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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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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父亲是大英雄,保家卫国,金戈铁马。”
——“你可知道,就是那个‘大英雄’下令打开城门,带领十万将领叛变他国,生灵涂炭;你可知道,就是那个‘大英雄’抛妻弃子,连累你送于他国为质。”
*
博尔多阿苏那是在十月末被送到夏启为质的,和满车满车的珠宝金银这些赔款一起。那时草原已经开始发黄了,从雪原吹来的风刺骨冰凉。
冬季要来了。
往年的这时候她大概已经缩在烤着火热地龙的暖房里,像娘亲黏黏答答的撒娇讨要小玩意了。
“小殿下,前边就是无垠城了,到了那儿,就是夏启的地界了。”乳娘在外边扣了扣马车的车壁提醒道。
阿苏那不由得把背脊挺的更直,“停车。”
小小的身子矫捷的从马车上一跃而下,双脚重重的踏在冻土上,硬邦邦的。
草原,冻土,说不定这就是有生之年最后一次脚踩在大玉的土地上了。阿苏那握紧拳头,无助的闭上眼,任由寒风刮擦着她的脸颊。
临行前夜,向来不喜她的女皇祖母突然找了她夜里谈心。
“阿苏那,我大玉从没有女子压于他国为质,你去了,就不要回来了。”皇祖母是这么说的,语气语调阿苏那记得清清楚楚。
难过的心都要揪起来了。
阿苏那在心底忧伤的叹了口气。小脸保持着紧绷的面瘫状态。
“走吧。”
*
阿苏那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明明之前一点预兆也没有。
用翻天覆地来形容也不为过。
阿苏那一直都知道,自己是不该降生在这个世界上的存在。当年越国战败,送上自己三皇子言和,那个人就是她敬爱的父君。父君有大漠西边胡人的血统,卷曲的黑发,深邃的五官。哪怕是在多出美人的大玉皇室,父君的外貌照样可以压过舅舅们一头;是以,她的娘亲,大玉的储君殿下,一眼就相中了她出色的父君。
大玉的皇室女子,不能产下他国皇室和亲对象的孩子,这是规则。为了保证国家的稳定,和皇室血统的纯正。所以,大婚那日,父君就被灌下了药水,这辈子都不能让女子怀孕。
阿苏那的出生是个意外。
没有人能解释药水为什么失误,但是所有人都记得父君看到新生儿,卷曲的黑色胎发后欣喜若狂的神情。
阿苏那,大玉语中‘奇迹’的意思。
父君取的,在见到她的第一眼。
她是父君的独女,是母亲的幺儿,是皇姐们幼妹。
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日子过了十一年,老天爷终于看不下去了。
像是计划好的一般,先是夏启突然兵临城下,又是父君领着十万大军叛逃越国,再是母亲重伤,接下来就是夏启要质子,皇祖母点她出行。
一切快的在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落幕了。
*
如果要问阿苏那,最爱的是什么,她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回答,是大玉,幅员辽阔的大玉;是这片草原和冻土;是这里牛羊和马群;是大玉英勇淳朴的人民;是孕育了她的故乡,她愿意以生命保护的地方。
如果要问阿苏那,最爱的人是谁,她也一定能毫不犹豫的回答,是父君,是她强大又睿智,俊美无俦的父亲,她另一半血缘的给予者,那个牵着她学会走路,手把手教导她读书写字的男人。
“我的父亲是大英雄,保家卫国,金戈铁马。”
“你可知道,就是那个‘大英雄’下令打开城门,带领十万将领叛变他国,害的我大玉生灵涂炭;你可知道,就是那个‘大英雄’抛妻弃子,连累你送于他国为质。”
所有人都是这么告诉她的。
她最爱的人,背弃了她最爱的大玉,伤害了她愿意用生命守卫的地方。
*
“小殿下,到无垠城了。”
无垠城到了;繁华迷人的商队枢纽之城,大玉曾经的边城。
阿苏那睁大眼,透过马车的帷幕,无垠城雄伟的泥砖城墙屹立在褐色的石土上,保持着百年前的样子,只是瞭望塔上的旗帜换成了夏启的,只是巡逻的士兵换上了夏启的军装。
靠近城墙的地方站着一行身披铠甲的夏启将领。
“小殿下,下车吧,是来迎接的夏启人。”乳娘说。
可笑,什么时候大玉人来自己的边城还要夏启人迎接?
为首的是个虎背熊腰的大汉,长得凶神恶煞,大汉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了阿苏那面前,潦草的行了个礼。在阿苏那出声前自己站直了腰背。
“本将已经等候多时了,世子殿下,请。”
如果还在大玉,阿苏那一定会踹的对方跪下的。
还没动身走两步,身后传来兵器相击的声音,阿苏那猛的回头,发现自己的护卫兵被人拦了下来。夏启的士兵训练有素的把运送赔款的车辆围起来,接替了原先大玉士兵的工作,不着痕迹的把大玉士兵隔离开来。
“皇帝陛下认为世子殿下携带贴身婢女就足够了,夏启有能力负责好世子殿下的安全。”为首的大汉公式化的说,一口一个殿下,却没有多少尊敬的意思。
阿苏那愣了一愣,才反应过来这个皇帝陛下指的是夏启皇帝。
“……也就是说,请你的护卫队离开。世子殿下。”
阿苏那突然想起小时候训狼的场景,因为新抓的幼狼野性足,喜欢逃跑,侍卫们就打断他们的腿锁起来,伤好了,也就听话了……
乳娘,两位贴身侍女,一车衣物首饰惯用品。
这是阿苏那在夏启唯一能依赖的东西了。
“害怕吗?小殿下?”乳娘牵起她的手。
阿苏那坚定的看了她一眼。
“开什么玩笑,我可是大英雄的女儿。”
“……好孩子。”
*
无垠城到夏启的国都燕京还有半月余。
阿苏那主仆四人被安置在宽阔的马车上,跟着凯旋而归的夏启军队,和赔款金银一起被护送去燕京。
在物质方面,夏启给很大方,比如这辆四匹马拉的宽阔马车,四人躺平了打滚都不成问题;但是自由是没有的,不过大概是看在四人都是女子的份上,看守很宽松。
夏启男人对女人的轻视是出了名的。在夏启,女子地位低下,平民女子甚至是可以任意买卖的,而官家的小姐只被允许读《女戒》《女德》这样范围及其狭义的书籍,女子无才便是德。在这样的大环境下,女子只能依附男人生存,宛如家养的小兔子,没有半点攻击性。也难怪夏启男人轻视女性。
一路上看下来,大街上清一色的大男人们,偶尔有女人出现也是头戴面纱唯唯诺诺的被几个男人保护着。
阿苏那甚至还看到了几出买卖女子的事情。
衣衫破旧面色蜡黄的女人跪在地上,头上插着稻草,边上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吆喝着什么只要十两,能生育,已经生了四个健康的孩子了云云。
大概注意到阿苏那炽热的目光,之前那个领头的将领,被部下称为宋将军的汉子特意停下了车队。像副手使了个眼色。不知是有意无意,阿苏那所在的马车不偏不倚正好停在被卖的女人面前。
副手伶俐的上前,装模作样的问“这是你的女人?”
汉子一见是个穿铠甲的,狗腿的上前,“可不是,和两个兄弟共娶的。这位军爷,这娘们才二十三,长得又标致。”
话音未落,就见那汉子拽着女人的头发就把她从地上揪起来,一碗水泼在女人的脸上,胡乱的抹了把她的脸。一张憔悴的脸上,是一双麻木呆滞的眼神。
阿苏那的眼睛越发阴沉。
“……那到底还能不能生啊?”
“家里已经生了四个孩子了,在多一张嘴就喂不起啦!我这不是琢磨着反正已经传宗接代了,这娘们也没用了,不如卖了换头母猪,又能生猪仔卖钱又能长膘的,现在讨女人也不容易……”汉子说完,踢了女人一脚。
那女人跪爬到副手,双手抱住副手的腿,“求求军爷收了奴家吧,奴会好生伺候爷……”话音未落,人就被副手踢开了。
副手骂着粗话,大大咧咧的回到宋将军面前复命了。车队又开始行进,透过车窗,阿苏那还可以看到汉子打骂女人。
随行的婢女,性子火辣的北冬忍不住了,抄起马鞭就想往下跳。乳娘眼疾手快拉住了她,一个眼刀射过去,北冬当场就腌了。
“你当这是在大玉啊,有小殿下给你撑腰!”乳娘小声的斥责北冬,字里行间不断提示阿苏那冷静,忍耐。“她们从小就是被这样教育的,生不出反抗的心思,这样的事情能有一次就能有第二次第三次!你能救人家一辈子吗?!你救了人家她就会领情吗?!再给小殿下找麻烦我就断了你的腿!”
阿苏那无奈的闭上眼。
这就是夏启的平民女子,地位比不上一只能生猪仔能长膘的的母猪。什么尊严,什么荣誉,全是狗屁,连基本做人的权利都保持不了!
同样是在男多女少的大环境,我大玉的女儿一女多娶,个个自信张扬。宋将军来这么一出,这下马威下的光明正大。
“世子殿下可要小心了,在夏启没有男人保护的女人,可是会被人抢去的!”宋将军突然策马行走到马车边,话音未落就大笑离开。
阿苏那的脸色黑的都快滴出墨了,在乳娘担忧的目光中一拳打在马车壁上。
“他娘的就是想恶心我!”
而起真他娘的把她恶心坏了!!!
活了这么多年没有这么糟心过,一想到未来不知多少年都要在这种国家度过,阿苏那忧伤的都快长蘑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