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齐赋》雨霖伶

97、只应碧落重相见（3）

　　予晗斜倚在大帐内的软榻上，只觉自从那日发病后，每一次的咳嗽都感到痛彻心扉，难以言状的痛苦撕扯着她的身体。即使如今狐鹿姑日日来陪伴她，自从知道了莫蕴是他的妻子后，两人之间也不再是当初的无话不谈了。误会就如同看不见的沟壑，表面上什么都没发生，两人的心里都是难以消除。
　　门外忽然传来脚步声，阳光微微照进，进来的那个秀丽面孔的女子，却是静姝。
　　静姝见予晗似是精神恍惚，也明白了她知道狐鹿姑和莫蕴的事了。微微叹了口气，缓缓道：“你也不必如此在意。狐鹿，他娶莫蕴是有自己的苦衷的。你若是明白了，也一定会原谅他的。”
　　“我没有在意。”予晗嘴角勉强扯出一抹微笑，即使装饰的完美，眉眼里蕴含的那股黯然仍旧挥之不去：“反正一年之后我都要走了，还不如每天都开开心心的过着，哪里需要自己折磨自己呢。”
　　静姝轻轻叹了口气，浅浅道：“狐鹿......他心里是有你的。”
　　予晗忽然抬起头来，目光炯炯的看着静姝。那眼光实在是太亮，太薄凉，令的静姝都没有了直视的勇气，一时间也只能低着头不敢看着予晗那冷漠如冰霜般的目光，她哼笑道：“心里有我？你现在跟我说这个？这些不重要，都不重要！我已经不在乎了，我不在乎了。”予晗的语气更像是说给自己听，“孰是孰非，于我都无干了。”
　　静姝微微叹了口气，再开口时已经换了一股轻松地语调，“予晗，你难道不觉得总是困在这塞北很闷么？”
　　予晗的眼光忽然变得无限期待，隐隐流露出一股欣喜：“怎么，你有什么打算？”
　　“随我回一趟漠北吧。”静姝语气听起来不愠不火，没有丝毫情绪流露。见予晗眉眼间浮现出疑惑的神色，她复又解释道：“原本我是打算早些回去看望父亲的，那次回去父亲却让我常来。我想着如今离漠北已经很近了，不妨多回去回去，也可以尽尽孝道。”
　　予晗轻轻点头道好：“我陪你去吧，可以。”
　　静姝眉眼里显出开心的神色，欢快的挽过予晗的手，微微笑道：“太好了，谢谢你，予晗。我一定会让你认识我父亲的，上次与他说，他便欢喜的不得了。这一次，也一定打心眼里喜欢你才是。”
　　予晗唇边牵出一抹苦笑，却由于这个，忽略了静姝唇边浮现的那抹奇怪的神色。似是狰狞，似是无奈，朦胧的看不清楚。

　　予晗这次与静姝的离去没有惊动任何人。
　　她怕若是给狐鹿姑知道了，有可能会不让她走。虽然这想法略微有些自负了，狐鹿姑现在估计都不再会关心她的感受了。她却还是愿意打心眼儿里这样想，想着想着，心中的黯然之情也微微少了些。
　　前往漠北，本就路途坎坷。一路上皆在山上走，底下的路还未铺好，十分崎岖不平，几乎是走一步便颠一下。不一会儿工夫，予晗的额头上便沁满了细细密密的汗珠，在她光洁的额头上分布着。
　　一个漂亮的水囊被递到予晗的面前，抬头一看，却是静姝那关心的脸颊：“你还好吧？看起来面色有些不好。这水你先喝着吧，不用担心喝完了，到时候在前方听一下，我去打水就是了。”
　　予晗低声道了句谢谢，满怀感激的接过了水囊。猛地灌了一口，只觉满心满眼都是甘甜的滋味，极为舒服。原本那几抹暑意，也因为这水消失的无影无踪了。再抬头看向静姝，她的面上亦是挂着灿烂的笑容，似乎对于予晗的行为甚是满意。
　　一路上便是无言。静姝到底也不是个性子十分沉稳的，见前方峰回路转，呈现一片大好河山，便要车夫停车，下车去瞧瞧。予晗耐不住她的软磨硬泡，也就跟着一起下去了。即使心中不情愿，那刚到嘴边的拒绝的话语，她也不好意思说。
　　两人走着走着，便来到了一处悬崖之前。从这往下看，一切都是白茫茫的。薄雾如同一条白色的纽带，穿梭在山涧之间。这山虽不是很高，地下却是水，景色虽美，仍然是十分陡峭。
　　静姝拉着予晗在悬崖边看了会儿，似乎很是兴奋。予晗也微微抿唇笑着，看向远方的目光终究含了几分黯然。
　　“予晗。”
　　这句阴森森的话语好似晴天霹雳，将心中的阳光驱赶的一点儿也不剩。予晗心下纳闷，只感到寒意拂过脊背，连忙回头四处查看，却没有在那水天相接的地方找到任何一个人影，也没有任何迹象。
　　只有——静姝。
　　见予晗似乎很是疑惑的望着自己，静姝忽然露齿一笑，笑容如嗜血般妖媚：“予晗，不必惊讶。你知道我为何要带你来这儿吗？”
　　予晗还不等回答，心中便生起一股不好的预感，狂风暴雨般席卷了心扉。她惊异的看着静姝，拔腿便跑，身上却忽然传来一股无力感，整个天地似乎都在倒塌，所有的一切的一切，都开始缓慢的旋转起来。

　　这是怎么了，我这是怎么了？
　　静姝唇边再度勾起一抹笑容，不退反进，抓住了予晗的手腕。她面带狰狞，冷冷的看着予晗苍白的脸色，淡淡道：“怎么样，这迷迭香的滋味如何？”
　　是那水......静姝，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这样做，对你有什么好处？
　　似乎感到了予晗心中所想，静姝眉眼间便的无比朦胧，一反她平常温和敦厚的神态，好似恶魔之女，带着死亡的气息越来越近。她神色忽然便的黯然无比，轻轻道：“我一直就不是什么好人。但我却一直想与你做朋友。予晗，对不起，对不起，请相信我是真的想和你做朋友的。只是......”
　　还不等予晗听她说完，胸上传来一股莫大的力道，令得她堪堪向悬崖坠落而去。手在半空中忽然被一个细腻的纤纤素手抓住，仿佛抓住了希望，久久不肯放开。
　　仍然是静姝。
　　予晗闭起眼睛，只感到唇上传来一股温热。两行清泪从她的眼角滑下，这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的可笑。最疼的大哥背叛了她，她自以为最好的朋友，如今也要置他于死地了。
　　那纤纤素手微微颤动了一下，静姝蕴含着深切自责的声音缓缓传来：“对不起......对不起，予晗......我是真的想要和你做朋友的......只是，只是......这一切都已经回不过去了。我......我......真的对不起......”
　　声泪俱下，静姝已是泣不成声。
　　“我的父亲被控制在莫蕴的手中。她告诉我，一命换一命，用你的命来换我父亲的命。父亲养育了我那么多年，我是万万不可能舍弃他的，所以，所以......”静姝忽然睁开眼睛，看着予晗的眼神充满了悲悯，“你会原谅我的，对么？”
　　予晗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上方忽然传来静姝的一声苦笑，是那样的无力，那样的绝望。只听对不起轻轻在耳畔响起，紧接着，一切似乎都静止了。
　　指尖的力道缓缓消失，予晗便那般无力的坠入了悬崖，任由那生命中最奢侈的飞翔带她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