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齐赋》雨霖伶

135、云天外，不过一身花好月圆在心头（3）

　　狐鹿姑唇角含笑，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淡淡道：“夫人不必感到伤怀，如今已经到了这片故土，夫人若是有什么话想要对先单于说的，便可以说就是。也切莫闷在心里，倒也是给自己找了不舒服。”
　　媲罗眼里闪过一抹惊讶，许久，才斟酌的点了点头，轻轻道：“单于说的极是。多谢单于提点，媲罗明白了。”
　　狐鹿姑也不再说话，神情之间似乎有着恍惚，他低头看向予晗的那一席，她只是在低头喝着酒水，似乎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不看了。心忽而好疼好疼，她对他的熟视无睹，令他的心已经痛到麻木。可是尽管放不下，尽管奢望，他却不能回头，不能后悔。这条路，走到这儿，再退一步，便是深渊。
　　他身旁的莫蕴似乎感到了他的不对劲，伸手握住了狐鹿姑的手，对着他鼓励的点了点头。狐鹿姑自失一笑，轻轻的拿开了莫蕴的手。一刹那间，莫蕴的手指似乎有些僵硬，眼里的失望神色也一闪而过。
　　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予晗越喝越感到心中不适，勉强撑着那摇摇欲坠的身体，在这熙熙攘攘的大帐中无声遁去，再也不顾其他人也许注意，或是惊讶的目光了，在这大殿中，只有她一人，也只有她一人曾经离开过。
　　他没有回头。
　　真的没有回头。
　　予晗猛地冲到帐外，望着祭台前的那一片大好塞外风光，泪水汹涌而下，滴滴答答的打在祭台之上，发出点点声音。她真的数不过来，这世间的事有多少的悲剧，多少的无奈，可是她只知道，这条路，是自己选的，没有回头的道理，也没有回头的路。
　　真的，是这样么？

　　也不知哭了多久，身后忽然响起阵阵脚步声。予晗还未来得及开口，却听一个淡雅的女声缓缓响起，带着些许温婉，宛若一袭春风，拂过她的心田：“姑娘，你没事吧？”
　　这个声音......经是那么的熟悉。予晗惊讶抬头，却看到映入眼帘的是乌孙王身边的右夫人，解忧公主。她是汉朝最为著名的公主，就好似一颗明珠，是所有女子心中的英雄。她的存在，就恰到好处的证明了巾帼不让须眉，令所有长安的女子都出了一口恶气。
　　见予晗惊讶的望着自己，解忧淡淡一笑，伸手扶起她，缓缓道：“不必惊讶我为何出现在这里。你叫予晗，对么？”
　　“你怎么知道......”这句话脱口而出，快的让予晗还没来得及反应。她惊讶的看着对面笑的温婉和善的解忧公主，只觉在这名女子身上散发出来的，是一股由衷的温暖，还有些许母亲的气息。
　　解忧公主微微一笑，看着那浩渺天空，眼里有着刹那间的失神，似乎是在回忆：“当时，你母亲生你的时候，你的名字还是我取得呢。时过境迁，你如今却已经生得如此美丽，果真是你母亲教导有方。”
　　“母亲她.....”有些话憋在心中，予晗却不想再次开口。母亲的死，是她这一辈子永远的心结，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解开了。即使是过了许久，她的死带给她的巨大创伤，是无法磨灭的。而霍夫人做的那种种事情来谋害母亲，就算死也是她活该。
　　解忧公主轻轻的握着她的手，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予晗点了点头，看着那一轮高高挂起的明月，心中倏地生出许些无力之感，终究化为一声叹气，在这凄冷的夜空中微微流转，传开了很远很远。
　　“有些事情，该过去的，便就让它过去吧。许多事情，不可以用短暂的时间来衡量，更不可以用金钱来估计。就像你母亲，当初嫁给你父亲是义无反顾，而至于霍夫人，她毕竟已经死了。像那些事情，不必记在心上。时时刻刻念着，你又能知道什么呢？不过是带给自己无尽的痛苦，就好似梦靥一般，无论如何都挥之不去，这样有意思么？”
　　予晗惊讶的看着解忧公主，却见她已经恢复了原本巧笑嫣然的模样，轻轻道：“你自己多多保重吧。无论将来发生什么，要记住，该忘记的，必须要忘记。”
　　该忘记的......
　　狐鹿姑......

　　予晗回到大帐时，却见帐中已经响起了歌舞奏乐声。乌孙王已经喝醉，在一众扭动着纤细腰肢的舞女面前毫不掩饰目光里的色欲，就连他身旁的媲罗见了，都毫不掩饰目光里的厌恶之色。
　　舞女们的搔首弄姿，实则不是为了乌孙王。她们的目光都落在了上方的狐鹿姑处，不时挥动着长长的水袖，在他的面前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而狐鹿姑却似乎有这心事，完全不理会一众舞女的辛苦布置，反而眼里满是厌恶，那低垂着的漆黑的眼眸中看不出丝毫情绪。
　　莫蕴缓缓饮者酒水，眼光若有若无的撇过下方予晗空空的席位。良久，她方才挥了挥手，示意那些舞女退下。舞女们看到狐鹿姑并未对自己产生任何兴趣，不由得感到颓丧，纷纷退了下去。
　　乌孙王盯着莫蕴看了许久，站起来缓缓道：“阏氏，既然单于身体不适，我等就不再叨扰。这般便启程回国，阏氏就不必像送了。”
　　莫蕴缓缓点头道：“乌孙王请。”
　　乌孙王缓缓点头，他身旁的左右夫人也缓缓行礼告退，一众人等退离了大帐，那大帐顿时从人山人海变成了冷冷清清。

　　予晗在帐外久久徘徊，并不打算进账。她仔仔细细的思考着解忧公主说过的话，只觉这一切似乎都是徒劳。她又得到了什么呢？是真的狐鹿姑的心变了么？还是说着一切切的事情真的可以改变一个人，改变他昔日的心？
　　“姑娘，姑娘！”渊儿的声音忽而在耳边响起，予晗惊讶回头，却见她缓缓做了个辑，急切道：“姑娘，您快去看看吧，所有人都说今日单于和阏氏要行圆房之礼呢。”
　　予晗猛然回头，惊讶的看着渊儿，眼里带着浓浓的不可置信。她盯着她看了许久，忽而恍惚的摇头道：“不可能，不会的，不会的。狐鹿姑他......他为什么会......会和莫蕴......不可能的，不可能的，莫蕴，莫蕴......”
　　“姑娘！”渊儿猛地握住予晗的手，轻轻摇头道：“姑娘，没有什么不可能的，您快去看看吧。”
　　予晗眼里满是浓浓的不可置信，眼神却渐渐变得涣散。她盯着渊儿看了许久，忽而勾唇笑道：“果然，果然，是我太笨了，我以为，我以为......”
　　予晗忽而不说话了，猛地甩掉了渊儿的手，发了疯似得朝着阏氏大帐狂奔过去。她从来不知道自己可以跑那么快，但她不会相信，不会相信狐鹿姑会做出这种事！

　　狐鹿姑站在阏氏大帐前，努力提醒自己要振作。原本素白色的帐子已经被修饰成了大红色的顶，令人一看便是面红心跳。那红色却好似针一般深深的刺痛了他的双眼。身旁，莫蕴握着他的手，自此，他们便是真正的夫妻，永远相濡以沫，白头到老了。
　　他努力地克制住内心的悲恸，一步步的踩着满地的喜果向前走去，果壳在皮靴下，发出阵阵碎裂之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