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欢卓/卓欢]空灵人》Pyrope

3、梦境

　　一直到两个人离开，男人都像死人一样躺在那里，格外安静。
　　只是他的心情却并不平静。
　　男人缓缓睁开双眼，漆黑的眼眸如若潭水，无波无澜，深不见底，半晌他才几不可问的微叹了口气。
　　这里果然不是他的家…
　　或许他本不该有这样的期待，男人想着，嘴角染上一抹自嘲的苦笑。
　　随着意识逐渐清醒，疲惫的四肢更显得僵硬发疼，就如同被人用数千条钢丝紧紧缠绕后缓慢拉扯，冰冷而痛苦，然而空气中却处处充溢着截然相反的温度，没有彻骨的寒冷，甚至温暖的让人觉得昏昏欲睡，就连被子里似乎都染上了家中特有的冷梅暗香，只需放缓呼吸，烦躁的心情似乎也能平静下来。
　　于是就在这如云海般柔软的床上，男人昏昏沉沉的盘算着今后的打算，不知不觉却又昏睡了过去。
　　睡梦中，似乎有人在呼喊着他的名字，他努力的想要听清，然而巨大的轰鸣声仿佛将一切都震的粉碎，眼前的世界被黑暗吞没，他想要放声呼喊，喉咙却被什么东西卡住了一样，紧接着便有一双冰冷的手沿着他的身体缓缓的滑动，他想要挣开那双手，然而他的腿却被那双手死死的拽着，他越是挣扎，而那双手越像是钳子一样夹得更紧，然后他看到自己终于挣脱出来，鲜血却顺着他的膝盖喷涌而出，他看到自己的腿被折断，他甚至觉得仿佛自己的一部分灵魂也被留在了那断掉的半条腿里，可他却不觉得害怕，他只是拼命的向前跑，没有回头，努力地狂奔着，甚至顾不上那半条腿的疼痛也想甩掉身后的一切，他一定要逃离…逃离….逃离….什么呢…..
　　李寻欢有些不忍心的看着冷汗不止的男人，直到他将男人上好药的小腿放下时，他才发自己的掌心也已经湿透。
　　而当他再抬起头时，目光便触及到了男人猛然松动的腮帮。
　　一个处于深度昏迷的人在这种时候是不会有知觉的，于是李寻欢盯着男人试着叫了几声。
　　“….你能听见我说话么？”
　　“……”
　　似乎只是略微挣扎了一下，男人便拧着眉毛十分勉强的睁开了眼，也许是因为还未适应室内明亮的环境，他不由自主的抬起手臂想要遮挡窗外射进的刺眼强光。
　　“哗啦——”
　　“这样应该就好些了吧…”将窗帘拉上一半，李寻欢看着男人下意识中不免孩子气的动作，不由一笑“屋子里满是药味，原本是想给你透透气的，没想到你竟然醒了。”
　　不知是由于刚刚的失态，还是因为陌生的环境，男人的表情僵了僵，刚想开口说话却感到喉咙一硬竟只发出了一个沙哑的轻音节。
　　男人张了张嘴，目光一暗，终究是没有吐出一个字。
　　李寻欢也不由一愣，这才发现男人上下滚动着喉结，脸色竟是变得越发僵硬难看。
　　似乎是猜到了什么，李寻欢不由的叹了口气，将手轻按在那人肩上，缓声道“你先别急，我去给你拿杯水来润润喉咙，许是这屋里太燥了些….”
　　男人望着李寻欢，竟是笑着点了点头。
　　然而这个时候李寻欢才发现，原来自己是这么地不善言辞--------可他又能对他说什么呢？想起被单下那条小腿，李寻欢觉的自己的嗓子似乎也像是被梗住了一样，他又冲男人笑了笑，低头将手放在那人肩上，半晌，轻轻拍了两下，才默默地转身离去。
　　再回来时，男人已经从床上自己坐了起来，他的睡衣虽然松垮却还是掩饰不住他端坐的姿态，而他脸上的表情则有些严肃的可怕。
　　李寻欢不由一愣苦笑“你不必如此紧张，若是别人见了，还以为我虐待病人呢不是？何况你肩膀上有伤，这样倒是更不利于康复了。来，先喝点水，我还给你热了牛奶，想必你饿了几天胃里也一定空的难受。”
　　似乎是为了印证李寻欢的说法，男人的肚子格外配合的叫了几声。
　　原本就宁静的屋子，使得那尴尬的响声异常刺耳。
　　似乎对自己的肚子产生了不满，男人竟是十分不悦地皱了下眉头，殊不知他连耳尖都已红了个通透。
　　李寻欢将一切看在眼里，觉得眼前这个男人颇有意思，强忍着没有笑出声，将杯子塞进他的掌心，道“快喝吧。”
　　男人握着杯子，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微微愣了一下才默默将嘴唇凑了过去。
　　他双眼低垂，浓密的睫毛隐去了目光中的寒冷与痛苦，毫无表情的侧脸更是看不出任何情绪，一时之间，屋子里竟只剩下吞咽液体的声音。
　　李寻欢站在一旁，默默地打量着男人如雕刻般的侧颜，不由晃神，待他回过神来时，便见那人舔着下唇上残留的牛奶，微眯双眼，似乎还在回味其中的香醇。而当那双原本还读不出任何表情的眼眸再次转向李寻欢时，却都已染上了浅浅的笑意，然后男人朝李寻欢探过身去。
　　李寻欢只当是那人要将杯子递给自己，便凑上前，然而却没想到男人竟抬手拉主了李寻欢的手臂，只是一晃，已将头凑到了他的耳边。
　　“….谢….谢…..”
　　完全沙哑的声音几乎难以辨别字句，却只有一股灼热的气流喷在耳边，似乎是因为牵动了伤口，又或者他们两人实在离得太近，李寻欢甚至都能感受到那话语中压抑着的忍耐与颤抖。
　　等李寻欢再次抬起头时，男人已似颇为自在的靠回了床头，他看起来已不再像方才那么紧张拘谨，然而残留在李寻欢手臂上的微痛却终究泄露了男人偏执的伪装----------压抑痛苦的人似乎永远都意识不到，他们的力量比常人要大得多。
　　若是别人，或许并不会主要到这点，但李寻欢不是别人。
　　即使忍痛也要对我说声谢谢么？即使你现在根本就不能发声也一定要对我说这两个字才安心么？你究竟是不甘心还是已习惯了伪装与隐藏？
　　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李寻欢暗暗叹了口气，道“你先在这里休息，家里还有些菜，米饭也已经蒸上了，一会儿就可以正式开饭了。”
　　男人听着李寻欢轻松自然的口气，似乎还像说些什么，却终究只是张了张嘴，给了他一个嘴型。
　　（麻烦了….）
　　李寻欢只得无奈的点点头，笑着扶男人重新躺下，待将窗帘完全放下后，才道“你可以再睡一会儿，饭好了叫你…”
　　男人看着门口的光芒随着那人的离去被一点点锁在屋外，他轻轻地侧过脸颊，忆起那人刚进屋时似乎在笑自己精神太过紧张，于是心底里有什么东西被再次刺痛，他停不下颤抖地蜷起了双腿，似乎这样他就可以永远埋葬自己的秘密。等他回过头来时，才发现有温热的液体从眼角滑下，可他却不知道，那究竟是因为他已发现原来除了失声之外他其实还是个残废，还是因为屋外那个说话语气如亲人一般的男人注视他的目光太过温柔….…..
　　也许，流泪的根本就不是他自己。
　　他原本就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谁，不是么.....

作者有话说

　　于是两个人终于正式见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