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18 ...
-
18
如果说叶绎一直宠着自己的两个小堂弟，那么肖眠阁就是连叶绎一起一直宠着他们三兄弟。对于叶绎，肖眠阁是特殊的存在，所以叶绸以为听到肖眠阁死去的噩耗，叶绎定然会哭到肝肠寸断，可是事实上叶绎比他想象的要坚强许多、理智许多。
泰齐使臣张大人来叶府，三兄弟是没有想到的，更没想到的是，他此次竟是为了迎亲而来。叶府是没有待嫁的女儿的，成为新娘的将会是叶销唯一的儿子叶绎。二十三年前一个满含阴谋的赌约，注定了叶绎此生嫁入泰齐王室的命运。如今，泰齐终于开口要求大齐履行约定了，同时也宣告了叶绎这么多年的消极抵抗无疾而终。
为了弄明白肖眠阁真正的死因，也因着心中那一点点渺茫的期望，叶绎出嫁了。
一切都发生得如此之快，短短三个月的时间竟然要失去两个至亲的大哥吗？大哥此去前途未卜，那个泰齐的世子不知是怎样阴险的人物，千言万语道不尽心中的担忧和嘱托，可是却又无法为他做任何事情......
若不是有叶缪在，在收到叶绎寄来的第一封信之前，叶绸真不知如此饱受煎熬的日子要怎么度过。虽然仍旧和时香雪在通信，但是直到时香雪在信中责怪他不去看她的时候才发现，原来早已失去了爱情的炙热感觉。不，不是失去了，而是令人牵肠挂肚焦心无比的亲情让爱情的力量变得薄弱了。叶绸第一次有了这样的意识：爱情永远不如亲情重要，除非它也在经过时间的洗礼后变成了亲情。
二十多天过去了，叶绸收到了一封足以让他手舞足蹈的信。熟悉的字迹、熟悉的口吻，令人振奋无比的落款：肖眠阁。没有丝毫为被欺骗而生的怒意，只有失而复得的欢欣雀跃和对上苍的感激。
大声喊着弟弟的名字，在看到他急急跑过来的身影的时候猛地扑过去抱住他的脖子，开心地朝他喊着：“肖大哥没死，肖大哥没死！”
先是震惊，继而是同样的狂喜。一把将双胞胎哥哥拉下来，抢过信来迅速浏览一遍，然后喜上眉梢一把抱住自家哥哥：“太好了，阿绸......”
“嗯！”竟然为此也红了眼眶。
很久没有这么开心了，调侃着他“爱哭鬼”，紧紧把他抱在怀里分享着这份喜悦。然而怀中之人却不安分地一边挣动一边说着“我要快点去告诉伯父伯母！”
真拿他没办法。松开手，看着他拿着信一溜烟跑掉，虽然他早已听不到了，还是不由得开口提醒他：“小声点，肖大哥不是说要保密吗？”
叶绸的身影从院门口消失，叶缪的唇角上仍旧带着一丝笑意：大哥嫁的人是肖大哥，他们又可以在一起了，真好...阿绸今后也会开心起来，他又要活蹦乱跳地.......
脸上的笑容蓦地僵住了，一个惊恐的念头在脑中升起，叶缪拔腿朝伯父叶销的院子奔去。
重拾笑容的叶绸，定然会跟以前一样常常去造访时府，而年长的大哥已是出嫁从夫，再也没有理由阻止他娶时香雪了！
为什么、为什么他不是哥哥？！若他是哥哥，他就可以以自己未成婚、长幼有序为由阻止阿绸去娶别人！明明是双胞胎，为什么他不抢着从娘胎里出来？！
奔到叶销的院子里，叶缪一眼便看到大开的房门内，叶绸正笑吟吟地站在含泪带笑读信的伯母石六珈旁边，他一边开心地笑着，一边柔声道：“肖大哥一定会给大哥幸福的，伯母你就放心吧。”
注意到叶缪走进来，叶绸也不管他有没有听到自己刚才的话，回身便问：“是不是，阿缪？”
叫声“伯母”，叶缪微微一笑从善如流道：“嗯，肖大哥不会亏待大哥的。”
含笑长舒一口气，石六珈看着眼前的一双侄子百感交集：“你肖大哥对你大哥再好，你大哥也是终生不能娶妻了的。男人，怎么能和朋友过一辈子呢？”
为石六珈的话稍稍黯然了一会儿，叶绸又展颜笑道：“娶大哥过去应该是定远君的主意，肖大哥肯定也是希望大哥娶妻成家的，等他以后做了泰齐君主肯定会下令给大哥娶妻，到时候谁还敢反对？”
叶绸说得不无道理，所以石六珈真心实意笑了出来：“果真这样就好了。”怕就怕，定远君作古之时，叶绎已经有了华发...双手拉过叶绸的手来，石六珈慈爱地看着他：“绸儿，伯母就等着喝你的喜酒了。听说那个时小姐才貌双全、性情和顺，赶紧娶过来，伯母已经迫不及待要抱孙子了。”
一听这话叶绸立刻就羞红了脸，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呐呐道：“这段时间都没有去看她...”
“那还等什么？一会就去看她去吧。”石六珈生于商贾世家，一向都极为开明：“既然你肖大哥和大哥现在都好好的，也该是时候好好考虑你的事情了。你要是下了决心，改天就让你伯父为你去时府提亲。”
“伯母！”一听此话叶绸急了：“我还没想好...”
“绸儿，”严肃地看着他，石六珈语气无比认真：“不要思来想去地耽误了人家姑娘。”
“嗯...我知道。”是啊，已经认识八个月了，她是个好姑娘，娶了她日后会幸福的吧。彼此都挺熟悉了，比起娶个连面都没见过的人可好多了。
放开叶绸的手，抬头看向旁边一言不发的叶缪，石六珈不由得也为他操心起来：“缪儿，你有没有中意的人？没有的话伯母帮你找一个，说实话，询问伯母的人倒还真不少。”
没想到话题会转到自己身上，叶缪扯动生硬的唇角道：“多谢伯母挂心，侄儿暂时还不想成亲。”
忧心地看着他，石六珈终是决定不再勉强他：“那就以后再说吧。”转向叶绸，露出慈爱的笑容来：“绸儿，去吧，替我向时夫人问好。”
“嗯，”答应着，叶绸一边拉着叶缪的胳膊往外走，一边道：“那我们先走了。”
“去吧。”颔首答应着，石六珈看着他们的背影微微叹了一口气。
“阿缪，阿缪！”
“嗯？”
“你弄疼我了。”
回过神来，看看被自己紧紧攥在手中的胳膊，叶缪慌忙放开了他。从石六珈房中走出来的时候是叶绸拉着叶缪，可是在去时府的路上，叶缪却反过来拉住了他，而且因为走神而没有控制住自己的力道。
“你在想什么？”皱皱眉头，叶绸看着自家弟弟一脸不解：从刚才开始他就怪怪的。
“没什么。”说没什么自然是假的，他在想的是一件连他自己都吓一跳的事。从没想过，有一天他竟然会希望肖眠阁和叶绎在一起...为什么会有这种念头？因为刚才叶绸说“肖大哥一定会给大哥幸福”，因为刚才他说“肖大哥不会亏待大哥”，就在从善如流说出这句话的那一刻，他突然惊骇地发现：肖眠阁娶叶绎竟然是如此美好的一件事！而紧接着石六珈说“男人，怎么能和朋友过一辈子”的时候，他却条件反射地在心里反驳了：为什么不可以？
为什么不可以？男人和男人，也可以开开心心一起过一辈子。如果阿绸不娶妻，他和阿绸一定也能跟约定的一样，手牵手活到九十九......
侧头看着叶绸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庞，叶缪的心里五味杂陈：“你真要娶她吗？”阿绸，我们本是同根生，长大了却为什么要彼此分开？你为什么，要和别人白头偕老？
听出叶缪语气中的不豫，想到之前叶绎和他说的话，叶绸低头踢着路边的石子不答反问：“阿缪，你不愿意我成亲吗？”
微微一怔，是啊，他们毕竟是形影不离的双生兄弟，本以为掩饰地很好，可还是被他看穿了：“是，我不愿意。”
这个回答在意料之中，叶绸深吸一口气然后吐出来，伸臂揽上了叶缪的肩膀：“阿缪，我们是血浓于水的亲兄弟，你无法甩开我，我也绝不会对你弃之不顾，就算彼此有了妻子也一样，不是吗？而且你想啊，香雪那么善良，我若是娶了她，你就多了个嫂子关心你，这样不是更好吗？”
不好不好不好！万马奔腾般无数个杂乱的声音在心中叫嚣着反驳，叶缪咬紧了牙关。明明阿绸说得都对，可是为什么心中会有这么浓重的怒意？停住脚，侧头看着叶绸脸上有些讨好的笑容，叶缪着魔般身体不受控制地伸臂揽住了叶绸的腰，用力将他扣在了身侧。叶绸受惊颤抖了一下，近在咫尺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惊讶，小鹿般瞪着的阒黑眼眸微带茫然，惹人...犯罪。怎么会？！怎么会...阿绸...
就在那一刻，叶缪的心砰然跳动了起来，而且不受控制得越跳越快——他第一次有这种感觉！虽然尚不识情滋味，可是他知道不应该...不该如此！慌忙松开手推开他，叶缪有些不自然地别过头去，一时间竟然找不到任何措辞。
被自家弟弟推个趔趄，莫名其妙的叶绸不由得蹙起了眉头：“怎么了？”
“.....”
叶缪不答话，叶绸看着他的脊背顿了顿，靠近他接着道：“我说得不对吗？是男人都要娶妻吧？何况我们叶家本来就少子息......”
再也听不下去，霍然转身，叶缪咬牙切齿低吼出声：“你是为了私欲！你根本就是为了一己之私！”话音未落看清叶绸的表情，懊恼瞬间袭上心头，叶缪惊恐地后退了一步。
万万没想到叶缪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叶绸一时之间有些懵了。他是喜欢时香雪，他娶她确实带着私欲，可是，娶妻生子不是很正常的事吗？难道这也是自私？大家不都是这样吗？可是，阿缪如此受伤，难道是他做错了？是他哪里想错了？“阿缪，如果...”
回过神来，抢在他说出让自己失去理性的话来之前朝他伸出手去，叶缪垂下了视线。
看着朝自己伸过来的手，叶绸虽然有些不明所以，还是伸手握住了。握手言和，不管什么情况，只要一方伸出手来，另一方就要伸手握住，然后兄弟同心和好如初——这是小时候的约定：伸手是道歉，握住则是原谅。
用默默的道歉阻止他的话，也掩盖住内心的慌乱，感受到他手心中的温暖，叶缪露出一个笑容来：“回家吗？”
“不是要去时府吗？”阿缪是怎么了？
“那就走吧。”微笑，心却生疼。
原来如此啊，阿绸，你对时香雪也是这种感觉吗？
久违地见到叶绸叶缪，时香雪一脸惊喜。可是，奇怪的是一向几乎没有笑容的叶缪，却出乎意料地爱笑了起来。他的笑，真好看。
羞红了脸的时香雪低下了头，不由自主抓住了叶绸的衣袖。
诧异地看看她，然后转头看看叶缪，叶绸开口道：“阿缪，你能回避一下吗？”
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叶缪抱臂倚着廊柱问：“为什么？”
“我想问香雪一些问题。”即使是面对阿缪，他也会不好意思啊。
探究地看看他，叶缪没有丝毫要离开的打算：“你可以把我当透明人。”
“香雪会不好意思！”低斥他，叶绸用眼神赶人。
意识到叶绸要问什么，叶缪脸上的表情瞬间僵硬了，顿了一顿，他把视线移到低头坐着的时香雪身上，看似极其寻常地问：“你介意我在这里？”
没听到叶绸的回答，感觉到刺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时香雪才意识到叶缪问的是自己。抬头有些顾虑地看了看正在怒瞪着叶缪的叶绸，时香雪轻声对叶绸道：“二公子想问什么尽管问吧，三公子又不是外人。”虽然叶绸早已开始叫她的名字，但是她基于女儿家的矜持还是叫叶绸做“二公子”。
有些不满地瞪一眼叶缪，叶绸清咳一声调整了一下坐姿，微红了脸颊问：“香雪，我们认识已经快一年了，我觉得你善良、聪明、漂亮，跟你在一起很舒心很快乐。我想问一下，你对我的看法。”
时香雪平时落落大方、举止得体，恭维话也不知听别人说了多少次，被人称赞本应早就习以为常，可是这次却不知为什么红晕一直延伸到了耳根。她有些惊慌地瞥一眼叶缪，又万分害羞地看一眼叶绸，好半响才细弱蚊蚋地启口轻声道：“二公子一表人才，香雪父母交口称赞，与公子相交，香雪亦是极为开心。”
她平时本不是如此拘泥之人，叶绸自是对她应酬似的回答不甚满意，但是想到她或许是极为害羞，所以也不再逼她。伸手轻轻握住她的手，叶绸鼓足勇气问她：“那你觉得，我是可托付终生之人吗？”
全身一震，时香雪心里咚咚乱跳，感受到握住自己的手微微加大了力道，时香雪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见她点头，叶绸顿时开心地笑了出来。自然而然转头和叶缪分享喜悦，却惊讶地看到了叶缪隐忍着怒意的脸庞。笑容消失，叶绸情不自禁喊了声：“阿缪？”
反应过来，敛去目光中的寒意，叶缪微微扯了扯唇角：“回去吧，阿绸。”视线转移到有些受惊的时香雪身上，叶缪意味不明地朝她露出了一个有些苦涩的笑容。
讶异于叶缪的表现，叶绸想弄明白他真实的想法，也无心再在此逗留，便有些歉意地告辞，时香雪起身送他们走出自己的庭院，然后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伫立了良久。
一走出时府，叶绸便蹙了眉头问叶缪：“你什么意思？”
“你要让伯父来提亲吗？”
叶缪不答反问，叶绸生气地拽住了他：“不要岔开话题！我知道我娶她你不是很高兴，但是你也不能在她面前表现出来吧？”
和叶绸保持着一臂的距离，叶缪也冷了脸：“我一向表里如一。”
“你太幼稚了！”被他的回答气得七窍生烟，叶绸恨铁不成钢：“阿缪，我们已经十七岁了，不是小孩子了！我们从小形影不离，先你一步娶妻，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但是你也可以去找喜欢的人，你也可以娶妻...”叶绸还想说什么，可是叶缪身上骇然散发的怒意却让他把话生生憋了回去。叶缪紧握着拳头，青筋凸出的样子，他还是第一次见。
才知相思，便害相思。阿绸，你懂什么？！几乎一模一样的容颜，为什么心意却不合拍？阿绸，喜欢一个人的感觉，我也知道啊！我知道你想娶她的心情，你却完全不懂我的心思！你是哥哥不是吗？做哥哥的不是应该更关心弟弟，思弟弟所思，想弟弟所想吗？！
脑中一片混乱，清醒过来的时候，叶缪才发现自己竟然说出了这样的话：“如果我也想娶时香雪呢？”
惊骇，已经无法形容叶绸听到这句话时的心情。千头万绪，他想到一开始他死活拉着叶缪一起去找时香雪，想到叶缪对他娶时香雪的不满，想到时香雪对他点头后叶缪意味不明的苦涩笑容。燎原大火般的愤怒瞬间袭上心头，他怕叶缪会孤单，所以才不管做什么都带着他一起，谁知竟然会是这样的结局！这是，赤（）裸裸的背叛。他怎么可以...？！
看到叶绸脸色变换，瞠目结舌说不出一句话来，叶缪瞬间就后悔了，他想撤回前言，想指天发誓自己不喜欢时香雪，可是张了张口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因为如此一来，他就可以光明正大在叶绸娶时香雪的路上放置绊脚石，如此一来，或许叶绸就娶不到时香雪了......
涨红了脸颊，叶绸很想一拳挥到叶缪的脸上，可是手却颤抖着，没有丝毫力气。羞愧，和着怒意一起在胸口乱窜：阿缪，原来这才是你真正的想法...以为你是放不开和你形影不离的我，还一再以此对你说教，我是多么得自大！原来，你所在意的其实是香雪...可你为什么不早反驳？为什么不早说出事实来？！看我自以为是地出糗，很好玩吗？！
阿绸，为什么你这么生气？你就那么喜欢她吗？！
从未见过叶绸这样滔天的怒意，不忍让他如此难过，想和他和好，生硬的拳头却无法松开，僵硬的胳膊也无法伸出分毫。
阿缪，该道歉的是你！恨恨地瞪一眼叶缪，叶绸甩手飞身而去。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18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