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锋》金乖乖

12、冤家

　　众人从宿舍出发时已是霞光满天，顾晓海的车坐不下，于是大家一起步行去南门。

　　11月初的傍晚，风拂到脸上暖暖的、软软的，如四月的春风一般。初次见面的尴尬、矜持和无措都伴随着聊天中的欢笑声很快随风而去。

　　被甩在身后的除了欢笑还有沿途忍不住驻足的目光，当然在见惯了空军国防生的校园里，这些目光必然不是给穿着陆军常服的顾晓海，事实上人们都是半强迫的停下。原因无他，张舒墨她们八个人手拉着手走，实在是把路快占满了。

　　前两百米还好，可是到了图书馆，路上的人渐渐多起来，游泳池前通向南门的路又有点窄，八个人只好三三两两分散开来，走着走着对门的刘怡敏突然问墨墨：“你哥哪去啦，走掉了吗？”老实的怡敏姐私心以为，她们刚才的疯丫头行为把顾晓海吓跑了。

　　墨墨停下来，环顾四周，哪都没有小海的影子，“哎，奇了怪了，顾晓海跑哪去了。”其他人也跟着到处看，可是都没有找到。

　　“不会是我们刚才那么霸气、回头率太高，你哥觉得靠的太近丢人，在后头保持距离呢吧。”泰妍说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沈初云也佯装着急的叫唤：“完了，完了，玩过了，把付账的吓跑了，咱这饭八成泡汤了。”

　　“会不会是从那边那条路过去了。”何蔓高举右手向东方天空来回划圈，觉得小海可能走了东边的那条路。

　　图书馆的马路对面是一个小花园，小花园前面是从高处俯视时外形特别奇怪、被戏称为“诺亚方舟”的中苑新食堂，以图书馆、小花园、“诺亚方舟”为分界线，两边对称排列着一栋栋外墙被刷成淡绿色的宿舍楼，楼与楼之间都是棋盘状密布的小径。特别是紧靠花园的那条路，很多去南门的人喜欢走那里，何蔓觉得小海可能也是。

　　没有给她们继续等待和猜测的机会，顾晓海从游泳池斜对面的那栋土黄色二层楼旁边转了过来。

　　“哎，这里，这里，怎么跑…”站在沁园B栋的花坛旁，墨墨踮着脚挥手招呼小海，还没等她说出“怎么跑那边去了”，何旭出现就在了小海身后，好吧，答案昭然若揭。

　　何旭顶着一头湿发、穿着背心短裤、脚上趿拉着一双大拖鞋，“啪嗒、啪嗒”跟在小海身后。

　　“阿旭，你这是听说有饭蹭来不及跑，还是钱都贡献给‘海阔天空’了，怎么这副打扮？”一见面墨墨就损上何旭了。

　　“张同学混得不错啊，连‘海阔天空’都知道。”何旭也不示弱，先是挑着眉跟墨墨说话，转过头就一副好孩子向老师告发坏同学的小样“报告小海哥，‘海阔天空’是我们学校附近数一数二的网吧，一到晚上全是包夜打网游的，墨墨这么清楚肯定是去过，你赶快管管吧。”

　　“我只是听说过‘海阔天空’的名字，刚才顺口说出来而已，网吧、包夜、网游这可都是你说的，你这不是比我更清楚，哥，你快管管他。”张舒墨装出满脸正气抬头望着顾晓海、手指着何旭，活脱脱狡辩诬告样。

　　小海不说话只是看着墨墨笑，何旭看看小海的反应，干脆直接手插裤袋呈稍息放松状，倒是其他人看不过眼，纷纷打起哈哈。

　　“都到齐了，不用等别人了吧。”

　　“我们走吧。”

　　“哎呀，好饿啊。”

　　“快走快走。”

　　郁筱雨和沈初云更是一人抱了墨墨一个胳膊，远看就像是俩人架着她在走。

　　南门外是一条繁华的小街，两边密布着各种饭店、奶茶店、零食铺、饰品店、服装鞋袜店，连不宽的马路都被卖小吃、摆地摊的占据不少，剩下的那点路还得留给时不时经过的小轿车、大卡车、乃至606路公交车，行人基本只能成列行走。

　　所以一出南门墨墨就甩了膀子挣脱筱雨和初云的钳制：“好了，好了，快松开吧，我刚刚是怕你们再在阿旭面前失态，所以才耍宝卖萌的，南门路窄人多，咱不能再当螃蟹了啊！”

　　筱雨和初云痛快地松开墨墨，手拉手并肩往前走，完全不搭理，显然不认同她说的话。

　　“哼~”墨墨冲她们的后脑勺做了个鬼脸。

　　刚做完鬼脸，还没等她整理好面部肌肉，小海的手就拍上了肩膀：“快走吧，别淘气。”

　　小海把墨墨让到里头，自己走在外面，何旭走在他们前面，过了风云书店，路上的人稍微少了一些，小海状似自言自语地说：“你说你们俩是不是上辈子结了仇，天生的冤家，怎么一见面就掐啊。”

　　“跟我没关系啊，每次都是她挑的头。”何旭头也不回继续往前走，鸡蛋灌饼的味道传进鼻子里，他摸摸肚子觉得好像有点饿了。

　　“你说错了，我们这仇不是上辈子结的，是这辈子。谁让他生下来就跟我抢奶喝。”墨墨控诉。

　　“那我爸早就说过，咱俩同喝一口奶、感情不一般，长大了要同住一套房、同睡一张床，你是不是还得嫁给我啊！”何旭不服气。

　　“跟本姑娘定过娃娃亲的都赶上一个加强连了，你算老几啊，边儿凉快去。”墨墨最讨厌何旭说同睡一张床这句话了，这会勾起她最为羞愤的童年记忆。

　　张舒墨和何旭前后脚出生，相差也就两三个月，从幼儿园到大学一直都是读同一所学校，幼儿园的时候俩人还是同桌加同床。幼儿园是全托式，早上八点到下午五点，中午在学校睡个午觉。小时候条件还不是很好，学校只提供床，被褥都是家长自备，床也是两个孩子共用，田兰那个时候忙着拓展事业版图，家里不太顾得上，墨墨在幼儿园里的事几乎都是何旭妈妈顺手料理的，被褥自然也不例外。

　　孩子年纪还小，对生理的控制能力不强，幼儿园里不时会出现小朋友尿床、尿裤子的事情，但墨墨一直都是好孩子，再怎么拼命也会忍到老师来带她去厕所。

　　可是凡事都有例外，墨墨保持好久的不尿床记录在大班那年破了。那是一个冬日午后，风雨交加，窗户被雨水打得噼里啪啦响，墨墨从睡梦中醒来，尿憋得她肚子疼，可就是觉得身体沉沉的怎么也不想起来，小朋友们陆陆续续起床，老师在帮年纪小的孩子穿衣服。墨墨想着厕所现在肯定都是人，再睡一会儿吧，等老师来叫再起来，就又沉沉睡过去。

　　等她再次睁开眼睛，何旭胖乎乎的小脸正凑在她眼前，手里还拿着她的小辫往她脸上搔，企图弄醒她，“该吃点心了，快起来，今天是麻花，我刚看见食堂阿姨抬了一盆的麻花上楼来了。”

　　墨墨捂着肚子哼唧了两声，刚准备坐起来，身体里突然涌出一阵暖流，紧接着秋裤也迅速传来濡湿感，她呆愣在那里，大脑一片空白。

　　老师看到这边的情况，跑过来问：“张舒墨怎么还不起床，是哪里不舒服？”

　　墨墨就坡下驴，有气无力的点点头，“难受……”

　　老师摸摸她的头，觉得有点发热但也不是太严重，“可能是感冒了，要不要打电话叫你家里人提前来接？”

　　“不用不用，再等一等就放学了，我就是有点困睡一觉就好了，老师你去照顾其它小朋友吧。”墨墨很“懂事”地说。

　　老师看看房门口堆挤着的一群小孩子，又回头看看墨墨，只能说：“那墨墨在床上再躺一会儿，老师先带着小朋友们去教室吃点心，待会再来看你。”

　　说完，老师就拉着何旭的手，招呼上房间里的小朋友们排好队去教室了。老师走后，张舒墨确定睡房里再没有别人，立马快速地跳起来把被子掀开，看着床上的一滩水迹，她的小脸不由自主沉了下来、小嘴也瘪了起来。

　　都是要上小学的大人了，怎么就尿床了呢，墨墨觉得太太太、太难过了。

　　光着脚丫站在地上，看了一会儿自己的“杰作”，她心情郁闷的躺回床上，打算用体温把被子捂干，带着满腹的委屈、捂着被子，墨墨迷迷糊糊又睡着了。

　　放学时间，阿敏来接孩子们，老师告诉她墨墨病了，还直接把她带到了孩子们睡觉的大房间，阿敏叫醒墨墨：“墨墨，墨墨，阿姨来接你回家了。”

　　墨墨见到阿敏张嘴就哭，阿敏赶快安慰她：“喔喔喔，我们墨墨不舒服了，来，阿姨给穿衣服，咱们这就回家，回家就好了，啊。”

　　阿敏给墨墨换衣服，摸到秋裤，觉得奇怪，手上怎么这么湿。把人转过来一看，好嘛，墨墨屁股附近一大块湿的，掀开被子一看，褥子上也是一大块水迹。

　　何旭一直跟在他妈妈后面，看到褥子上的“地图”，立马指着床大叫：“你尿床啦，还把我家被子尿湿了！”

　　“哇……”墨墨哭得更大声了。

　　阿敏回头瞪了儿子一眼，制止他继续做出刺激墨墨的行为，然后回过来小声安慰墨墨，轻声细语了好一阵才止住她的哭声。

　　虽然当天何旭被他老妈镇压下去了，可是在之后数年的同窗生涯里，每当“班干部”张舒墨要管教“淘小子”何旭时，都会被他把这事拎出来嘲笑一番，每每都气的墨墨眼泪汪汪、羞愧难当。

　　所以“卧谈会”的时候，沈初云问墨墨报到那天和小海一起出现在宿舍的男孩是不是她的青梅竹马、预备男友时，墨墨咬着后槽牙、非常斩钉截铁地说：“是冤家，全世界男人就剩他一个我也不会嫁的冤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