目惊心。
眼前的小女孩睁大了双眼,看着自己的亲人都安静地躺在血泊中,面目狰狞,惨不忍睹,和方才还鲜活的生命相去甚远。
小女孩颤抖着从喉咙里吐出两个字:“……姐……姐……”绛天看着她,眉头也不皱一下的说:“有什么话就快说了我好送你上路。”
听了这话,小女孩却突然镇定下来,只是无辜地眨了眨眼,问:“你会杀掉我吗?”
绛天认真地点点头:“当然会。”
说罢寒光一闪,手起刀落,圆满的完成了任务。
主上说这家人一个都不能放过,她当然会全部按照主上说的来做,难道要放了小女孩等着若干年后她来报灭门之仇么?自然没这个道理,除掉祸根,不留隐患才是她该做的,一个合格的杀手不能有一点点的恻隐之心。否则,便是万劫不复。
绛天清点了一下人数,确定没有遗漏掉任何一个之后,收起心爱的宝剑,刚想要离开这个充斥着血腥气的山庄时却听到了一丝响动。
难道?这里还有别人?
不管怎样,今天不能留下任何一个活口,目睹了这场景的人必死无疑,谁碰上了算谁倒霉。绛天握紧了手中的剑,慢慢地小心翼翼的向声音的来源靠近。
“喵……”死气沉沉的山庄里响起了一声猫叫。
循着声音找去,竟然只有一只后腿被包扎过的收了伤的黄花狸猫,绛天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转身就要走,趴在地上的小猫却突然将一只前爪搭在了她的靴子上。
绛天眉头微颦,冷眼瞧着那只小小狸猫。
然而就是这小小狸猫却并没有丝毫的退缩,一点儿也不知道眼前的这个人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竟不要命的伸出另一只前爪索性抱住了绛天的靴子。
绛天被这只小猫的不知死活惊了一下,静立在那里盯着靴子上毛茸茸的有着温暖颜色的猫爪,夕阳的光辉照在那两只小小的爪子上,绒毛逆着光亮晶晶的,绛天浑身僵硬只剩睫毛在微微颤动。然而只是一瞬,似乎出窍的灵魂又回归了□□,她一脚甩开那只猫,头也不回地走了。
当她慢悠悠地走在下山的路上时,看着西斜的落日染红整个天空,漫山红叶被风吹落,她的心里似乎也下了一场红色的雨,她的世界好像永远都是红色的,全部用别人的鲜血染就。所以从第一次执行任务后,她只穿黑色,从头到脚。
因为,红色是生命的颜色,太过绚烂,只有黑夜才能将它淹没。
走着走着她突然觉得有些口渴,停下来在溪边喝了点水,又捧了点水洗了把脸。转头看见那只一瘸一拐却固执地跟了她一路的小猫也在溪边耐心地梳洗皮毛。
再次准备出发时,那只小猫转着乌溜溜的眼珠望着她,还呜咽呜咽的叫唤。
她略一沉吟,便走过去捏起小猫的后颈,就这样,一袭玄衣腰间挎剑的姑娘拎着一只黄花狸猫走在曲径幽折的火红山路上。
待到下了山,虽天色已晚,可走在镇上却仍觉热闹非凡。来往的行人都暗暗打量这个打扮稀奇周身充斥肃杀之气的姑娘,绛天却浑不在意那些好奇又有些许恐惧的目光,直到走到医馆门外才放缓脚步,从怀中掏出一些碎银同另一只手上拎着的狸猫一同丢入医馆,而后迅速消失在夜色微拢的人群中。
命中,命中,越美好的东西越不可碰。
怕悲剧重演。
她第一次执行的任务,是杀掉背离师门的师兄师姐。
看着从小到大最疼她的师兄和一同长大的师姐倒在血泊里,双眼还都睁着,对发生的这一切难以置信。
她也无法相信自己真的听话的杀掉了她在这世上最亲的人。
可是,血色的花瓣就无声无息的开在她白色的衣裙上,那还是师兄临走前为她贺生辰所送的礼物。
被血染红的衣衫,手中仍滴着血的剑,都在告诉她:没错,就是你,你亲手杀掉了自己最喜欢的师兄,还有像亲姐姐一般待你的师姐。
所以,从此以后,她再没穿过黑色之外的颜色,仿佛这样就能掩盖一切,这样就可以自欺欺人。可是,那些怒放的血花早就将黑衣染成了玄色。
所有的罪恶都逃不过世人的眼睛,没有谁能犯了错还若无其事。就算所有人都看不见,也逃脱不了自己的心。
凉风吹拂的秋夜,绛天跪在师父门前,没有丝毫犹豫地,抽出了剑,反手砍下自己的右臂。
师祖立过规矩,想要离开就得舍弃自己拿刀的那只手臂,算是还了毕生所学。
绛天与师门,至此,两清了。
一个月后,伤已渐好的绛天带着那只黄花狸猫离开了医馆。
左手拉着缰绳骑在马上的绛天对趴在马脖子上抓着鬃毛的小狸猫说:“叫你花卷儿吧。我叫囡囡。”
记忆中,山涧边安静的村落在黄昏时分总是升起袅袅炊烟,容貌已经模糊了的女子会喊在院子里和小花猫玩儿的小女孩:“囡囡,快来,娘亲给你蒸了你最爱的花卷儿。”
小狸猫身上的花纹像极了印象里那些香喷喷的绵软糕点,好像回到了不谙世事的童年时光。
“也许你便是我的救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