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碎瓷忧

1、序

　　当最后一缕青丝落下时，我问自己，悔不悔？
　　——悔又如何？不悔又如何？既定，便如此了。
　　我听见身后为我剃度的方丈轻轻一声叹息。几日前我初到寺中与他说来意的时候，他只是以慈悲的目光看着我，不言。“这是命啊”他又叹一声，我听得不真切，也想得不真切——命？
　　眼前的佛祖目带慈悲，俯视众生。两旁的僧人唱起颂经，混合在
　　钟声之中，入人心灵。
　　我不期然想起他温柔似水的目光，仿若我的救赎。只是，救赎最终变成噩梦罢了。
　　寺中的日子很清静，我每日只需早起做早课。念诵佛经与打扫后院。日复一日，竟无烦躁之意。
　　秋风之中，枯黄的叶子在空中打旋，最后落下。
　　我用扫把将落叶扫到一旁，“秋风无情”我低念。——“这位小师父虽入佛门却不见得六根清净。”
　　我一怔，抬头看去，果然是他。
　　依然如火的红衣，冷傲的脸庞。我看着他，突然喉咙发紧，说不出话来。他的目光在我手上拿着的扫把一顿，嗤笑一声：“嗤——你这养尊处优的少爷合适竟会做下人的活计了？”语言间满是讥讽之意。
　　我回过神，低头看着落叶，道：“过去之事，何必再提。”
　　良久，我听见他道：“还俗。”简简单单两个字，透出毋庸置疑。
　　“敢问大元帅，你有什么资格让我还俗？”
　　“信不信，我这大元帅拆了天下所有寺庙”
　　“——你这又何必？”我抬头看着他笑了笑，“好，我还俗。”
　　回到家中，父亲严声斥责我，母亲低声哭泣，目光中却是满满是温柔欣慰，我静静听完，转身却去了祖母生前的佛堂。诵经念佛，日日如此。他再未找过我，就像我们不曾相识一般。
　　这夜我将就寝时，他却从窗进到我房中，道：“明日卯时，我会去边疆。”“嗯。”我只应了一声，再无下文。
　　第二日，下起小雨。卯时，我持伞立在城墙之上，看那抹如火的红愈行愈远，直至消失。
　　三个月之后，却从下人口中得知他在边疆受暗袭中毒而亡的消息。我停下这三个月以来不断敲击木鱼的手，直直看着眼前那尊金色的佛像，蓦然落泪。
　　他的尸身被人遣送回京，皇上念他为国捐躯，追封他为安北王。他的陵墓建立在京郊南山之上，据言，这是安北王临终的要求。
　　京郊南山，是我与他相遇的地方。那个年月，均不似今日。
　　七日过后，我到南山之上，带着一坛酒，坐在新建的墓旁，只是出神。
　　“你说过的一世不离，违背了一次，这又是一次呵。你就没想过，你对不起我么”斜阳将尽时，我忍不住大声责问。问罢，却不知再如何开口。将那坛酒开封，淋在坟墓上后，仰头望向那轮朦胧的月，低喃“今个儿月挺远的，你在地府里看得到么？”
　　不知不觉靠着坟睡去，醒来时已在自己的房中。我看着青色的纱帐，思考。
　　那日之后，我离了佛堂。换回遇到他之前的生活，经常同朋友出去游玩。
　　渐渐长出的发茬成为他人的饭后笑谈。说起原因，总是被我以“觉得好玩”一带而过。
　　夜静时，我坐在窗旁，看着南山的方向。
　　如此，是不是，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