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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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他走了，我知道。
其实这段昏厥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他走的时候我是醒着的。他走的时候尽管小心翼翼地保持不发出声响，但是那窸窸窣窣的声音在当时的我听来就像是轰鸣，伴随着声音永远消失的，是某个人的身影。
我想他当时应该不会不知道我是在假寐的，只是我没有再去进行徒劳的挽留，所以就放任我在这个有着温泉的岩洞里继续装睡，直到他离去。其实当时我的心境很复杂，天知道我有多想让他留下，陪我回家。可是，我的千里送别，甚至到了最后关口，他的态度还是那么坚决，不论我做什么。即使我再次起身，他也只会再次弄晕我，加快他的步伐。与其这样，我还不如安静的送他最后一程。
等完全听不见任何声音的时候，我才慢慢起来，看到了他留给我的鬼玺。突然感到眼角的潮湿，慌忙的用袖口抹去。心中又开始无比的懊悔，后悔没有进行最后的努力，或许，或许，说不定他就答应留下了呢，尽管可能微乎其微。明知道这只是困兽之斗，总妄想能挣脱，却忽视了世界上最最坚硬牢笼。
把责任都推给过去的自己，这样才能好受些吧。我又不甘的爬到挡住岩缝的石板那里，发了疯似的企图找到机关将它移开，只是他不想让我找到的东西，我怎么可能找得到。不知过了多久，我筋疲力尽的倒在地上，愤怒与绝望变成薄雾盖住我的眼睛，我拿起鬼玺就想扔出去，到最后还是小心翼翼的放进背包里。这毕竟，是他曾出现在我生命里的最后的证明，这毕竟，是他给我的最后的承诺。
后来我再想起这件事，发现了我以前忽略掉的细节。其实他早可以在我刚刚晕过去的时候离开，那样我就完全不会察觉，但是他没有。我醒着的时候能够的感受到，他就坐在我身边，他温热的呼吸，他专注的目光。
他，应该还是，不舍的吧。又或者，这只是我当时自我安慰的假象。
坐在回城的火车上，我整个人的精神都是麻木的，几乎躺在铺子上没动过，睡了醒醒了睡。晚上的时候我梦到了我们在长白山的火堆旁，他静静看着我的眼神，我仿佛能从他的眼睛里，看到整个世界。
（二）
回到铺子的时候天气正晴好，王盟没有像以前一样在打瞌睡，看到我的时候有点惊奇：“老板，你终于回来了？”
“嗯。”我现在不想说话，只是轻轻应了声。店里还像以前一样冷清，生活的指针都被拨回了原点，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
或许这一切真的没有发生，一切只是我的想象呢。我承认我当时确实是有点魔障了，但是我无法阻止这个疯狂念头的滋长，马上驱车去了三叔家。可当我到了的时候，我希望看到的情景并没有出现。三叔的屋子还是空无一人，一如我上次离开时的样子，周围充满了阴郁的气氛。就像是一个快要溺死的人看到一个救命稻草，却又发现那只不过是一个幻觉。
我走到遇见闷油瓶的地方，我仿佛能看到当初的自己与他擦肩而过的情景，像在看一场时隔经年的默剧。我模仿着自己当时的样子反复的把那段路走了不知道多少遍，只是不再有一个人与我默默擦肩，轻带一声“借过。”而现在那个人，在我无法触及的黑暗里。
我没有再继续经营铺子，而是做起了老师。
王盟在拿到他的最后一份工资加红包时，脸上不知道是什么表情。二叔和父母知道后也都是哭笑不得的样子，但还是默许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想去当老师，而且当的还是与我专业完全无关的数学老师。看着我每天尽心写着的板书与图形不断的变成雪花飞舞，我多想也有这么一个神奇的黑板擦，把我的记忆全都擦掉化成粉末。
我不想让自己停下来，就算是听学生们聊天吵架也好。我开始无法忍受独处，一个人的时候我就会失神，往事一幕幕的浮现，赶也赶不走。先前的一段时间，我总是被折磨得疲惫不堪。
（三）
十年说长也不长，说短也不短。在你念着十年这个量化的概念的时候，你会觉得它是很漫长的一段时间；当你一步步走过的时候，你会发现，它流逝的比什么都快。
在十年这个跨度一过的时候，我就着手开始准备了。尽管那个时候，正值严冬。
我把所有需要用的几乎像当年原封不动的都购置齐全了。当我打开存封鬼玺的保险柜时，却发现鬼玺裂了，裂成了两半。我已经无法想象我当时是什么样的心情，只觉得脑袋轰的一声炸掉了。我发誓我上个月看的时候它还好好的。十年来为了防止鬼玺出什么差池，我花了大量积蓄定制了一个轻级炸弹都炸不开的保险柜，然后绞尽脑汁的藏在了一个隐蔽的位置，密码的复杂程度我只有靠分布在各个位置的提示才可以打开。然后每隔一个月去看一次，都没有问题。可是现在，在不受外界影响的情况下，鬼玺自己出了问题，我做梦都没有想到，也无法理解。
或许这是天意。似乎是在嘲笑人类的渺小与不堪一击，只要轻轻在某个地方动下手脚，就可以轻易摧毁一个人。
我把家里的酒全拿了出来，杂在一起喝。没几下就头重脚轻了，可那些残忍的事实还是在不停地拉锯着疼痛，凌迟着我所有的思绪，不可抑制的走向极端。我倒在床上，万念俱灰。
其实我去不去又有什么分别，就算他出来了，那又怎样。他有自己的使命要完成，我永远留不住他，我也不想因一己之私绊住他。与其让他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受伤甚至死去，不如让他永远好好的，即使是在黑暗中寂寞。就像胖子说的，在他的世界里，我从来只是一个局外人，就算我想尽办法在他的心门前撞得头破血流，都没有用。人活在这个世界上，孤独总是必然的，在我不停揣度他的心境的时候，我忘了去想，他是否需要我这样做，而我是否和他其实是同一个处境。
我曾经花过很长的时间无意义的思考着，我所做的一切，对他来说究竟算什么。可惜，闷油瓶表露的太少，把一切情绪都压抑在冰冷的外表之下，对于命运给他的所有重担，他从来只是默默承受。或喜或悲，对他来说已经不重要，他能做的，只有重复这个永无止境的轮回。他没得选择，我也没有。
闷油瓶，你看，你把吴邪逼疯了。你答应给我的天真无邪呢。
晚上的时候，我做了一个梦，梦到十年前的雪山上，我追随他的情景。就像旧电影的重放，所有的细节都那么清晰。我滔滔不绝的恳求，火堆旁第一次看他吸烟的动作，以及我在岩缝里等着他离去。只是在梦的结尾，我没有离开长白山，而是深埋在了雪层里。那种濒死的冰冷让我最后惊醒了过来，床上的被子全被我踢了下去，我用手擦了下脸，发现有什么东西湿了手背。在严冬的凌晨，所以被冻醒了吧。
只是，好像我真的没离开过那个雪山呢。有一件重要的东西，一直代我留在那里陪着他。
（四）
我能想象胖子在收到我的结婚喜帖时，眼珠都要掉下来的样子。妈催了我十年，现在终于有了着落，看得出来她很开心，对我也好了很多。
婚宴上，我竟然看到了黑眼镜，我根本没有通知过他，像他这样行踪不定的人，能把消息送到，那才叫见了鬼。可是，他居然不请自来了，我觉得我有必要买把桃木剑了。相反的，小花缺席了。我不觉得意外，这些年解家一直都是小花撑起来的，他应该忙得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了吧。我不禁想到，上次因公事看到他时，坚毅淡然下掩饰不住的憔悴。或许，他自己都没发觉吧，周围就更不会有人发觉。其实有时候我就觉得，我才是最最懦弱不停退缩的人。
不管什么时候见到黑眼睛，他总是一副面部抽搐的表情。哦，还有胖子，怎么今天也被黑眼镜传染了？被憋着的样子好笑的很。想着想着，我就真的笑出来了。
“哟，小三爷，有什么事那么高兴啊？多年不见，别来无恙啊。”黑眼睛又拿出他万年不变的笑容和语气。总让我莫名想到另一个人。
“是啊，好久不见。要结婚了，怎么会不高兴呢。”我礼貌的笑笑。
“我想，这也是某个人希望看到的结果吧。”黑眼镜不知道怎么冒出这么一句话。
我怔了一下，随即把手搭在胖子的肩膀上：“也许吧。胖子，为我人生新的转折点庆祝吧。”
我看得到，胖子长舒了一口气：“不管怎样，天真我永远支持你。”
（五）
有闲下来没事的时候，我喜欢看钟，看我们被一个无形的东西推着前进，看岁月在指缝间溜走，然后划下它的刻文。时光不知疲倦的走着，鞭策着一群不遗余力的人。不知道在与闷油瓶分别后，时针又转过了多少年轮。
我多么希望，我能就此停下，躲在时针的背后，窥探着世间变换的一切。我早已不再去想我当初的放任是对是错。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后悔就没有任何意义，只会徒增烦恼。闷油瓶注定始终只能停留在我的梦境里，其实这样也不错。
我想把这些点滴都记录下来，或许很多年之后，我的孩子们无意中翻到这本笔记，会不会感叹我曾经遇到的那个强大淡漠的男人，然后跑来问我是否我真的碰到过这样一个人。在那个时候，也许我会坐在躺椅上，看着天空默默吸着烟，回想着那个在我记忆中渐行渐远的模糊身影，轻轻回答：“他啊，我忘了。”
只有在不再介怀的时候，有些有疑点的模糊回忆才会慢慢清晰的想起，在无数个被过往与承诺折磨的抑郁夜晚，当年精神崩溃的我无意识地打开保险柜，把鬼玺摔成了两半。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