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魂]竹马是高杉》地日草

9、蜕变

　　三月未过，高杉他们就准备离开荻城。
　　以银时的的话来说就是他们翘了半天的班也应该回去出力了。七十七即使不舍却知道这种事情是改变不了的，她虽然对国家大事上懵懵懂懂但也知道现在幕府情况危急，武士们在战场上一退再退已经到了悬崖边上，再退下去就是万丈深渊。
　　高杉走的那天，春光明媚，他穿着一身崭新的战袍，意气风发。
　　七十七站在路边送他，脸上笑着，心里却有几分担忧。
　　高杉被高杉家除名了，即使作为拥有第一继承权的长子也依然被从家谱上革除。他回到家乡想要寻求家里人的支持，没想到最后却是和父母情断义绝，高杉说这是价值观的不同，是理所当然的结果。
　　他这么说的时候，正坐在地上，任由路边的灰尘将他当头笼罩，脸上的表情可以称得上悲伤，眼睛却异常明亮，就像几年前他说要参加攘夷一般闪耀。
　　高杉将来是要做大事的人。七十七想起松阳对他的评价，心慢慢揪紧，这就是要做大事需要付出的代价吗，为了实现自己的梦想不惜和家人反目？
　　一直把爸爸当做这个世界上最重要存在的七十七不懂，但她尊重高杉的决定，只是同样坐在他身边，默默陪伴他直到天黑。
　　高杉终于抬头望了望满天星辰，摸着七十七的头，感慨了一句：“明天天气会很好啊……”然后向她道了晚安，自始至终不再提这件事一句话，他的态度出奇的冷静平淡。七十七注视着他面无表情的脸也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她点头含糊的应了一声。
　　每当这个时候，七十七才深切的意识到自己还是太幼稚，在高杉思考着这个国家的未来，思考明天战争走向，思考如何寻求到每一份帮助的时候，她最大的烦恼也不过是明天吃什么，小正郎受伤的腿应该用什么药，爸爸的咳嗽还是没有好……他们两似乎在不知不觉中相差太多。或者说，高杉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走的太远了。七十七在惶恐中明晰，她追不上他的步伐。

　　但是，即使这样，她也依然喜欢着这个少年。

　　喜欢他消瘦突出的颧骨，喜欢他锐利透彻的眼睛，喜欢他细碎杂长的头发，喜欢他笑的时候，喜欢他眉头紧锁的样子，甚至喜欢他挥手向她告别时的神态。
　　她怎么会那么喜欢一个人，喜欢到他给她带来分别的痛苦也甘之若饴。

　　七十七双手交握垂在腰前，凝视着牛车渐行渐远，车轮带起的灰尘在街道上扬起，在阳光下颗颗分明。
　　高杉离开了，去实现他的理想，也是去实行他的承诺。

　　等我和老师回来，嫁给我。

　　七十七胸腔里的心怦怦直跳，甜蜜包裹着她，痛苦缠绕着她，她从没有跟高杉说过她的害怕，如果他回不来了呢……如果松阳老师没救到呢……如果，如果……
　　她低下头，手捂着脸，身边树枝上的樱花已经在迅速的衰败凋谢，风一吹花雨就纷纷扬扬的落下，在明天早晨起来的时候就会一朵花也不留。

　　——春光乍泄。

　　在高杉走了之后，七十七的生活又恢复平静，回归到往日的一成不变。所不同的是，她以往波澜不惊单纯快乐的心再也不比从前，或许是因为美好临近，巨大的幸福近到唾手可及，七十七莫名陷入一种奇妙的焦急的等待中。
　　一天两天三天……
　　一星期两星期三星期……
　　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
　　她每天早晨起来第一件事便是打开窗户，抬头去看窗外是不是有个人站在篱笆外喊她阿七，语调慵懒，声音低沉。
　　然后不停的重复着期望和失望的循环。

　　七十医生在剧烈的咳嗽声中安慰她：“别多想啦，高杉那小子向来言出必行，你不用担心。”
　　七十七被爸爸看穿自己的心事有些不好意思：“我才不是在想他，我，我是在想……在想今天吃什么。”
　　七十医生笑起来，没有揭穿她粗略的谎言，又或者是咳嗽打断他想要说出的话。
　　七十七见状立即就将某个人抛在脑后，她拍着爸爸的背，皱起眉担忧的叹口气：“怎么还是没好呢？”她自言自语仿佛是在责问自己，又像是在问一个不存在的人。
　　她就维持着这样的生活度过了春天，夏天，秋天，冬天，以及又一个春天……

　　高杉还是没有回来。
　　不但没有回来，从前线上偶尔传来的口信也在不知道什么时候中断了，七十七彻底失去了高杉的消息。
　　说不失望是不可能的，她捣磨着刚才采来的草药，心里大骂高杉不遵守约定，然后心如火烤般焦灼，战场瞬息万变，高杉怎么可能说战争什么时候结束就什么时候结束呢，他现在……不知道怎么样了。
　　七十七一边愤怒一边担忧。
　　甚至晚上睡觉，都会梦见一片火海。炎炎火光中是昔日的松下私塾，在里面无声挣扎的却不是松阳老师，而是高杉。他穿着走的时候的那身战袍，满身污渍，浑身是血，到处都是触目惊心的伤口，跪倒在地上，手指死死的扣在土里，头垂着，身体颤抖，任由七十七站在大火外喊着他的名字也一动不动。最后七十七连嗓子都喊哑了，急的快哭出来，不顾一切就想往里面冲，才终于看到高杉抬起头来，望向她的方向，幽绿色的眼睛暗沉毫无光亮，朝她扬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不知为何带上危险的邪气，大火舔舐上他的身体，从下往上，从外往内将他迅速吞噬。七十七看见他无声的做出口型：阿七，再见……
　　七十七从梦里惊醒，觉得这真不是个好兆头。
　　她往窗户上看去，发现天似乎已经变亮了，于是便起身，手一摸，满头冷汗。

　　她觉得心里发堵，恍恍惚惚的起床，烧水，开窗，走到里屋喊爸爸起来，然后在摸到老人伸出被子外面的手之后，心从一片混沌里惊醒。
　　手下的皮肤僵硬冰冷，七十申一郎已经死去多时了。

　　生老病死，皆有天命。
　　但是当这个时候真正来临的时候，没有人还会无动于衷。

　　七十七呆在那里，还维持着弯身伸手的姿势，整个人如坠冰水。
　　她不敢置信的去探爸爸的呼吸，然后是脉搏，一遍又一遍检查，最后终于放弃。
　　腿一软跪倒在地上，七十七的眼泪唰的一下就流下来，原来那个梦既不是预示着高杉受伤，也不是暗示她自己会怎样，而是她父亲的死。
　　她趴在爸爸身上，脸埋在被子里，失声痛哭。为爸爸，为自己，也为自己尚未回来，也许永远也不会回来的恋人。
　　在这个樱花开放的三月，七十七没有等回高杉，相对的，她失去了这个世界上最爱她也是她最爱的亲人。

　　七十七的母亲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她的记忆力已经没有了母亲的形象，只知道她是个温婉善良的大和抚子似的女人。
　　她和父亲一开始生活在京都，后来天人来袭，战争爆发，她父亲考虑到安全问题便带着她来到荻城。
　　七十七从小在爸爸的教育下长大，没去过私塾，也没去过学馆，她所识的字，所看的书都是她爸爸教给她的。
　　她爸爸对她是真好，在别家女孩开始学习“女艺”和妇德教育的时候，七十七还在漫山遍野的到处跑。
　　他常说阿七只要活得快快乐乐就行了。爸爸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阿七你永远都没烦恼，还是那个没心没肺的小丫头。
　　爸爸还说就算没男孩子喜欢阿七也没关系，爸爸养你。
　　爸爸在昨晚临睡之前还嘱咐她天气有点转冷要记得加衣服，有太阳的时候记得多出去走走，有心事不要闷在心里说出来人会好受，不用担心高杉他知道那孩子不会食言……
　　七十七还记得当时自己心不在焉，嘴上嗯嗯啊啊的应付他，想着白天听见的关于战争的流言。
　　她对爸爸说过的最后一句话是，恩恩知道啦，您睡吧。
　　七十七想，当时爸爸有没有听出自己语气里的不耐呢，一定有吧……但爸爸最后也只是理解的笑笑，咳嗽几声躺下去让自己去忙。
　　谁想到一夜起床，她最亲爱的爸爸就不在了呢……
　　不在了，只留下她一个人。

　　七十七木然的站在爸爸的遗体旁边，接受着每个来参加告别仪式的人的关心和遗憾，明明心里难受的很，却已经哭不出来。
　　静子穿着一身纯黑的和服走过来，抱了抱七十七，拍拍她的肩，想要安慰她又觉得说什么都没用，她从没看到过总是笑嘻嘻的大大咧咧的七十七这个样子，面无表情，没由的就叫她心里发寒。
　　山村站在七十七面前半天，想要伸手拥抱她，最后还是缩回手，沉默离开。他从很久以前就喜欢的女孩子现在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那里，让这个上过战场，杀过天人，铁血坚硬的青年的心狠狠的抽痛。更让他难过的是，他现在什么也做不了。
　　七十七以一种怪异的心态结束守夜，举行告别仪式，参加完送葬。她恍恍惚惚里觉得爸爸还没死，躺在那里被泥土渐渐掩埋的陌生男人她不认识，回到家她还能听见熟悉的咳嗽声。直到她拖着疲累不堪的身体回到家，家里一片寂静的冰冷，七十七一头栽在被子上，原本干涩的眼眶突然又湿润了，她埋在床铺里，无声的哭泣。
　　在这短短的几天时间里，她似乎流尽了一生的眼泪。
　　她哭爸爸这么早就离开自己，哭自己怎么那么不懂事还嫌爸爸烦，哭自己从没有向爸爸道过谢说过爱，哭在这个时候她还是一个人，哭这个原本应该是她最快乐现在却最痛苦的季节。
　　七十七在朦胧中意识到，她再也回不到以前那种无忧无虑的日子，在今后也再也无法找回以前的快乐。
　　那个琥珀色眼睛的女孩，笑起来像春花一样灿烂，她手臂上挎着一个小小的竹制药蓝，蹦蹦跳跳的走在山坡上，甜甜的哼着歌，在小径上越走越远，越走远远，最后消失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