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二三事》米小弗

12、第12章

　　十月里的一天晚上，纪玲玲突然接到一个电话，王磊在电话那头对她说道：“到学校旁边的梧桐雨来，我等你！”
　　尽管他的语气间有些不容人反抗的阴沉，纪玲玲却仍然本能地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已九点开外了，于是她有些迟疑地问道：“现在？”
　　王磊独断地说了句：“对！就现在！”便挂了电话。
　　多年的相处，让纪玲玲察觉到他今天语气间的异样。她便不再犹豫，立刻换上一条牛仔裤，一件简单的t恤便出了门。

　　梧桐雨是w大旁边最为有名的一家咖啡馆，名字尚有些复古的书卷气味，装饰的更是古朴。店主人将自己家的两层洋房门面大开，这便成了一所充满旧上海时代的情调小楼。开在大学附近的咖啡馆，有多少人是真心诚意进去品尝咖啡，让人不得而知，但是它作为恋爱培养地，婚姻介绍所的功能却是显而易见的。

　　纪玲玲迈进这座咖啡馆见着王磊时不禁吓了一大跳。若学校旁边有所酒吧，他一定不会在这里！桌上已经有好几瓶被他干的干干净净的酒瓶横躺在那里，而他同时还在同另外一瓶进行着激烈地战斗，显然他已经接近胜利了。
　　纪玲玲三步并两步地走上前去，夺过他手上那瓶已经近乎空了的酒瓶，责问他道：“你怎么喝了这么多酒！？”
　　王磊这才发现她已经来了，冲着她身后的服务员叫道：“服务员，麻烦再来两瓶！”说罢又拉着她坐下，说着：“来了就好，和我一起喝！”
　　“喂，你到底怎么了？干嘛无缘无故出来喝这么多酒！”
　　纪玲玲直觉这事十之八九与余丽菲脱不了干系，却依旧只是小心翼翼地试探。在这样的事情上，她对于一针见血的语言，总有一种本能的害怕，此时此刻，似乎朦胧的东西美丽的多。很多时候，一件事情悬而未决，你心底里绝望地期待着真相能破茧而出；而当他们赤裸裸的即将呈现在你眼前时，你反而或许会闭上双眼，宁愿对这一尴尬痛苦的时刻视而不见了。
　　她的忧虑和担心或许还真是有些理由的，因为王磊紧接着便面色阴沉地问了她一句：“你是不是早知道余丽菲会拒绝我？”
　　面对他这样的责问，纪玲玲只得尴尬地沉默下去。在此刻，没有答案是标准的。缓缓的，她才终于挤出几个字：“我从来没真正这么想过，真的。”
　　王磊从侍者手中接过酒，而纪玲玲则赶忙对他说道：“麻烦来两杯红茶，谢谢。”
　　侍者应声便下去了。
　　王磊又痛饮了一大口，自嘲地冷笑了一句：“哈！这件事从头到尾你一定都把我当成傻子一样的看待！”说完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我也的确就是个傻子！”
　　王磊语气中的那股子辛酸让纪玲玲的心猛地抽搐了一下，她轻声问道：“谁也没有把你当成傻子！我都不知道在这件事情当中谁更像傻子！”
　　说罢，纪玲玲也拿起面前这瓶酒，猛地喝了一口道：“到底怎么了？她是怎么和你说的会不会是你理解错了别人的意思？”
　　王磊摇了摇头，又露出一丝自嘲的笑容，轻声说道：“我还能说什么，我还不是一如既往的想让她明白我喜欢她，想和她在一起 ”
　　说罢，他从沙发上坐了起来，调整了一下姿势，回想起刚才的情形。

　　他带着余丽菲来到这里，用他能想到的最动听的话告诉她自己有多么想和她在一起。在他看来，这番告白可真算说得情真意切了。可是若是一个旁人听到这些话，或许真或多或少会将他当作傻瓜来看待，因为他竟然对自己为了考上w大，付出了多少的努力只字不提，只因为他小小的自尊心从中作祟，不希望余丽菲觉得他不过是个喜欢卖弄的肤浅之辈。
　　余丽菲一语不发地听完他热情洋溢的告白，耐心而又冷静的对王磊说道：“说实话，我真的没有想到有一天，一个男生会为了我这么做。”
　　这句话本来可以是个好的开头，可是接着她眼神里却露出了几分尴尬，她犹豫了片刻，却仍然开诚布公地说出了这段话：“对不起，我当时真的没有想到你会为了我，考上w大。”
　　她说得很流畅，没有丝毫遮掩，让王磊不禁大吃了一惊，他愣了一愣，便继续问道：“你…想说什么？”
　　余丽菲继续说道：“其实…我想说声对不起…我当时不知道该怎么拒绝你…所以只是随便说了这么一句，没有想到你竟然当了真…”
　　这句话对于王磊的效果可想而知了，如果说有一把锤子，重重的在他的心头砸了一下恐怕也不为过。他愣了半天，硬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两个人都只好傻呆呆地沉默下去，不仅没法思考如何去打破这一尴尬的局面，甚至连应该去打破这尴尬的局面也忘了。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王磊才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硬生生地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轻声说道：“没关系，真的没关系。我们可以忘掉这些，我们可以从现在开始，重新努力，只要你愿意尝试着接受我。”
　　余丽菲将头埋的更深了，至始至终都紧紧地盯着自己的咖啡杯，似乎她是在对着这么一个物品说话，而不是对着一个活人说话。她声音很轻，但是一个字一个字却说得很坚定：“对不起，其实我早该告诉你的。我并没有打算在大学里谈恋爱。我父母对我的期望一直很高，读完w大，我准备继续出国深造，我想去斯坦福继续读计算机。所以…我想我或许并不是你心目中的理想人选，因为我没法向你说的那样，开始为了恋爱而努力！”
　　余丽菲尚未说完，王磊便急切地说道：“这些都不是问题！你想出国读书，这很好啊！我也一样可以为此而努力！如果你真的愿意和我在一起，我们到时候可以一起出去，我不会让这些成为我们的障碍！”
　　余丽菲轻声叹了一口气，终于又将头抬了起来，看着王磊的眼睛，认真地对他说道：“对不起，或许我现在应该把这一切都说明白。”她顿了一顿，继续说着：“其实你能够考上w大，我当时非常吃惊，但是说实话，我知道了之后，真的很佩服你！可是怎么说呢，我对你真的不是那种感觉。我喜欢的男孩子都是斯文儒雅类型的。虽然你也很好，可是我却从来没有觉得我们在一条平行线上。我们就好像两个完全不同的星球，不管再怎么公转自转，都是永远不会有交集。”说到最后，余丽菲的声音渐渐大了起来，以至于旁边的一两队情侣也忍不住回头看了他们一眼，随即又转了过去。
　　这一番言论从空气里飘然落下的时候，却仿佛让王磊听到了某种惊天巨响。他完完全全的石化了，大脑中一片空白，压根不知道自己此刻该说些什么，甚至不知道该不该说话。他仿佛患上了老年痴呆症一般，愣愣地坐在沙发上，恐怕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这样坐了多久，以至于余丽菲独自一人走出咖啡店的大门时，他竟然浑然不觉，连再见也忘了说，更不用说上前拦住她，再做最后一次尝试了。最后，他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些，而他立刻就像泻了气的皮球，精神顿时就萎靡了下来。当他觉得自己重新回到现实世界时，第一件事便是给纪玲玲打了电话。
　　倘若说刚才他对这件事的意识一直是朦朦胧胧的，仿佛只是做了一场梦，现在重新回想一遍，这件事情的脉络终于清晰分明地展现在了他的眼前，叫他明白了，在这件事情上，自己恐怕再也没有任何的话语权，他不由得又冷笑了一声，狠狠地再喝了一口酒，眼睛里竟然有些闪烁的泪光，在这样昏暗的灯光下越发显得的鲜明，他不知道是对着纪玲玲说话抑或是在自言自语：
　　“当时她连我送的礼物都没有拆开过！我早就该想到了！”
　　说完这句话，他吸了一口气，把头侧向光线昏暗的那边，眼睛似乎一直在注视着某样东西，却又好像什么都没看。
　　纪玲玲伸出自己左手，紧紧地抓住王磊的右手，却不知道此时此刻自己还能说些什么来安慰他。从小到大，她所见到的王磊向来把什么都看得很淡然，碰上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也不过是一笑置之。按照他自己的说法，或许是脸皮太厚。而现在，她在心里明白他故意把头偏向一边，一定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压抑住自己的泪水。所谓的男儿有泪不轻弹，或许为了失恋这么点小事，在自己最好的女性朋友面前流眼泪是一件如此丢脸的事情。
　　纪玲玲靠的离王磊更近了一些，酝酿了良久，她才终于开口说道：“她只是现在还没发觉你的好，真的！如果有一天她看到了，一定会为今天的决定后悔！”
　　听着这样的安慰，王磊却只是冷笑着摇了摇头道：“算了，我也该有自知之明了！像她这样，样样都出色的女孩子又怎么会喜欢我这样的人？不管我再怎么努力也好，不过都是徒劳。”
　　说罢，他似乎回想起了高考前，自己心中怀抱着一个简单的信念，没日没夜得在题海里沉浮的日子，两行泪水终于再也忍不住了，唰的落了下来。他赶紧伸出一只手，将他们迅速地清理干净，仿佛自己做了什么可耻的事情，要毁尸灭迹一般。
　　纪玲玲再也不会吝啬自己作为朋友的慷慨，她伸出双臂，自然而然的抱住王磊的双肩，却突然间想起了往日自己为他所担心的种种，今天都变成了现实。这一刻，她真心希望又回到几个月前的高中时代，起码那个时候，王磊还有那么一份简单的信念，单纯的可爱的希望。起初，在她得知王磊喜欢上余丽菲时，她心里仿佛被击打了一样的难受。而现在，知道王磊真的无法与余丽菲在一起时，她的心里却还是那么难过，只不过这次是隐隐的绞痛。
　　眼泪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或许也是一种隐性的传染病。很多时候，大家一同看一部电影，或许你只是稍有感触，而你周围的一同观影者却都泪如雨下，少不得也会为你强加上一份伤感，难免不会跟着一同啜泣起来。现在这样的时刻，或许正是受了王磊坏情绪的影响，或许是这里的光线太过幽暗，这里的装饰过于怀旧，总让人产生伤感的联想，纪玲玲觉得心沉沉的，两行眼泪竟然也不听使唤地夺眶而出，她赶紧拼命地忍了下来，否则王磊看到了又会怎么想呢？他一定会大为惊讶的，却难以找到合理的原因。
　　她当时记得的就只有这些，当她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竟然躺在梧桐雨的沙发上，沉沉睡了许久。清晨六点钟的时候，王磊叫醒了她，轻声说道：“喂，快起来，该回去上课了。”
　　纪玲玲依旧半梦半醒地揉了揉眼睛，以为自己正安然地睡在自己的家里，似乎又回到了高中时代，现在爸爸来叫醒自己，该拿着早餐出门了。她睁开眼睛，异样地发现王磊的外套竟然搭在自己身上，而抬头望去，王磊的面容才从失焦的一面朦胧中渐渐清晰了起来。她这才想起了昨天晚上的事情。至于她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她已经不记得了，可是她几乎可以断定王磊昨晚一定一宿未眠，他一定是就这么呆呆地在沙发上坐了一晚上，现在双眼里布满了血丝。

　　王磊将纪玲玲送到寝室门口才同她道别。时间尚早，整个校园里安安静静的，只有几只鸟如唱歌般地欢叫着。
　　王磊转身要走，纪玲玲却一把拉住了他。她迟疑了片刻，有些一反常态地展现出自己温婉的一面，语气轻声而又柔和。
　　“喂…等…等下上课见！”
　　王磊却不置可否，没有笑容也没有沮丧的神情，应该说他此时就像一块石头，喜怒哀乐都离他远远的。
　　他轻轻把手一甩，掉头便走了。

　　第一节高数课上，纪玲玲一如既往地给他占了一个位置。这或许是她有史以来第一次如此期盼着他的到来。每次有一个类似王磊的身影走进教室，纪玲玲都会一阵欣喜，最后却总是以失望告终。临到上课铃声响了，高数老师已经走进了教室，她旁边那个位置却依旧空着。旁边的李静纯轻声问了她一句：“王磊怎么了？今天不来上课么？”
　　纪玲玲怏怏地答道：“昨天晚上他打台球打得太兴奋了，估计现在在寝室睡大觉吧。”
　　李静纯小声说了一个“噢”，便开始抄起了高数笔记。

　　这一节课下来，纪玲玲几乎什么也没有听进去。虽然她觉得这一切似乎也都挺正常：毕竟昨天他那么累了，现在一定在寝室呼呼大睡。可是现在她突然如同患上了狂躁症似的想再见到他。她不下一百次的拿起手机，即将摁下快捷拨号的第一个键时，却总在最后一刻还是将它放下了。最终，她的理智战胜了冲动，她想着他或许现在睡得正香，还是不要吵他为好。因为往往熟睡过后，一个梦醒过来，一切都会淡然了。
　　毕竟梦嘛，也只是梦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