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生并蒂》横汾山鬼

13、13

　　13
　　长这么大，叶轩见过叶轾一闪而逝的泪水，知道他曾经躲到浴室里偷偷啜泣、强忍呜咽，却从来没见过他如此不顾形象地痛哭出声。“思遐、思遐！”被他紧紧抱住，听他一声声念着这意味不明的两个字，心也跟着揪紧了。
　　轻轻拍着他的背，叶轩哄孩子般轻声道：“好了好了，怎么了？做什么噩梦了？”
　　颤抖的身子蓦地僵硬了，用力眨眨眼睛，模糊的视线渐渐清晰，看清眼前景象的那一刻，叶轾受惊般心脏突突跳了起来。
　　对，他是叶轾，被他紧紧抱住的人是他的双胞胎哥哥叶轩，他们是生活在现代的人...刚才，不过是一场梦.......
　　触电般放开搂紧叶轩的胳膊，慌忙拉开和叶轩的距离，叶轾有些赧然地想别过头去，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视线却无法从叶轩身上离开。
　　“噗~”看到叶轾湿润的眼睛红红的，受惊的小兔子般不知所措，叶轩忍不住笑了出来：“阿轾先别哭，等我拿手机过来，太有纪念意义了，我一定要拍下来！”
　　叶轩的笑容和梦中叶思遐的笑容重叠，叶轾情不自禁一把抓住了起身要去拿手机的他。这种触感...梦中的叶念迩为了阻止叶思遐触碰自己的面具也抓住过他的手腕，温热的感觉，竟是如此得相似.....
　　疑惑地看着叶轾，叶轩失去了取笑他的兴致，微微蹙了蹙眉问：“你到底梦到什么了？竟然会哭出来...”
　　后知后觉地松开他，想到他和梦中的叶思遐一样的容颜，叶轾撇开头赧然道：“梦到...你死了...”如果不编个理由搪塞他，叶轩一定会打破沙锅问到底。只是，一开口才发现自己声音竟然会如此得沙哑，就仿佛，已哭到心碎。
　　微微一怔，叶轩旋即笑了起来：“梦都是反的啊傻弟弟，看来我定然是要长命百岁的了~~”满不在乎的调笑语气并没有让叶轾的脸色缓和下来，见他仍旧一脸伤心，叶轩长叹一声心里又酸又甜，脸上笑容不减刻意玩味地审问他：“如实交代，我是怎么死的？”
　　“.......自杀。”
　　“这么没创意？！”有些失望地瞪大眼睛撇撇嘴，叶轩继续追问：“那我为什么要自杀？”
　　为什么？思遐为什么要自杀？他也想知道！为什么思遐就不能把他看得比任何人任何事都重要？！为什么他要离他而去？！他是那么得爱他！蓦然顿住，叶轾恍然意识到，他不是叶念迩...为什么要和叶念迩产生共鸣？
　　“阿轾？”阿轾的样子有些不同寻常...“不过是一个梦而已，难道现实中的我还真会跑去自杀不成？”嘴角露出一丝调皮的笑意：“我怎么舍得丢下这么可爱的弟弟啊？‘哪个九十七岁死，奈何桥上等三年’是不？”
　　阿轩，你不知道吗？这句话本不该用在我们身上。不要总是无意识地说出让我感动的话...点点头，郑重地给他的玩笑话肯定的回答：“嗯。”
　　觉得伟大的自己成功哄好了爱哭的弟弟，叶轩心满意足地转身往外走：“别胡思乱想了，快起来吧，上课要迟到了。”走到卧室门口却又蓦地想到什么般顿住身子，回身偏头问：“可你刚才一直在叫‘思遐’，那是什么？”
　　“你在梦里的名字。”
　　“嗯...”沉吟着，探究地看看他，叶轩终是放弃般转身去了厨房。心里有些奇怪，光听“思遐”这个音的话，首先应该想到的是“思霞”吧？应该是个女生的名字。可是他为什么一开始就认为是“遐”字呢？不过，要是阿轾在梦里给他取的名字的话，肯定是“思遐”吧？不，说不定其实阿轾梦到的就是一个叫“思霞”的女生，他因为不好意思才推说是梦到了他...什么啊？！臭阿轾！亏他还好心哄他...
　　看着叶轩走出去，叶轾突然想到什么，回身一眼就看到了静静躺在自己身侧反扣在那里的书，不，确切地说那是一本薄薄的手札。昨晚睡前的一切瞬间被记了起来，叶轾有些头痛地捏了捏太阳穴，在听到叶轩叫他做饭的时候掀被下了床。
　　昨晚为了向帮助他找叶轩的同学们道谢兼道歉，他和叶轩请大家一起去吃饭，然后一起去了KTV，在那里古意之塞给了他一个东西，他不自觉地放进了口袋里。晚上回来和叶轩各自回房后拿出来一看才知道是一个手札，上面满满的是笔力遒劲的钢笔字。这年头还用钢笔写字的人已经不多了，于是他半是敬畏半是好奇地翻开第一页读了下去，谁知竟然不知不觉睡着了，还做了一个如此真实的噩梦。
　　梦中出现双胞胎的情节，怕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吧？毕竟梦里的人的名字不同，长相却和他和阿轩一样，还有梦里出现的那把“青锋”，也是因为古意之给他看了古剑的照片吧？
　　虽然能理性地分析，可是为什么心里还是这么痛？如此清晰地记得一个梦还是第一次。最后叶思遐和叶念迩到底怎么样了？叶思遐难道就那样死了吗？如果可以继续做梦，他一定不让叶思遐死，然后让他原谅叶念迩的所作所为，忘记柳意和叶家庄，开开心心和叶念迩在一起。
　　呵，他什么时候变成浪漫主义者了？明明就是双生子、亲兄弟，□□背德的他们能有什么幸福可言？
　　对了，手札里到底写了什么东西？记得是有关历史的...
　　对手札里的内容很在意，但是又不能让叶轩发现，叶轾只好带到了学校里，然后在上选修课的时候重新打开了它。“古历前3100年，造纸术由被定义为社会底层的手工业者蔡氏兄弟发明......”一开始简单介绍了下历史背景，有些索然无味，然而越往后看去，叶轾却越来越震惊。因为手札里的故事，竟然和他的梦境极为相似！有些情景重合，有些情景相左，有的有记载有的没记载，但是总体走向却是一致的。看到叶思遐持剑自杀的那一幕，叶念迩急不可耐地读下去，却失望地发现手札的主人说：不知为何，怎么也无法解读叶思遐后来的命运。
　　强抑再次窜上心中的痛楚，叶念迩继续看下去，然而后面的情景也只剩一些零碎的片断，片断中，只有叶念迩一人。
　　这么说，叶思遐果然是死了吗？
　　溺水般，再难呼吸。为什么会这个样子？然而，再感人的故事也不该有这样的切肤疼痛，为什么一向以理性为傲的他会如此感性地为这个故事牵肠挂肚？
　　“这是你的剑啊！”“有的人，能读取物品的记忆。”——古意之的话突兀地在耳边回响，叶轾心里哐当一声，脑中形成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想。难道，这是他和阿轩的前世？.......
　　不，叶轾立刻就将这个猜想否决掉了。他是相信科学的理科生，现在人类都已经登上月球了，所谓的神是不存在的。虽然世界上也有一些未解之谜，但是那只不过是没有找到可作为研究的科学依据罢了。前世今生什么的，简直是太荒唐了！
　　但是...无论如何都要向古意之问清楚这个手札的来龙去脉。若是古意之也给了阿轩，若是阿轩也做了他做的梦...不，就算是同卵双胞胎也不会做同样的梦的。只是，不管如何，问清楚总不会有坏处。
　　打定主意，叶轾再也听不下课去，起身假借上洗手间走出了教室，径直去了A大。

　　古意之曾经强硬地把自己的手机号保存到了叶轾的手机中，所以叶轾很容易就把他约了出来。周四上午第二节课，百分之八十的学生都在教室上课，所以操场上人并不多，古意之一眼便找到了等在网球护栏旁的叶轾，快步跑到他面前，古意之用快乐的语气埋怨他：“这一节课要点名的，万一点到我了怎么办？”
　　不和他废话，把手札递还给他，叶轾用很平常的语气问：“为什么给我看这个？我对历史并不感兴趣。”
　　接过来，有些疑惑地看看他，古意之颇有些气馁：“我觉得你应该感兴趣才对...难道是我搞错了？”
　　“这是谁写的？字写得不错。”
　　“是我爷爷写的，他一生都在研究叶家的双胞胎的故事，要不是他临死之前嘱托我...”突然想到什么般打住话头，古意之直直看向叶轾问：“你看完了？”
　　“嗯。”
　　“那你没有想起什么来？或者说，你对故事中的人物有什么看法？”叶轾的表情仍旧没有什么变化，但是古意之却突然自顾自地笑了起来：“就当我没问吧，反正你也不感兴趣。”叶轾，想骗我你还嫩着点，不感兴趣的话你会上着课把我叫出来就为了把手札还给我？你会对故事中兄弟相恋的情节不置一评？好险好险，差点让你夺过主导权去！“没事的话我就先去上课了。”在心里嘿嘿一笑，古意之转身作势就要走。
　　“你爷爷是什么人？他为什么要研究这个？”古意之前后太明显的态度转变让叶轾轻易就看透了他的欲擒故纵，不打算和他继续打哑谜，叶轾主动输了这一局。
　　顿住身子，心里得意地笑开花，古意之回头一脸疑惑：“你问这个干什么？不是不感兴趣吗？”
　　“......”有些头痛，这个古意之不仅喜欢胡搅蛮缠还爱得理不饶人。“你告诉我你知道的，我就告诉你我的看法。”
　　“哼嗯~~”嘴角的笑容扩大，古意之终是开心地笑了出来：“跟我过来。”领着叶轾到一僻静处坐下，古意之不再卖关子：“之前我告诉过你有的人会读取物品的记忆，也演示过给你看，但是事实上我只能读取短时间内的很少记忆，比起我爷爷来可是差远了。或许你觉得不可思议，或者以为这只是障眼法，是一种魔术，但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奇人异事也总是有的吧？武末文治时期古武术败落，西方武器进入中国后古武术失传，但是，你敢说这世上就没有一个人会古武术吗？世界未解之谜，或许是出于某些神秘的力量......”看着微微动容的叶轾，古意之的语气是从未有过的认真：“叶轾，你相信灵魂的存在吗？”
　　古意之没有问鬼神，他问的是一种更贴近人的意念性的东西，所以叶轾无法直接给他否定的回答：“如果存在，那也是和□□必须同时存在的东西，□□消亡了，它也会消失。”
　　微微一笑，古意之预料到了叶轾的回答：“可是在我看来，灵魂其实是人的意念的聚合体，如果这种意念太执着太深沉，那么即使□□消亡了，它也会存在于世，直到找到合适的宿主。我们常说某个人或某些人继承了某种或某个人的意志，其实说不定那个人的意志也在主动强加于别人。”
　　感觉自己被洗脑般叶轾有些不悦地打断他：“所以你想说什么？”
　　“真没耐性，”轻斥他一句，古意之直截了当表明自己的观点：“我认为四千多年前叶家双生子叶葳、叶蕤的意志一直存活于世，然后寄宿到每一世的叶家双生子身上，说得通俗点就是，他们一直在转生。”
　　“无稽之谈。”断然下评论，叶轾嗤笑道：“你是电视剧看多了吧？就算我认同你人的意志会强加于别人的谬论，那么依你的看法就是叶葳或者叶蕤的意志此时正寄宿在我身上了？那么，我本身的意志呢？我敢断定，我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根据我本身的意志而不是什么四千多年前的‘怨灵’！”
　　“硬要说的话，可能是因为你们的意志本身就是一样的吧。”长舒一口气古意之不打算继续和他争论下去：“其实我爷爷研究了叶家的三对双生子后也没有发现有另外一个意志存在的痕迹，所以才会对他们每一世都如此相似的遭遇而惊奇，最后只能用‘转世’这样模棱两可玄而又玄的字眼来描述。叶轾，即使否认鬼神、坚信唯物主义的你也无法否认有的时候只要举行一下‘叫魂’仪式，怎么打针也治不好的发烧类的病就会立刻好起来吧？不要说是巧合，若是那样，巧合的事情也太多了。”
　　叶轾沉默了，他想否认，但是昨晚的梦却让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叶轾，你是看了手札后想起什么了吗？”小心翼翼问出来，古意之希望听到肯定的回答，那样的话，爷爷的付出就不是徒劳。
　　“我做了一个梦，梦里的情景和手札上记载的差不多。”也许，他该和古意之开诚布公：“奇怪的是，我是先做的梦后看完的手札。”
　　“真的？！”明显兴奋起来的语气暴露了古意之的期待：“我就知道爷爷的研究不会白费。爷爷，我一定会完成你的遗愿的！”
　　“你说你爷爷研究过叶家的三对双胞胎，他还留下过别的手札吗？还有，这么多年叶家的家谱早就断了，你爷爷是怎么找到的他们？就算世上真有灵魂转世，也不一定非要转到叶家吧？”
　　叶轾在意这些事，古意之只有高兴：“爷爷是考古学家，他接触的东西多自然能得到更多的资料，四千多年间说不定也有转世为其他姓氏的，只是到目前为止只发现了这三对双胞胎罢了。至于手札，叶轾，我不想给你看了。如果你信得过我，我想找朋友给你催眠。虽然我也想让你看爷爷的研究成果，但是我不想给你先入为主的概念，我想让你，让你和学长自己记起来。”
　　为什么古意之就这么笃定那就是他和阿轩的故事？但是，如此一来就可以解释他为什么眼中只有阿轩一个人了。那是因为，他从四千年前就一直爱着他啊...虽然，这有些无稽可笑，但是若真是这样那该有多么得浪漫！浪漫？不，或许那只是延伸了四千多年的痛苦......
　　“叶思遐，最后怎样了？那是三千年前的历史吧？”
　　明明叶轾的表情跟之前没有丝毫变化，但是古意之却感到了他的落寞：“毕竟是这么久的事情了，留下来的史料寥寥无几，但是古历前2700年‘北二南三’局势结束，最后一任盟主苏尹将所有帮派纳入麾下，又经过一百多年便进入了大齐盛世。而‘北二南三’结束的根本原因就是古历前2800年左右叶、沈两庄的平衡被打破——引起这一切的就是毁誉参半的叶念迩。有人骂他引起天下动荡，也有人赞他有一统天下的远见，史料上对他评价的人还是不少的。至于叶思遐，在浩瀚历史中只是个不太起眼的人物罢了，虽然也有史官提到过他‘少侠慕之’，但因为在叶家庄劫难中失踪、于史无功也就没人再多关注他了。”
　　古意之这样说，也定然是因为他也不知道事实到底如何吧？虽然早已猜到了，可是心里却仍旧如压了块石头般沉重。
　　“其实叶念迩最后也行踪成迷，有人说他暴病而亡，有人说他其实是被人害死的，还有人说他不贪恋权势泛舟江湖了。官方史料是说他死于三十多岁...太遥远的历史，很多都是猜测罢了。”
　　叶念迩，最后过得一定不幸福。双手捂住脸，叶轾手肘撑在膝盖上，心里乱成了一团，唯有一个渴望最突兀最鲜明：想要看到阿轩，想要抱住他，想要...狠狠地亲吻他、感受他。
　　静静得在他身旁坐了一会，古意之终是起身道：“你考虑一下，我等你联络。”默默地看他一眼，古意之抬腿走远，然后掏出手机来给叶轩发短信：“学长，中午一起吃饭吧？”
　　下午第一节有课的时候叶轾一般是不会找叶轩一起吃午饭的，所以中午没收到叶轾的联络，叶轩也没有觉得奇怪。只是下午他给叶轾打电话叶轾没接，后来也没给他回电他就觉得奇怪了，再怎么着都两个小时了也会看到有未接来电吧？很在意也有些担心他，虽然没什么事情还是想再给他打电话，然而想到他梦中的“思霞”，叶轩却微微有些生气了。之前在T山上的时候，叶轾虽说过没有喜欢的人，但是他之前也说过有性幻想的对象，说不定，就算不喜欢也还是有在意的人吧？
　　胡思乱想着，叶轩赌气也没有再给叶轾打电话。下课后在学校里故意多呆了一个小时，仍旧没有接到叶轾的电话，最后还是不得不回到了两人的住处。开门的时候只旋了一下就打开了，明白叶轾已经在家里了，心里稍微有些宽慰。进屋换鞋，抬头看到叶轾正从卧室里走出来，知道他又玩电脑了，又没有闻到饭香，心里不由得恼怒起来。难道，阿轾在意的人是网恋的人吗？
　　心里虽然不快，但是也明白都这么大了叶轾也没有理由一直照顾他，就算他早回来，也没有义务给他做饭，所以他没有理由指责他。可是，心里的郁卒还是让他踢踏着拖鞋正眼不看叶轾往自己的卧室走去。然而叶轾却主动对他开口了，他问他：“这个周末，去国家博物馆吧？”
　　为什么突然要在周末去这么远的地方？而且去的还是叶轾并不十分感兴趣的景点。是要去旅游，还是，其实是要去见什么人？既然这样，他就看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嗯。”
　　叶轾表情有些复杂，他掩饰般转头往厨房走去：“想吃什么？”
　　“随便。”敷衍地答着，叶轩走进了自己的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