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小柴鸡是怎样走上反派之路的》芦苇荡

14、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成荫在桑筠的催促下用过饭后带着她出门参加夜晚的烟火会，西南地方的烟火晚会和现代的并无什么不同，像是现代他所生活的北方小城市来说，所能看见的烟火水平和这里基本一样，没有什么新鲜感了。
　　看着桑筠一脸欢愉的样子，成荫不忍扫兴，一味迎合着小姑娘的快乐，感觉这样的晚会也很是不错的，至少身边的每个人都指着天上的烟火，声音里都是兴奋和快乐。
　　桑筠左右瞅了瞅发现身边的人都戴着面具，转头问成荫：“怎么都戴着面具呢？”
　　“也许是这里的习惯吧。你喜欢吗，我们去给你买一个好了。”
　　“怎么能老是让你破费啊……”小姑娘傻乎乎的笑让成荫心情很好。
　　“没关系，你是我妹妹嘛。”成荫拉着小姑娘走到面具摊前面，“看一看，你喜欢哪个？这个小蝴蝶的怎么样？”
　　一站到面具前面桑筠完全走不动步，也不说什么谦让推辞的话，仔细看了看小蝴蝶样式的，摇头说:“方才看到有一个女孩子带了一个一模一样的，我想要一个不同嘛。”
　　成荫心里感觉好笑，并没有生气，便等在一旁，任她慢慢挑选，也不催促。
　　桑筠挑了半天，终于筛选出来心仪的面具，只是一个是画着朱红色凤凰的，上面还用金粉装饰了，在灯火下闪动着莹莹的光，着实高贵不凡；另一个是雕刻着镂空鲤鱼图样的面具，鲤鱼雕刻得十分细致，棱角处还经过了打磨十分平滑，鲤鱼的纹理处也用金粉和朱砂细细描摹了一番，看起来很是别致生动。
　　成荫看她犹豫不决便笑道：“既然都喜欢便一并买下好了。”
　　桑筠脸颊红红，不好意思地扭捏：“可是一直都是荫荫在花钱啊，这多不好意思呢。”
　　成荫拿起两张面具对比着看了看，“可是你能放弃哪一个？”见桑筠一双眼睛盯在两张面具上又是一阵犹豫，果断决定，“所以既然喜欢便买下来吧，若是错过了，可能就不会再有了。这么一想不是很遗憾吗？”
　　桑筠点点头将两张面具捧在怀里，乖乖看着成荫付钱。
　　两人继续往城中心走去，桑筠鼓动了半天也没能把面具带上，央求成荫道：“好荫荫，你来帮我戴上可以吗？”话是这么说，但是拿着凤凰面具的那只手已经伸到他面前了，成荫没办法地笑着帮她将面具从脑后系上。
　　不远处，榕树下的白衣男人正静静地注视这一切。
　　“主子。”
　　从阴影处忽然出现的灰衣男子单膝跪在男人面前。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声音极冷，却有种淡淡的寂寥。那么遥远，又恍惚近在耳旁。
　　林鹰一瞬间有些恍惚，但马上恢复意识。在主子手下做事，永远不能有一丝的松懈，因为主子不允许，作为主子的心腹他自己也不允许自己有任何的松懈。
　　“回禀主子，一切都已经就绪。真的碧玺已经由赤风带回盟主府了，赝品现在已经到了江南飞鸿山庄庄主手上。请问主子还有什么指示？”
　　男人眼波流转，将远处一男一女的互动纳入眼底，嘴唇微启：“去查那个女人。”
　　灰衣男子低头应是，再抬头却赫然是客栈里出现的仆人林鹰。
　　林鹰转身，瞬间消失在黑夜里。
　　远处，调皮的少女为温柔的少年戴上鲤鱼面具时亲昵的动作，戴上面具后四目相对时的亲近。
　　树荫下，男人的眼瞳愈发幽深，如深海无尽处的黑暗。
　　在那里，看不清一切，自然，也看不到希望。
　　只有满天的火光映在黝黑的眼瞳里，好像是黑夜中生起的一堆篝火，火舌如此妖冶，仿若猛兽——
　　想要吞噬一切。

　　成荫桑筠两人并肩走在人来人往的街上，脚下踏着平整的青石板路，左手被桑筠紧紧挎着，右手中拿着一纸包买给桑大小姐的猪肉干，两人看着漫天的星火，一起穿过摩肩擦踵的人潮……
　　微微侧头看着桑筠那么兴奋开心的样子，成荫的心情有些微妙的感动。
　　面对着这样一张相似的面容，看着她全心全意信赖的眼光，感受着她挎着自己手臂上那么紧实的力量。
　　在这样一个唯有家人才能一同游玩的夜晚，似乎自己也不再是那么孤单。就好像看到了另一个生活在无比美满幸福的家庭中的自己，有着疼爱自己的双亲，有一个富足的家庭，她是自信阳光且乐观地面对这个世界，相信世界上是有公平和正义的，所有黑暗和邪恶应该终将被消灭或抵制……
　　成荫感觉到身边的人群开始发生骚动，只听见桑筠惊呼“荫荫”，成荫随声音去看，只见桑筠被汹涌的人流挤得越来越远，成荫拼命往桑筠的方向挤过去，只可惜还是两人被人流所冲散了，任他再怎么努力去找，桑筠的身影都在眼前消失了。
　　成荫站在人流中，茫然地环视四周。
　　只有自己一个人，在这个陌生的城池中，像迷路的困兽，想嘶吼，想冲出牢笼，却发现声音只是在喉咙中不甘的呜咽着。
　　何其无力。
　　连自己好不容易抓住的手，都这样，在人海中被冲散了。
　　经过的行人自顾自地在他身边撞过去，一声歉意都未曾留下，好似他只是个木头人，不埋怨他挡住了路就已经不错了。
　　他抬头仰望着夜空，感觉自己是这么的渺小。
　　好像是蒲公英的种子，被风身不由己的夹带着奔向远方，又被风毫不留情的丢弃在荒凉陌生的旷野……
　　一只有力的手突然从背后抓住了他垂落在一边的右手。
　　会是桑筠吗？
　　那手轻轻一拉，成荫身不由己地转向来者。
　　一袭如此熟悉的白色长袍在烟火的映照下流转着丝丝浅灰色的流光，
　　一把如此熟悉的七尺清风长剑在那如此熟悉的修长手指中紧紧地握着，
　　一张如此熟悉的青铜面具在街道的灯笼下反射着摇曳的光晕……
　　这一切都是如此的熟悉。
　　两侧的行人毫不回头地离去，在红艳的灯火下，这熟悉的一切组合在一起，似是一场难以清醒的梦境。
　　可是每一次，唯独与他在一起时，随时随地，都像是梦境，不是吗……
　　“许久不见了，成儿。”
　　熟悉的嗓音在成荫耳畔响起，似乎是摁下了什么机关，成荫激动地扑进男人的怀里，明明是那么的激动和高兴，偏偏眼睛不知怎么就湿润了。
　　“洪大哥，我爹……去世了……”
　　温柔的手掌轻轻拍抚着他的头，淡淡温柔的嗓音在耳边安慰着：“我已经知道了……辛苦你了。”
　　“洪大哥，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我该怎么办……我不想一个人……”
　　熟悉的安慰没有响起，成荫仰头去看，反射着火光的青铜面具却显现出特有的冰冷，面具后一双往日温柔呵护的眼睛竟黝黑似深洞一般，探不着底。
　　成荫泪眼朦胧中感觉到洪大哥似乎不像是以前那个，在月夜下淡淡笑着拿自己逗趣，会帮自己收拾家务，在院子里迎着第一缕朝阳习武的那个洪大哥。从前的他，温柔中透着淡淡的寂寥，似是需要别人一点点的温暖便可以得到力量的人，而现在，他的眼中不再是那么温和，好像在眼瞳的黑暗中隐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洪大哥？”成荫睁大了眼睛，想看清红大哥眼中的神色。
　　洪璆温柔地抱紧了成荫透出滚滚热量的身体，将脸靠在他的脖颈边，“我恨不得能用一只锦囊将你装起来随时随地带在我身边，只是，我不能如此，你还需要更多的自由，和……”
　　成荫用尽全部的力量想听清他最后的一点声音，但是还是听不清。
　　“洪大哥？”成荫也抱紧了怀中这个高大的男人，曾经在黑暗中给了自己温暖的男人，曾经和自己一起生活在村庄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男人，曾经无数次站在门口等待自己回家的男人……
　　曾经自己心里那座高山是牛大叔，但是牛大叔去了以后，洪璆更像是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永远伫立在自己彷徨的身后。
　　洪璆贪婪地看着眼前这个小男人，在自己还没有办法掌控一切的时候，决不能……
　　即便，是如此刻骨直至令人疯魔的想念。
　　“送你回客栈。”
　　成荫来不及细看洪大哥的神色，就已经被背在他宽厚的背上，迎着深秋寒冷的夜风在城池上空飞起，飞翔客栈的方向。
　　难道我们相处的时间总是这么短暂吗，就不能，长久的，永远的……
　　成荫突然咬牙，自己这是在想什么，竟然还要妄想和洪大哥一直生活在一起，你怎么配走进洪大哥的世界啊，你只是一只又弱又笨的柴鸡！
　　竟然还想要和仙鹤栖息在一起，你怎么配！
　　你不配！
　　一路上寒冷的风吹麻木了他的手指，吹得他指尖冰凉。他怎么攥紧拳头，那寒冷的风还是包围着他的身体、他的手指，或许，还有一颗流浪的心。
　　到了福临客栈门口，洪璆翩然落地，将成荫轻轻从背上放下，便要转身离去。
　　“洪大哥！”
　　洪璆回头看着这个像少年一样的小男人，看他支支吾吾的样子很可爱。
　　成荫深呼吸，下定决心……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们会再见面，对不对？”
　　洪璆静静地望着他，语气淡然，“一定会见到。”
　　成荫心里知道洪大哥不会骗他，但是还是将内心深藏许久的渴望请求出来。
　　“洪大哥，让我……看看你的脸，好吗？”
　　洪璆没有回答。
　　一阵夜风吹过，成荫觉得心好冷，比手指还要冷，呼出的白气在夜晚里模糊了视线，叫自己是如此心烦意乱。
　　“现在，不是时候。”
　　成荫一瞬间睁大了眼睛，“……不是时候。”
　　洪璆一步向前抱住成荫，谁也不知道他的心中到底翻涌着怎样黑暗的巨浪，他却只是轻轻的说：“你要相信我，成荫。”
　　成荫回过神，贪恋着一点点温暖，狠狠点头。
　　“洪大哥，你要早点找到我。”
　　“告诉我，你会去哪里。”
　　“我会和一个同行的小姑娘一起到飞鸿山庄去。”
　　洪璆眼神动了动，似乎有什么涌现。
　　“好，那你就在那等着我。”
　　成荫点头，微笑：“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成荫一点点感觉两人之间的空寂在扩大，他朝站在原地的男人摆了摆手，头也不回地跑进了客栈，消失在客栈的楼梯上。
　　二楼，站在窗口多时的林鹰与楼下的男人四目相对，林鹰点了点头，消失在窗口的黑暗中。
　　夜风渐起，如墨的发丝在夜空下随风缭绕缠绵，此情此景，如此熟悉。
　　月光下，是一张映着月光却更显冷硬的青铜面具。
　　修长的手指为俊美的脸卸下遮掩，露出柔软的薄唇，嘴角微微勾起，笑容极暖，却掩盖不了眼眸黑暗深处隐藏的坚冰。
　　“成儿，你要乖乖等我。”

作者有话说

　　真面目？还是假面目？
真真假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