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齐赋》雨霖伶

85、月似当时、人似当时否（2）

　　莫祁见予晗眉眼间满是焦急，也明白这是她心中很重要之物。他四下看了看，对着身后瑟瑟发抖的奴婢，冷声说道：“按照予晗说的，现在就去找。从来的路上，到公主暂住的房间，都一点点细细找过。”
　　几个奴婢应声退下，一阵细碎的脚步声过后，房间里空空如也，就只有了予晗和莫祁两个人。
　　予晗淡淡的垂着首，看着自己鲜血淋漓却已经包扎好的手臂，薄唇微启，一句没有丝毫情绪的话语淡淡的吐出：“谢谢你救了我。”
　　莫祁唇角缓缓勾出一笑，显得他苍白的脸更是斯文如玉。他的目光渐渐地看向予晗，音调平和，话语间没有任何情绪：“还记得你自己说过的话么？你说你对我还有用，初次见面时你就明白这一点，我不会让你死。”
　　望着莫祁眼眸那没有暖意的墨黑，予晗不置可否的一笑。莫祁的话语仍旧在耳边萦绕，她却听得索然无味，那话语间隐隐存在着颤抖，她却恍若未闻，继续自顾自的说道：“莫蕴......她心爱的人是壶衍鞮吧。如今她那么生气，恐怕也是因为壶衍鞮言辞的缘故。”
　　莫祁忽然收回了目光，那没有暖意的墨黑，也刹那间变得无比阴狠。他冷凝着眉眼，冷哼一声，语气里含着浓浓的轻蔑与不屑：“壶衍鞮么？连你也这样认为？放着好好的做太子的妻子机会不要，非要嫁给壶衍鞮么？”
　　予晗淡淡一笑，没有说话，却垂了目光看着手上缠着的纱布。那白色白的惨白，白的刺眼，衬得这一切也恍若如梦起来，是如此的不真实。在这蓝色的衣裙中，她无法寻找到那抹照耀她心房的金黄色蝴蝶香囊，袖内空空如也，她的心也似乎是少了些什么，怅然若失。
　　门外忽然传来脚步声，予晗猛然抬头，用满怀期望的目光看了一眼那进来回禀的奴婢。她似乎受宠若惊，不敢迎向予晗的目光，却只是垂着头，垂着手。
　　莫祁的眼睛淡淡的扫过她惧怕的神色，声音里无悲无喜，淡淡道：“说罢。”
　　“奴婢......奴婢们已经四下找过了，却......却没有发现任何东西......”那奴婢仿佛陡然看到莫祁瞬间变得阴鸷的脸色，不敢再说，只是伏地叩头，颤声道：“是奴婢办事不力，还请少主责罚！”
　　“责罚......”莫祁的声音听起来意味深长，嘴角慢慢挽起一个冷漠的弧度，冷笑道：“既然你有自知之明，就自己下去领罚吧。什么尺度什么分寸，我想你应该明白的。”
　　身后轻轻传来应和声，莫祁回转身看向予晗一脸失望的神色，轻轻浅浅叹了口气，缓缓道：“这些东西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说不定过段时日，它就自己出来了。我会派人去找，你受伤了，现在这里修养一阵吧。”
　　予晗低下头，不去看他，只是眉眼间敛着深切的悲伤。
　　莫祁也不说什么，转身便走，他的脚步很快，转眼间，那抹俊俏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了浓浓的古木阴中，再也寻不到了。

　　予晗微微叹了口气，低头审视着自己手上的伤，一股无力感涌上心头。难道她就只能是这种宿命么？在这里看着他人的脸色而活，这样子又与一个奴才有什么区别？那若是如此，她当初又为什么要来塞北？
　　人语响，猛然打断了予晗的沉思。她惊讶抬头，猛然间瞥见一个带着面纱，低着头的素衫女子立在榻前。那重重的帘幕遮住了她的面容，亦遮住了纱帘后那半明半昧微微勾起的红唇。
　　这身影，竟是那么的熟悉......
　　予晗不解的看向那素衫女子，还不等她开口，那女子却抢先开口，声音似风铃般悦耳，没有丝毫情绪：“小姐......你想不想离开这儿？”
　　予晗呼吸顿时停滞。她不是没有想过要离开，也是莫蕴的一顿鞭打令她迷失了自己，一时间沉浸在浓浓的幻想与猜测中，竟然忘记了自己在这儿当下首要的任务是什么了。在这龙潭虎穴，没有什么比离开更重要的了，她却几乎忘记了。
　　可是这女子，可靠么？她会不会是莫蕴那边的人，将自己推入更深的深渊？怀着这般念想，予晗微微带了迟疑看向素衫女子。女子似乎预料到了她的此番举动，没有生气，没有解释，亦是没有不悦，只是抬手淡淡的将面纱取下，一张无比清秀的脸映入予晗的眼帘。
　　那是一张绝代倾城秀美无双的脸庞，岁月并没有给她带来多少的负荷，也没有留下任何的痕迹。倒是予晗，这分别了才两个月，就顿显消瘦，看起来这气色是比女子差了太多。素衫迎风飞舞，于白衫中交织的木兰花若隐若现，宛若一抹闲愁指尖横，随着腰带在风中静静的飞扬，发出悦耳的好似风铃般的声音。
　　清秀的脸上，未涂脂抹粉，墨发上也没有丝毫的金钗银钗，只是简简单单的一根丝带束起。并未垂地的白色胡裙，更衬得那张容颜似雪如玉。
　　予晗只觉眼前一片开阔，强烈的熟悉感涌上心头，看着看着，两行清泪从眼角缓缓落下。

　　静姝见予晗流泪，微微笑了笑，露出浅浅的梨涡：“别哭了，门口的守卫已经被我支开，如今是逃跑的最佳时机。予晗，你不是很想离开这个地方的么？我们只要放一把火，便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了。”
　　予晗面上仍残存着感动的泪水，轻轻握了握静姝的手，向她投去感谢的微笑，转身从榻上爬下，取出放置在一旁的木棍。持着它慢慢靠近燃烧着的微弱烛光，一抹明丽的生的希望的火苗，在木棍上熊熊燃烧，显出一片光明。
　　两人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予晗的身体尚还有些虚弱，却毕竟昏睡了一阵，如今已经可以小步快走了。她将火把丢在地上，便跑出了房间。
　　烈火熊熊的燃烧着，越烧越猛，最后竟火焰冲天，放出滚滚浓烟。守卫着宅子的侍卫听到有人叫喊“走水了”，连忙四处奔走，忙迭迭的去挑水灭火。乘着守卫宅门的侍卫空空如也时，予晗与静姝飞快溜出了莫祁的宅院。
　　门前树林里藏着两匹马，看着其中一匹，居然是予晗当时驯服的龙马。那一身白毛温顺的贴在它的背上，随着风四处飞舞，全身上下无不散发出马中王者的气息，宛若天空霸主王白雕一般，如电一般的眼神扫视着靠近的两人。
　　予晗默默的爬上龙马的背，它并未挣扎，也为反抗。当时是予晗驯服了它，这一生，便只认她一个主人。
　　予晗嘴角慢慢绽开一笑，如雨后残存的露水，那样的苍白无力。她缓缓伸出手，轻轻地抚摸了下龙马的鬃毛，转头见静姝已经在等着自己了，轻轻喝了一声，便驾着龙马飞速向前跑去。
　　龙马雪白的四蹄，扬起阵阵烟尘，在空气中肆意的荡漾。烟尘滚滚，茫茫的大草原上亦只有它能飞舞，无论怎样的风雨，亦不会停止。
　　静姝策马在予晗身边，却看到予晗那嘴角漾出了明媚的笑容，满心满眼皆写了两个字，无论如何都挥之不去——
　　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