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容》白衣非他

1、序

　　卯时想容起了，难得自己收拾了被子，被面大朵大朵的牡丹一丝不苟折朝里，不许它们开了似的，末了学着碧丫头留一个角折起来。直起身子时一阵虚汗伴着耳鸣目眩，靠着床柱缓了好一会儿，这才轻手轻脚绕过睡在床下的碧丫头，到柜子那边去。

　　将那些个莺莺燕燕花红柳绿取下来，看也不看就扔了在地上，之后极仔细地捧出件有些年月的衣裳来，那还是少女时候她最爱的一件，还是从前家景好时父亲请的大师傅，修身极好的，红色红得正，缀着白色的纱子，跑起来像是乘着风在飞。

　　这就脱了衣服换上，足够的，她一如既往甚至比早几年更瘦，只是肚子大了，扣不上，她索性不扣，就这么敞着，露出单薄的里衣，她不在意。换好了衣裳，又从柜子深处摸出一个檀木盒子，打开，一只做工精致的绣花小鞋，鞋底还沾着薄薄的、那年重阳登高踩到的泥。想容将鞋包在怀里，如同抱着心爱的孩子般，想起什么，吃吃笑了一会儿，如同变回了当年的少女般，高兴地快步出门去，一路赤脚踩在地上，她不在意。

　　早起的仆人还未打扫到侧院，想容就这么大喇喇地出了金家院子，出了大门，出了这条街这个坊，哼着曲儿走在清早无人的街上。走啊，走啊，直到眼前的景和记忆里慢慢重叠，她瞧见那座桥。大冬天，那棵大柳树没了叶子光秃秃的，看着委屈极了，想容扶着树孩子似的笑了好一会儿，又喘了一会儿，慢慢爬上桥栏坐着，浑身抖得厉害。大着肚子的女人却和小女孩儿似的荡着脚玩儿。有人路过，指指点点，什么神色，还说了什么，她却不在意。

　　太阳慢吞吞地出来了，倦倦的红，和她面对面。想容哼歌的声音大了，变成唱。忽然她觉着该是时候有人从背后捂住她的眼睛才是，于是自己闭上眼，等了一会儿，没人，于是自己捂住了眼睛，又笑了好一会儿，眼泪都笑出来了还是止不住。再睁开眼睛太阳已经开始亮了，也许过一会儿就不那么好说话了。想容点点头，便把那绣花小鞋抛进了水里。

　　先生，你说，鞋子会浮起来，我会不会浮？

　　先生，想容浮起来给你看好不好？

　　先生，你看我好不好？

　　寒风里她笑得可人，跟着跳了下去。

作者有话说

　　BGM：《白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