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动为劫》青山大婶

3、楔子三

　　“师姐，你怎么能做这么危险的事，你真是不要命了。”
　　两人飞速的离开，比起来时的师姐教导师弟的一来一往，现在这个场面更像妈妈训儿子。伤了手，再也没法隐瞒。洪凌波心知有亏，先就老老实实把自己刚刚的作为交代了，然后就是一脸沉痛的挨训。
　　进了城，又是一番车水马龙的好气象，洪凌波却没有翻身做主人的感觉。因为她在医院被告知，右手手骨折了，得打石膏，还有就是得静养。
　　许是也知道当着人不能说刚刚车上那些训儿子的话，吴恒又把话题转到了洪凌波的静养上。
　　洪凌波这几天成残疾人，没办法上班，她又是一个人租的房子，连个照顾她的人都没有。这个事实是两人都知道的，可是两个人的想法却截然不同。
　　洪凌波没有过多思考，她决定去她的师姐兼好友兼干儿子的亲妈，就在一个街区外的赵以梦那里。其实她以前就跟赵以梦合租在一起，不过这个春节，赵以梦的妈妈来了，老太太跟洪凌波合不来，没过一个月，洪凌波就搬出来，搬到了自己报社所在的那条街后面。自己手臂受伤了，正好去赵以梦家休养，顺便跟自己宝贝干儿子呆几天。这在洪凌波看来是这场祸事唯一的好处了。
　　这个结果却好像不是吴恒想得到的。所以出了诊所，吴恒还在继续絮絮叨，“以梦师姐压根就不会相信你会出车祸。你拿驾照这么多年，连个红灯都没闯过，每次我们聚餐你都不开车，那次主编说顺路送你，就因为他喝了一两，你都不让，弄得主编那么尴尬。”
　　洪凌波终于忍不住了，“我就说走路摔着了，不行吗？”
　　“师姐，你真好意思说，你跆拳道黑带六段了吧，走路还能给摔了个骨折？以梦师姐是写小说，不是生活在小说里。”
　　“别唧唧歪歪了”，洪凌波看着吴恒不会停的样子，没好气的说，“我不去赵以梦那里了，你这会送我回我公寓，这下我不用跟任何人解释了吧。”
　　“师姐，我刚刚也就那么一说，谁说走路不能摔着了，淹死的都是会水的，被揍的都是老师傅。你一个人怎么照顾自己。不过这会去以梦师姐那里肯定不好。……你不然就住我那里吧，我请假几天照顾你。”
　　洪凌波听到这就是吴恒的解决办法，不由乐了。
　　“得了吧，你还请假呢，就你们每天的工作，别给我带回来一堆让我帮忙，我就谢天谢地了。”这年头肯做法制版的不是特别奔着这里的油水来的，就是有着一股傻气的，吴恒所在的版面虽然在报社是牛气，却一直缺人，如果他请假，就剩下那么几个人，他们版面肯定得空窗。
　　洪凌波没想到这孩子别扭了半天，原来想法是这样，不由又自豪又好笑。
　　赵以梦所在的小区很快就到了。
　　“喏，我把我的包放在你这里，别给我弄丢了”，要骗过狡诈的赵以梦，就先得把作案工具收好了。
　　赵以梦听到自家门铃响，然后就是钥匙开门的声音。她打开书房门一看，果然是洪凌波。不过她右臂上缠着厚厚的白绷带，好像是英雄归来一样。
　　赵以梦给她拿了拖鞋，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指了指卧室，“霭霭刚睡着没一会，你轻点过去。”
　　赵霭霭就是洪凌波心心念念的小疙瘩。赵以梦是个单亲妈妈，一个人带孩子。她是几个历史专栏的撰稿人，不过主要的职业还是码字。
　　洪凌波轻轻的推开卧室门，走进去，赵霭霭在床上睡的正香。她亲了好几口，才出来。赵以梦又进了书房码字，洪凌波蹑手蹑脚的走过去。她有点怕这位师姐，不爱说话，但比吴恒要难缠得多。
　　“师姐，你还不睡啊？”
　　“明天要交的稿子还没写完呢，蔼蔼今天闹得很，得一直看着他。”
　　“师姐，我今天摔了一下，结果骨折了。”
　　“嗯，编的不错”，赵以梦头也没抬，继续在电脑前码字。
　　“师姐，我哪里敢骗你啊，我今天晚上去逛街，谁知不小心摔了，摔得那叫一个丢人啊，还骨折了，我想啊，还是去师姐那里吧，好歹还有人给我换下纱布”。
　　赵以梦仍然哒哒的打着她的《春分各地习俗》，“我刚刚看到吴恒的那辆大众了，你今天晚上和吴恒在一起逛街？”
　　“谁跟那个一年就一套衣服的人一起逛街啊”，洪凌波腹诽。该死，忘记书房这里看得到小区进出的路了，看来骨折这条行不通了，早知道就该让吴恒停在小区外面。
　　“啊，其实是这样的，有人因为吴恒写的那些东西吧，要报复吴恒，我又英雄救美了一次。”
　　赵以梦终于停下，转过头来看着自己的这个爱折腾的师妹。
　　“第一，如果真是有人报复吴恒，你这会肯定没时间在这里编故事，忙着想办法去了。第二，如果是有人报复你，你肯定不会来我家。第三，……”，赵以梦在这里停了停。
　　“第三什么”，洪凌波放弃抵抗。
　　“第三，如果你真的为了那些破新闻出了事，我和蔼蔼是肯定不会放过你的”，赵以梦又转过头，盯着电脑屏幕。“嗯，你别在旁边站着了，我在厨房给你煮了碗粥，自己吃去。”
　　“师姐，你最好了，”不顾赵以梦反抗，她从后面给赵以梦来了个熊抱。
　　还没进厨房就闻到了一股香味，果然微波炉热着一碗香喷喷的粥。这个格兰仕微波炉还是去年十月她还住在这里的时候买的，花了她一个月的工资，当时是因为小疙瘩老是不吃饭，她怕影响师姐写作，咬着牙买的，谁知道一个月之后她就被迫搬走了。
　　打开微波炉门，一股香气扑面而来。赵蔼蔼不爱吃饭，赵以梦就专门熬各种粥给他喝。曾几何时，洪凌波下班之后最大的安慰，就是师姐总会给自己也来一碗这样的粥。赵蔼蔼不爱吃饭，但又总对别人碗里东西抱有期望，那时候洪凌波总是不耐其烦的一次次逗他，开心的不得了。
　　“该死的老太太，”闻到粥的香气，想起师姐的那位难缠母亲，洪凌波仍然愤愤不已。
　　愤怒一过，洪凌波就感觉自己瞬间筋疲力尽，饥饿一阵阵涌上来。她从下午三点就等在棋联山下面，怕错过盛白露的车，连面包都没舍得花时间去买一个。
　　摇摇晃晃的穿过客厅，踢开书房门，把碗放到电脑桌边上。
　　“说是书房，连个书桌都没有”，洪凌波一面腹诽，一面搬了个凳子，坐到赵以梦旁边。
　　“四姐，呢写则个……多杀前”洪凌波费力的边吃边说。
　　赵以梦侧过头，眼前的洪凌波，披头散发，右手绑着绷带，左手搂着碗，也没拿筷子，整个脸都埋进碗里了。赵以梦看到她这样的姿势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
　　“早知道就给你煮长寿面了，吸起来，比粥方便得多”。
　　“克不四”，洪凌波头埋的低低的，声音仍然含混不清。
　　“真是服了你了”，赵以梦从抽屉里拿出一包面纸放到她面前。
　　洪凌波是长期练出来的速度，几下就结束了战斗。
　　“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能自己填饱肚子”，赵以梦又递给她一袋奶糖。洪凌波有低血糖的毛病，饿过了头就会头晕，看她的脸色，今天肯定又是没吃饭。几年来她一直在抽屉里放着一袋糖，这袋应该还是去年十月买的。
　　“幸亏我来了，不然马上就过期了”，洪凌波马马虎虎用面纸擦了擦嘴，放了颗奶糖进嘴里，心满意足。
　　“我妈回去了，你要不就趁这几天搬回来？”
　　“我可不敢，老太太哪天又杀回来怎么办。老太太真不愧是人民教师，一张嘴啊，简直让我回到了万恶的小学”，洪凌波又拿一颗奶糖放进嘴里，哎，都有点软了，可惜了，可惜了。
　　“嗯，我妈应该不会再来了，你就这几天搬过来吧”。
　　洪凌波听到这话，才认真拿眼睛看了看面前仍然在哒哒敲字的师姐。她的师姐，虽然不靠谱，不对，是以前不靠谱的叛逆，后来的不靠谱的有责任感，都确实是一个少有的从不说假话的人。她这么说，老太太就是真的不来了。
　　“师姐，你跟老太太，不，阿姨吵架了？”洪凌波小心翼翼的问，她自己母亲去世得早，所以对待这种事情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没有”，赵以梦忙碌的手指顿了顿，却没停，又继续哒哒的码着格子。
　　“师姐，我说句老实话，老太太确实不是特别仗义。你怀蔼蔼，生蔼蔼，又出了车祸，那么大的事，她都没出现。特别是……”，洪凌波本来是想继续数落老太太。她对这个老太太的不满是从几年前在电话里就开始的。自家女儿怀着孩子，出了车祸，要做手术，突然接到这样的电话，正常人，就算跟女儿几年没联系了，怎么也得来看看吧。老太太愣是因为怕熟人看见，死活不来，把洪凌波气的够呛。呛归呛，她还是得照顾赵以梦生了孩子，又坐了月子。那段时间，她们两个，不对，还得包括一个奶娃娃，过的有多辛苦，这老太太仍然不来。几年过去了，这老太太终于来了，一来就是催赵以梦结婚的。洪凌波真是提起这老太太就牙根痒痒。
　　可是这毕竟是赵以梦的家事，她在这时候应该是劝和的。
　　“可是吧，亲妈就是亲妈，对不对，老太太不是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嘛”。赵以梦是个单身妈妈，而且蔼蔼的父亲是谁，赵以梦从来就没提起过。洪凌波认为，凭着老太太的性格，当然不可能接受这样的事了。就因为二十六岁还没结婚，洪凌波在跟这位老太太相处的一个月，不知道接受了多少“善意”的劝导。世界上最可怕的就是一个好面子的马列主义老太太。
　　洪凌波劝和的原因还有一个更深刻的，赵以梦父母好像也是离婚了，她们家就她一个孩子。十多年之后，老太太年岁大了，以后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就算老太太再怎么难缠，赵以梦也得负责老人啊。这就是儿女，没得选。
　　说起来，赵以梦的家庭里好像只有母亲出现过，洪凌波和她这么熟，也没听她说起过父亲。当然现代社会，离异的也越来越多了，洪凌波自己家庭就是一个重组家庭，她也不会刻意提起赵以梦的伤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