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人•逝》欢喜成佛

8、处子之森

　　“这是什么地方？”女人跟着疚楚来到一处洋溢着妖法的酒店房间。
　　“我的结界，”疚楚一皱眉，“你不是妖？”旋即释然道：“对，你若是妖，在饕餮的结界内又怎能如入无人之境？”
　　言罢疚楚盘腿而坐，闭上眼睛，念起口诀。渐渐的，他面上浮起喜色，不枉他差点赔上性命，成田熏已将姬星乱带出成田家。
　　“你对那女孩用了迷神咒？”跟来的女人见状问道，以一种难以置信的口吻。
　　疚楚没有作答，只是将咒语更加深了一层。
　　少顷，远处隐隐传来强劲的马达声，疚楚睁开了眼睛。
　　“你怎能这样？对方是普通人类啊！”女人大声质问。
　　“我为什么不能这样？”疚楚平静地说，“你是谁？”
　　“哼……”女人冷笑一声，“妖果然是妖……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说话间她美丽的脸上肌肉微微抽动。
　　“不敢忘阁下救命之恩。”疚楚毫不犹豫道，头微微一点，“敢问恩人高姓大名？”
　　见女人久无回答，疚楚又道：“既然如此，疚楚自当将此恩记于心中。今后之事，还是各安天命吧。”
　　女人唇角一动，未待她开口，门开了，娇小的成田熏扛着昏迷不醒的姬星乱进到屋中。
　　疚楚见状迎上前去，伸手接过仍在发烧的姬星乱，看着他满脸红烫、双眉紧蹙的模样，悲伤之情溢于言表。完成了任务，成田熏像个木偶一般站在门口，双眼呆滞，无法动作。疚楚用手指在她眉心一点，她顿时口中喷出鲜血，软倒在地。疚楚没有看她一眼，转身将姬星乱抱到床上，开始运功为他治疗。
　　女人皱着眉头来到成田熏身边，只见这女孩面色惨白，气若游丝，可以想见这可怜的人儿透支了多少体力来完成根本不可能办到的事。女人狠狠瞪了疚楚一眼，后者却只顾着姬星乱的病情，丝毫没有察觉。
　　女人扶起成田熏，为其输入一脉真气，女孩这才呼吸顺畅过来，却仍然未见醒转。女人轻叹一口气，将她小心放在地毯上。
　　这边随着疚楚内力的输入和调息，姬星乱的脸色慢慢缓和过来，身体温度开始下降，紧蹙的眉头也舒展开来。
　　“人命对你而言，比草芥更轻是吗？”女人盯着疚楚，冷然道。
　　“我并未要她性命。”疚楚轻轻放下姬星乱，为其盖好被子。
　　“哼，”女人冷笑一声，“你不过是让她双手沾满血腥而已……”
　　疚楚迎上女人刻薄的目光：“你到底是谁？”
　　女人保持着鄙视的神色，良久，方说道：“我和你一样，是个想饕餮死的人。”
　　“不，你与我们不一样，”疚楚轻轻摇头，“你不是妖，亦不是普通人。”他想起那道凌厉的蚀妖符：“你修的是道家心法，并且颇有成就。”
　　“有什么成就？”女人惨然道，“我苦苦等待了几千年，却仍不能置饕餮于死地。我这点微末道行，怎比得上他自天地初开便传承的法力？可笑那天庭，仅仅是剥去他的名号……”女人露出笑容，却比哭更让人撕心裂肺。
　　疚楚不语，只是安静地看着她。
　　女人突然眼神一凛，转而望着他：“你也是妖，你想过要吃人么？”
　　妖之修炼，最是不易，一旦堕入魔道，回头便难了。疚楚，你要好自为之。
　　每次想起他，胸口总是一如既往的柔软疼痛。疚楚微舒一口气，答道：“不是每个妖都想要吃人，也不是每个妖一旦想要便会去做。”
　　女人闻言，闭上双眼，一丝若有若无的雾气在她美目中飘散。
　　“数千年前，一株小植物上的叶和荚因缘际会同时开了灵窍，经过遥遥无期的修炼和等待，化得人形。这样的关系，比人间同卵胞胎更为亲密，如同一体。那二人虽然修为低微，却无忧无虑，在山水间自由乐驰。你知道吗——”女人眼光朝着疚楚，却丝毫不似在看他，“由植物而化的精灵，心中通常没有浊杂的欲望，于是没有等到那么遥遥无期，她俩便双双位列仙班。”
　　一丝沉静的哀恸飘于空气之中。
　　“我知道了。”疚楚说，“关于饕餮由神兽沦为妖兽的传说，是真的。”
　　“传——说——”女人闭上眼睛，“血淋淋的一幕，就在我眼前，那强烈的腥味，那残忍而冷酷的眼睛……”螳臂挡车般守护在她面前的身影，眨眼间消失，一声凄厉的惨叫是留给这个可笑世界的唯一痕迹。如果一切只是天意，如果注定是这样的结局，为什么要让我们开灵窍、修成仙，是不是我们的存在仅仅只是那饕餮的一个劫而已，这就是所谓天意？眼睁睁看着这一幕发生，心中的寒冷比那饕餮的眼睛更为冷酷无情。
　　“我宁可我们永远只是叶和荚，仅此而已。”
　　你也在那里的天界，究竟是什么样子？“我该怎么称呼你？”疚楚发出轻轻的叹息。
　　“她是那枚叶，我叫她青曳，”女人转头看着疚楚,“她叫我碧落。”
　　两个得道的小仙，本该是恬淡闲逸的生活。
　　“我不服，”碧落淡淡说道，“我要那饕餮死在我面前。”
　　疚楚静静听她讲述，眼却一直望着躺在床上昏迷中的姬星乱。良久，他开口：“我也想他死，但对我来说更重要的是，保护这个人的安全。”他转而望向碧落的眼睛：“我需要你的帮助。”
　　“饕餮为何对这个男人如此感兴趣，是为了诱你出来，还是仅仅因为他清绝的长相？”
　　“这个理由还不够吗？”仅仅因为这个理由，我也可以做一切。
　　“你我共同施法，将姬星乱带回中国。我不放心他留在异国他乡的土地上，这里没有我的妖力熟悉的一切。”疚楚未待碧落再次发问，先说了出来，却将他对饕餮强大法力隐隐的畏惧藏在话语的深处。
　　“你会帮助我么？”碧落没有回答。
　　疚楚思索一阵，道：“这将无可避免。”
　　“什么时候？”
　　“现在。”
　　“现在？他们俩的身体如何受得了？”
　　“谁说是他们俩……”疚楚冷冷道，“我自会照顾好姬星乱。”
　　“不！”碧落俏脸涨的通红，“她被你利用，杀死家中的保镖将这个男人带出来，成田莫名会放过她吗？——”看着疚楚不以为然的冷漠表情，她马上又说道：“别说什么与你无关！”
　　疚楚眼角一挑，没有说话，脸上是一副由得你去的表情。
　　“走吧。”碧落说。
　　就像疚楚第一次跟姬星乱说的一样。

　　“我们去哪儿？”
　　“一个我熟悉的地方，一草一木，甚至一缕清风，都能感觉到气息的地方。”

　　仿佛存在于童话之中的森林，在几千年来人类足迹的侵扰下犹自保持着如处子一般的纯净。这里的空气之清澈、含氧量之高，令人置疑是否身在现时的世界。树木是那样高大而茂密，就连细密的阳光也无法完全透过层峦叠嶂的枝叶洒到铺满落叶的地面。有些微的寒意，却很清爽。四处可见跳跃的兔、獐等小动物，偶尔还会掠过鹿矫捷的身影和那美丽的鹿角。
　　“几千年的进化，在这里有如凝固了一般。”碧落心怀敬畏地看着这一切，赞叹大自然
　　之美。
　　疚楚在她身后，露出温柔的微笑：“这是我最初修炼的地方。”这里的一草一木，甚至一缕清风，都那么温柔而熟悉，散发出令人怀念的味道。他与这山林，本是一体。曾几何时，当目光被那个单薄飘逸的身影所吸引，离开这生于斯长于斯的山林，开始习惯跟在他不远的地方。
　　“如果有妖物来袭，你会在第一时间感应到是吗？”碧落的问话打断了疚楚的思绪。
　　疚楚点头。
　　碧落眼睛望向旁边一个深深的洞穴，目光落在看不见的姬星乱身上，若有所思。
　　“你也该好好休息一下才是。”碧落收回目光，对疚楚说道。后者丰神如玉的脸庞苍白得让人心疼。他与碧落联手施法将四人转移了一段遥远的距离，本已是大损元神，同时他还要分心照顾姬星乱。到达目的地后，疚楚又在洞穴中凭空变出简致的房间和软塌，若在平时这样的法术根本不算什么，可是他却是在身体如此虚弱的情形下强而为之。他会不习惯。疚楚这么说。
　　阳光不知道什么时候隐下去，天色渐黑。几缕轻柔的微风送过，却添了一丝凉意。碧落轻轻一挥手，一堆小小的篝火出现在二人跟前。
　　“介意么？”
　　疚楚皱一皱眉：“如果你灭火的技术和点火一样好的话。”
　　碧落噗哧一声，纠结的眉头瞬间舒展。她看着面前这个好看的男人，看着他对自己露出好看的笑。
　　“这里和我最初栖身的地方很像。”碧落对着火堆坐下，深深吸了一口这里清爽的空气。
　　疚楚亦坐了下来，看着在黄昏中微微跳动的火焰，和那火焰中映出的忽隐忽现的妩媚女人，忽然感觉很奇怪。几千年来，除了那个人，他并不善于也不喜欢与人独处，前些日子和姬星乱一起，多少因为他的容貌而显得自然，此刻和一个陌生女人坐在一起，感觉完全不一样，怪怪的，却没有反感，她身上那种修道之人特有的气息犹如一缕清风舒适而甘甜，是因为与那个人略微相似的气息吗？疚楚突然觉得有些疲倦，真正的身体上的疲倦，也许真的是自己过于虚弱了，他这样想着，嘴角一侧向上扬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