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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四十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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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静寺在半山上。
来到寺庙门口,赵迪停下。
“络络,我不与你进去,恐怕不便。我在这里等你出来。”
我感激望他。
既然已经娶我,自当尽力保护安全,相对私人空间,他还是给足。
我握住他的手良久,才说:“好,我会很快出来。”
我转身进去找人。
寺院不大,找个和尚问,即刻知道惠明师父的下落。
若是要寻人,如有方向会很快,如果没有方向,这世都不会再见。
我坐在会客厅,那个人走进门。
庄臣。
依旧是庄臣,只是清瘦,穿着僧袍,头顶青皮,看到我,面露惊讶。
我自座位上站起身,静静看着他。
前尘往事这刻如烟在眼前飘过。
离开之前他问我的话语:“络络,我们可还有挽回的机会?”彷佛昨日问过,还有我第一次看到麦菲,庄念施的出世,甚至麦菲从我眼前飞过落地而亡,一幕一幕在眼前重演。
一切仿如隔世。
所有剧情的主角无声消失,现在才出现。
我哽咽前进一步:“庄臣……我是络络。”
他低下头来双手合十:“施小姐,小僧法号惠明。”
我忽然怒从心来,爱他至死的人舍弃生命,我此刻还在为他奔波。等我千辛万苦寻到他,此刻他在我面前称呼自己的法号,竟是要将我们之间一笔划开。
“惠明师父,你尚记得我姓施。”我走上前,一巴掌便打过去。
他的脸即刻红肿。
我这生这世从未打过人。小时孤儿院里的阿姨遵遵教导:“凡事不可乱打人而需讲道理,才是文明人的做法。”
如今随便在大街上捉住一个三岁小童都能告诉你:“随便打人是不礼貌的。”
一路走来我一直在讲道理,但是也只得我在讲道理。庄臣读的书比我还多,失踪这些日子应会读更多佛法之理,但是他不知什么是责任,没有资格来与我谈论道理。
“庄臣,这是我第一次打你,相信亦是最后一次。”
我后退一步:“这巴掌是为自杀的麦菲。她留下你的女儿,你若想亲自抚养,随时欢迎上门找我。”说完话我扭头就走,留下呆若木鸡的庄臣。
本已想好很多话要说,被那句“小僧法号惠明”气到上头,再不想多言。
庄臣既与我划清红尘两界,我也不必苦求别人。
我找的是庄臣,不是惠明,亦不是改名叫惠明的庄臣。
这一路我尚可支撑,再往下走又有何难?
跨出庙门,寺外树荫凉爽,我深深吸一口气。
此刻我明白,我与门里的人关系已经彻底断绝,他不愿回头,我不能回头。
我们之间真的不过只是一场婚姻而已,婚姻既无,再见或是再聚,已无意义。
我早该明白。
庄臣无论回头或是不回头,都注定他一生会愧疚,或是愧疚于我,或是愧疚于麦菲,现在多个庄念施。
他没有勇气承担。
里外根本是两个世界,外面这个人站在大树下等我回到身边,他才是我今后的希望。
赵迪走上前来迎我,诧异地问我:“那么快便出来?可有见到庄臣?”
“是,我有见到。“
“他如何表态?”
“我不知道,我只是告诉他,如果想要回庄念施,尽管上门。”
“你可担心他在庄念施十八岁后上门认女?”我问他。
“那时我们已和庄念施有十八年的愉快光阴,有何损失?”他微笑答我。
这人真正豁达。
“我只在乎自己想要的东西,我没时间和精力去理会世人的说辞。络络,我要我们在一起。”
是,我们不能掌控未来,但是我们可以把握现在。
“好,我们现在回去,我不会再来此地。赵迪,我们回去后就启程去马尔代夫可好?”
“你老板可会准你下月离开?”
“咦,他不是你老友么?若是不准,就换你去和他要我的假,谁让你娶他的手下?”
“哗,今日始知娶到一个耍赖的女人。”
我挽起他的手臂轻笑:“我尚未揭发你的短处,你竟然开始嫌弃我?”
“我岂敢嫌弃你?几多辛苦才得和你一起。”赵迪答我。
我们手挽手离开普静寺。我刚才的怒气已云消雾散,而且也忘记自己的手掌尚在红肿。
第一次打人,不知控制力度,出手太重。
以后定不做伤到自己的事情,十二万分划不来。
老板纵然十分不情愿,我也拿到我的婚假。
“你请假太多,小心被新人代替。”他拿我开玩笑。
我不置可否笑笑。
我不怕。不论是否环球商业大厦的业务或是其他业务,若是有新人取代我的位置悉听尊便,东家不打我可打西家。
我已不是普通小秘书一名,这样的工作经验走出去大把公司请。
无非就是打工二字而已。东家做是做,西家做是做,能力摆在台面,入职即刻为公司创收,不会似新人要给时间从头开始,还要花人力培训。这等人才老板不留,要招何人?所以薪水还只能往上走,岂会往下掉?
除非经济环境不景气。
若真是经济环境不景气,我就休息读书进修去,或是专心在家做赵太,我尚有积蓄若干,可供养自己休息到不愿休息。
生活待我已经不错,除了童年不甚愉快的回忆,眼下至少让我衣食无忧。
但这也是自己努力换得,若是开始就怨天怨地不会加倍努力,恐怕此时流落街头都未定。
我一直明白,做人首先不能自己放弃自己,若是自己先放弃自己,旁人想帮忙都帮不上,比如庄臣。
他应是没有想到和麦菲一刻欢愉,最后竟然闹到如此结局。
不过一念落子,整盘全部改观,三人人生棋局就此改变。
不,不止三人,还有赵迪。若不是遇见我,若不是那日我离婚后的糟糕心情因而利落言辞在电话中表露无余,使得他蓦然发现之前见过的女子对他都是唯唯诺诺奉承讨好,施络络原是风景的另外一面,那么我与他而言不过和一般女子无异,那么也就是一名过客而已。
若我与庄臣婚姻顺利,如何会态度恶劣?恐怕也会诚惶诚恐,毕竟对方是付钱的主。
但无论庄臣是否回头带回庄念施,或是再无联系,我也不担心。
赵迪待庄念施态度有如亲生。
逢周末天气好他都会抱庄念施出外晒太阳,一如当日我带他到孤儿院去的时候我抱着一名弃婴的情形。
他给庄念施买很多漂亮的童装,还在童车上亲自别了一枚粉色的绸缎蝴蝶结。
家里的阿姨逢人便说:“赵先生人真好。“
碰到赵迪是我运气。
庄臣没有电话联络,我也没有再去普静寺。
他的选择已不在我的关心范围之内。对于这个人,我想自己已经仁至义尽。
直到蜜月回国后一日,我从医院出来回家后和他说:“赵迪,我们若有另外一个婴儿,你可否还会有同样耐心?”
“我不合适做幼稚园叔叔。”他看我半晌而后坦白。
“若是说你要做真正的父亲,你可愿意?”
他反应迟钝,五秒后面露狂喜,冲上来抱住我:“络络,碰上你真是我的运气。”
看,语句和我如出一辙。
得夫如此,妇复何求?
此时庄念施摇摇晃晃走出来,抱着我的腿呀呀地说话。
不,不,她尚未会说话,还在学习,若是长大后要去找她父亲,我们亦会提供地址让她顺利找到她的父亲,如果庄臣尚在那所寺庙。
我早将两枚款式相同大小不同的戒指一并包好,等她长大要一并交予她。
这是她父亲的信物,亦是她母亲的遗物。
她会知道当年她父亲同母亲的故事,但那也只是故事,希望这样的故事不要重演。
她比我幸运,虽然被父母放弃,但是我们爱她。
若是她选择一位和她共度一生的伴侣,我也希望他们彼此珍惜,不要将人生过得太过坎坷。
平淡的人生才是最幸福的人生,就象赵迪,他满足做个最普通的父亲,最普通的丈夫,其实已经幸福。
我摸摸微微隆起的小腹自言自语地说:“宝宝,等你出来,你会有这个世界上最疼爱你的父亲和母亲。”
这便已足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