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殿信条》加灰猫

1、序

　　“姓名：陆音
　　性别：女
　　年龄：19
　　学历：高中
　　……”
　　轻击回车键，又一份简历被发出去。陆音挠了挠被猫折腾得乱七八糟的短发，疲惫地伏在个人终端前。
　　天刚擦黑，细碎的星子在城市的深红夜空中次第闪耀，有风从阁楼窗口刮进来，风中依稀传来叫卖声与孩子们的嬉笑。
　　但这平凡而温馨的世界一隅，陆音看不见，更听不到。
　　上千份个人简历，投向环卫机构、投向仓库管理员、投向守墓人、投向网络推手、投向她能找到的最卑微、最没人看得上、也最无人争抢的职业。然而每一封都没有回音。
　　原因得从十九年前说起，那时陆音是个不到半岁的孤儿，在雪地里被捡到时，持续的高烧令她的中枢神经遭受了无可挽回的创伤，至今仍是一级视力残疾，一级听力残疾。
　　严重的交流障碍，使得幼年的陆音变得孤僻又偏激，她扔掉头上的感官辅助装置，一个人摸索着跑出院子爬上高高的大树一坐就是一整天，偷偷给流浪猫喂食却对大多数企图接近她的人拳打脚踢，残疾加上年岁渐长，不再有家庭愿意收养她，于是，陆音在一家又一家孤儿院之间辗转，直到成年。

　　老旧的桌面震颤起来，是手机的蜂鸣。陆音没有朋友，手机里只有运营商和外卖的号码，而她今天一天都没叫外卖。
　　会在这时打给她的只有工作了。
　　陆音套上头戴式感官辅助装置，熟悉的黑白画面和混响的声音在大脑中映出，她按下手机接听键。
　　“干嘛。”极少说话，陆音的声音沙哑低沉。
　　“您好，请问您是陆音小姐吗？”电话那头的人没有计较她的无礼，照流程问道。
　　“是的。”
　　“一级视力残疾、一级听力残疾，19岁，中欧混血对吗？”电话那头的人说到残疾时，语调有莫名的兴奋。
　　“是的。”
　　“那么恭喜您，您是否愿意加入万发女子按摩会所，我们会所提供一流的隐私保障……”
　　陆音黑着脸把电话挂了。
　　“喵——”一只圆圆的的三花猫蹭了蹭主人的脚，陆音弯腰把这只被取名为“三花”的三花猫抱起来，顺了顺毛，这便是六年前她从街上抱回家的小猫崽，一直白白胖胖地养到了今天。要不是为了补齐上个月三花大病一场的医药费，得过且过的陆音也不至于急着乱投简历找工作。
　　三花满意地呼噜了两声，手机又响了。
　　电话那头的掮客锲而不舍：“等等！你为什么不愿意来我们会所工作，以你的条件很难找到更好的工作了，不考虑看看？”
　　陆音随口敷衍道：“我没胸。”
　　“……太好了！我们就需要你这种人才！明天就来上班吧，我们的地址在邮电路……”
　　挂掉电话后，陆音顺手把这个号码举报了。
　　烦躁地将手机扔进抽屉，陆音抱着温暖的猫爬进冷冰冰的被窝，决定用睡眠来抵御寒冷和饥饿。
　　还没等她说服自己闭上眼，手机再次响起。
　　陆音缩成一团拿被子蒙住头，手机在响。
　　陆音把枕头拖进被窝盖住耳朵，手机还在响。
　　最后无可奈何的陆音跳起来从抽屉里倒出手机吼道：“我已经把你举报了！”
　　“……”电话那头似乎被她吓懵了，一会儿才有个好听的男声小声说道，“我是快递。”
　　“……我没订快递。”
　　“收件人写的是你。”
　　“……”
　　“我已经到门口了。”
　　陆音推开门，只见快递小哥左手拽着一只大包裹，右手拿着笔和签单，肩窝里还夹着一只手机。看到主人开门，他压得低低的鸭舌帽下露出一个略带羞涩的微笑：“艾伯斯泰戈，竭诚为您服务。”

　　签完单后快递小哥就走了，陆音拆开盒子，发现里面是一大堆零件和厚厚一叠说明书，拿感官辅助装置对焦了半天她才看清上面的字：
　　陆音女士，您好。
　　谨代表艾伯斯泰戈医药公司对您及广大残疾同胞的不幸际遇表示同情。
　　本公司近年来在感官复健方面取得了重大突破，有望通过仪器完全恢复感官功能。通过研究室对适龄残障人士的采样与筛选，您有幸成为阿尼玛斯感官复健装置的第一批受益者。
　　复健将在本公司旗下艾伯斯泰戈娱乐公司新开发的全息网络游戏《Animus World》中进行，也请您对该游戏提供宝贵的反馈和建议，祝您游戏愉快。
　　为了弥补您被我们研发的仪器和进行游戏测试耽误的时间，本公司将会对您进行一定的经济补偿。
　　※注意：阿尼玛斯零件已随包裹寄送，请严格按照说明书进行组装。
　　——艾伯斯泰戈医药公司研究室全员
　　【其实宜家是艾伯斯泰戈偷偷开的吧……】陆音默默在心中吐槽着，弹了弹厚厚的说明书，一张卡片被她抖落在乌七八糟的零件堆里，拾起一看，是张信用卡。
　　将这张信用卡拿到个人终端上一刷，显示与她的身份证绑定，而且余额一千。
　　在这个科技昌明的时代，个人终端与手机之类的电子产品都是很容易搞到的东西；不介意粗糙的触感和恶心的味道，靠廉价人工材料合成衣物和营养棒活下去也不难；要是恰巧看起来可怜而无害，从家人不在身边的老人手上要到一个小小的阁楼作为栖身之所也不是什么值得称道的成就。但更多的的，陆音就做不到了。

　　三个小时后，陆音和三花一起叼着鸡骨头坐在组装好的阿尼玛斯面前。
　　艾伯斯泰戈寄来的玩意的全貌看上去像一个躺椅，就算加上头部放下来的遮阳罩，看上去也不过是个别致的躺椅。
　　甩掉碍事的感官辅助装置，陆音摸索着爬上躺椅：“虽然看上去挺不靠谱，但好歹也算是找到工作了吧。”她偏头向空无一物的寂静中轻声道。
　　她说话的对象正忙着喵喵喵地把鸡骨头吐回外卖盒里。
　　陆音没再说什么，按下手边的按钮，一支金属探针像蛇一样从躺椅扶手中升起，刺进了她的上臂。
　　有点痛，忍忍就过去了。
　　良久，艾伯斯泰戈的三色三角标志在一片混沌中浮现，如同圣光披露，割开光暗，无数仿佛来自远古的魅影憧憧而过。
　　三色三角标志一分一合，魅影消弭，万籁俱静，耳畔同时响起沙哑的男声与魅惑的女声：“Welcome to Animus World”。

　　新的传奇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