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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第四十九章 ...

  •   刘孝孙离去之后,李恪想起无忧,想起日间在普善寺目睹的情景,仍然心潮翻涌,一时难以平静。寝殿中的灯烛都已被点燃,晚膳也已经在桌案上布好,可是他却丝毫没有用膳的心思,反而起身缓缓踱到窗边,背负双手站定,借着廊檐下羊皮灯幽暗的光芒,望着院中那一盆盆仍在怒放的龙爪菊出神。
      深秋的晚风带着一阵阵越来越浓的寒意迎面拂来,慢慢平息着他胸膛内燃烧的火焰和一身燥热,给起伏难定的心绪注入一丝丝宁静。不知在窗边伫立了多久,他终于看到青玉急急匆匆跨进院门。
      “青玉,我交待你的事可办妥了?”他甚至等不及青玉走进殿中,一看到他便提高声音问起来。
      “殿下——”青玉小跑着冲进寝殿,大口大口喘息了几下才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我去晚了一步。我赶到普善寺时,殿下让我打探的那个年轻人已经走了,他中午就走了。寺中的和尚们对他的来历也不甚清楚。本来有一个寄住在寺中的游方僧人是他的旧相识,也是因为有那僧人在此,他才到寺中投宿的,可是那僧人也同他一道走了,听说是要结伴返回长安。”
      “哦。”李恪只是淡淡地点点头,心里微微有些失望。其实派青玉去寺中打探,他本来也没指望能听到什么更详尽的消息。况且,他既不打算向无忧寻根究底,何必还要对这个年轻人穷追不舍,反正只要他能远离无忧,也许一切问题都能迎刃而解了。想到这里,一股莫名其妙的冲动忽然涌入心中,就是现在,就是这一刻,他急于想见到无忧,想看看她上午在寺中与人私会之后,是否还能若无其事与自己相对,想从她的神情推断出,她是否知道那个年轻人已经返回长安。
      他刚才一直低着头沉吟不语,现在猛抬起头来,看到青玉仍站在身边,双眼切切地望着自己,急忙摆摆手说:“我这里没你的事了,快去用饭吧。”
      等青玉点点头去了,他才深吸一口气,又扫了一眼桌案上已经变冷的饭菜,皱皱眉头快步走出寝殿。
      李恪穿过幽暗静谧的花园走入飞雨轩中,虽然院中被一盏盏琉璃灯盏照耀得灯火通明,可是空荡荡的庭院和外面的花园一样沉寂,看不到一个人影,也听不到一丝人声。他本以为无忧正在殿中用膳,可是走进去才发现只有采薇一人坐在那里,低着头全神贯注于手中的刺绣。采薇听到脚步声急忙抬起头,待看到是他走进来,立刻放下手中针线毕恭毕敬站起身行礼。
      李恪见无忧不在殿中,忍不住奇怪地问道:“采薇,无忧到哪儿去了?”
      “夫人?夫人不是在殿下那里,和您一起用膳吗?”采薇莫名其妙地望着他反问一句。
      “没有啊。我今天一大早出门,一直到现在根本还没有见过她。”李恪瞪大双眼,心里不禁更奇怪了。
      “啊?夫人没到殿下那里去吗?太奇怪了。”采薇憨憨地望着他,顿时有几分慌张,喃喃地低声说道,“刚才我在厨房煎药的时候,桑榆来找我,明明告诉我,夫人去殿下的寝殿了。等我拿药回来时,看夫人不在飞雨轩,还以为她留在殿下那里一起用膳了。”
      “煎药?无忧生病了吗?”李恪听到煎药两字,心中已顾不上奇怪,马上心急地追问起来。
      “不是。”采薇急忙摇摇头,脸上浮现起一个笑容,顿时兴高采烈地说起来,“看来殿下真没有见到夫人,您连这个天大的喜讯还没听说呢。夫人没生病,是有喜了。夫人从今天一大早就不舒服,什么都没吃就到普善寺去了。她中午回来以后,才喝了一点粥又大吐不止。我和桑榆都吓坏了,赶快让王管家请了大夫来看。大夫说夫人的脉象是喜脉,因为害喜才会呕吐不止。”
      采薇一直喋喋不休地说着,可是李恪已经没耐心再听下去。无忧怀孕了!这个消息来得太突然,没有任何预兆便一下子击中了他,让他刹那间惊诧、慌乱得几乎难以自持。不过继之而起的狂喜很快就赶走了他脑海中所有思绪,瞬间填满了他的心胸。他和无忧就要有孩子了,他期盼已久的、联结了他们两人血脉的孩子。刚刚才恢复平静的心霎时又激动起来,在胸腔内怦怦剧烈跳动着,每一次跳动都把一阵血气推上面颊,原本苍白的面色渐渐因喜悦而焕发出红润的光泽。
      可是他忽然意识到有什么不对了,一股浓重的、不祥的预感从心中升腾而起,情不自禁颤声追问道:“采薇,你说无忧刚才去找过我?”
      “是呀,夫人想亲口把这个喜讯告诉殿下,所以宋大夫一走,她就急急忙忙去殿下的寝殿了。”采薇有些胆怯地望着李恪点点头。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大概有一个多时辰了吧。也许那时殿下还没回来,夫人等得不耐烦,又转到别的地方去了。可是娘娘也不在,夫人还能去哪儿呢?怎么到现在也没回来?”采薇说着说着也急起来,一脸不安地偷偷看看李恪变得几乎有几分凝重的神情。
      “采薇,你先到园中各处找找吧。”李恪沉默了一会儿,忽然深吸一口气,从牙缝中吐出这几个字来。
      看到这丫头小跑着奔出寝殿,李恪才低下头,紧抿着双唇沉思起来。一个多时辰以前,他当时正在寝殿之中,和刘孝孙议论无忧去普善寺的事。如果无忧来找过他,他为何没有见到?难道——?他心中猛地一凛,那股不祥的预感更重了。嚯地抬起头,他充满不安和急切的目光在殿中飞快地扫视起来。寝殿中一切如常,看不出一丝一毫异样,他凭什么怀疑无忧偷听到他们的对话,凭什么怀疑她已经走掉了呢。
      他的目光忽然被墙面上那个下面空空如也的铁钉吸住了,那是平日里无忧悬挂长剑的地方。她的剑不见了。这一惊非同小可,他几乎可以毫无疑问地断定,她一定是已经走掉了。脑海中再次闪过这个念头之后,他几步冲到桌案边,开始飞快地翻检起来,试图找到些线索。他无论如何也不相信,她会不留下只言片语,就这样无情地、一声不响地走掉。
      从桌案一直找到床榻边,他终于在枕下发现了一张折好的字条。他急切地打开字条,不知是因为紧张还是激动,握着字条的手也在微微抖动,连那一行短短的字迹都在眼前抖动起来。
      “李恪,小心隐藏在你身边的敌人。”
      字条上只有这一句话,这是她临走之前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隐藏在身边的敌人?这是她的提醒?抑或她的警告?他的双唇不知不觉绷紧了,双手的颤抖却突然停下来。看来,无忧隐藏的秘密,她走掉的原因,远不止他猜想得那样简单。她孤身一人离开都督府,还怀着他们的骨肉,她究竟要去哪里,会不会遭遇什么危险?
      李恪心中的不安和忧虑更重了,再也不想站在寝殿中无谓地耽搁时间。他要去找无忧。她走了没多久,如果挑选一匹快马,也许他还能追上她。李恪拿定主意,快步冲回自己的寝殿,不过一盏茶的工夫,他已经腰挎长剑,飞驰在通往长安的官道上。临出府时他曾有片刻的犹豫,不过想起青玉告诉他,普善寺中那个年轻男子已启程返回长安,他终于决定选择北门外通往长安的官道,打算顺着这条道追寻无忧的踪迹。
      李恪独自一人在寂静的道路上疾驰,虽然夜凉如水、寒气袭人,他额头上却止不住冒出一层层细汗。他一边不停地催马狂奔,一边瞪大双眼搜索道路两边在微弱的月光下影影绰绰的树林,心中喃喃地暗自祈祷,祈求所有他能想得起的神佛仙怪,保佑他选对了追寻的方向,保佑他能尽快找到无忧。
      不知在马上颠簸了多久,也许是他的祈祷真的灵验了,在风一般掠过眼前的密林边,他忽然瞥见一匹独自游荡的白马。在捕捉到这个白影的瞬间,他立刻下意识扯紧缰绳,□□的马顿时由疾冲改为小跑,又向前冲了几步,总算硬生生停了下来。
      李恪跳下马,双眼紧盯着在林木间闪过的那个白影,脚下一步不停地向林间冲去。才跑几步,他忽然被乱草丛中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微微晃了晃才站稳身子。他一手扶在长剑上低头细看,顿时忍不住失声惊叫起来:“无忧!”
      躺在草丛中那个一身黑衣的僵直身体没有任何反应。无忧死了,这是从他脑海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一身冷汗顿时从他脊背上冒出来。他蹲下身来,先把手指伸到她鼻端探探,待感觉到一阵阵微弱的气息以后,惊骇得几乎已经冲出喉咙口的心才稍稍安定下来。
      “无忧!无忧!”他一边焦灼地低声呼唤着,一边伸出手把她上半身轻轻托起来。
      无忧紧紧合拢的眼皮轻轻颤抖了两下,可是却没有张开,靠在他怀中那个僵冷的身体也纹丝不动。顺着她鬓边流下的血迹似乎还没有完全凝结,星星点点沾染在他的袍袖上。他再也顾不上仔细检视她的伤口,一把将她横抱在怀中,大步走回官道上。
      李恪吃力地把她托上马背,然后便掉转方向飞奔回梁州城内。经过这一路颠簸,无忧仍然没有醒转的迹象,软绵绵地靠在他怀中,头也无力地向后垂下去。月光下,她那青灰色的面庞和双唇一览无余,脑后的伤口仍然有血透过发丝渗出来,在他胸前也沾染了片片殷红。
      他们回到都督府时已是夜半时分,李恪虽然奔波了大半夜,可是因为一心牵挂着无忧的伤势,根本没有感觉一丝倦怠、疲惫。他小心翼翼把她从马上抱下来,见到迎上前来的仆役,只是简短地吩咐他们快去请大夫,然后就抱着她继续快步冲向自己的寝殿。
      这一夜是如此的忙碌、混乱,王管家、青玉、桑榆、采薇,被惊动的仆婢纷纷赶来,虽然大夫还没请到,已经先忙着给无忧更换衣裳,擦洗血污。没过多久,门房的仆役就领着诚惶诚恐的宋大夫匆匆赶来,紧接着又是包扎、把脉、开药方、煎药喂药,一直等到天边晨曦的微光初现,一切才总算忙碌停当,一直拥在殿中的仆婢也逐渐散去。
      李恪独自坐在榻边,双手紧握着无忧垂在身边的一只手,强睁着干涩的双眼,一动不动凝望着仍在榻上昏睡的无忧。彻夜无眠的困倦、内心忍受的煎熬,让他一向神采奕奕的双眸变得黯淡起来,面容也像是比往日憔悴许多。
      无忧的伤势,真的没有危险吗?大夫说她是因为头部遭到重击又失血过多,所以要昏睡一阵才能醒来,可是究竟会昏睡多久,连大夫自己也不敢妄下断语。这一切也许都是为了安慰他的托辞?当他知道孩子已经保不住的时候,只因为有无忧可以安然无恙的信念,才能支撑着他,还算镇静地接受了这个痛心的事实。如果无忧也从此昏睡不醒呢?他不敢再胡思乱想下去,可是恐惧象梦魇一样追逐着他,让他心急如焚、坐立不安。
      他猛地把无忧那只手举到唇边,灼热干裂的双唇贴在她冰凉的掌心里,双眼凝望着她毫无半点血色的惨白双颊,心中一遍遍反复叨念着:“无忧,快醒来,快点睁开眼睛,睁开眼睛看看我。无忧,你不能死,我还要听你告诉我所有的秘密,告诉我是谁把你害成这样。我还要为你、为我们失去的孩子报仇。”
      他就一直这样沉默地坐在榻边,直到越来越亮的天光照亮了殿内的一切,直到和煦的阳光透过窗棂挤进来,带给他一缕缕希望和温暖。青玉几次蹑手蹑脚走进殿中,想劝说他用膳、小憩一刻,都被他不耐烦地撵走了。他一直固执地望着枕上那个清瘦的面庞,焦灼关切的目光片刻也不愿移开。虽然因为困倦已极,他有好几次都半眯着双眼,仿佛沉入睡梦中,可是无忧的手掌只要在他手中微微一动,他就顿时如触电般睁开双眼清醒过来,把满怀期望的目光投向榻上。不过他一次又一次失望了,那不过是她在昏睡中无意识的抽搐,她的双眼仍然紧紧闭拢着,没有一点醒转的迹象。
      外面的天光渐渐晦暗了,暮色重新笼罩在殿内,无忧昏睡的脸藏在帐内的阴影里,也变得模糊不清起来。她的头忽然轻轻转动一下,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虽然这声低吟是如此微弱,可是寝殿中是如此寂然无声,李恪又是如此全神贯注,顿时就清晰地捕捉到这丝声响。他瞪大双眼一瞬不瞬凝注在无忧脸上,只见她的睫毛颤颤地抖动几下,终于睁开了双眼。
      “无忧,你醒了,终于醒了!谢天谢地!”李恪惊喜地叫了一声,急忙俯身凑到她面前,激动地望着她还带着一丝恍惚、一丝迷茫的双眼。
      “我——怎么会在这里?”无忧茫然地看看他,又看看身边的床榻和帐幔,像是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撑着手肘想欠起身来。可是她的头才从枕上抬起,头上一阵疼痛伴随着眩晕袭来,她不禁哎哟一声又躺了下去。
      “先别动,你的头伤得很重。”他急忙扶着她躺好,又轻轻按压一下她额头上包扎的帛带,然后才轻声说:“你现在先什么都别问,什么都别说,等把伤养好了再细说也不迟。”
      他的语气虽然温柔和缓,却带着不容辩驳的坚执,无忧与他对望片刻,终于轻轻呼出口气,乖乖地闭上了双眼。虽然她静静地躺在枕上一动不动,可是头脑却并没有静止下来,出走、遇袭一幕幕在眼前闪过,多少不安、多少疑问逐渐浮现在心中,她昏睡时宁静的神情慢慢消失了。她勉强不动声息躺了一会儿,终于再也忍耐不住,猛地睁大眼睛望向李恪。
      李恪无奈地摇摇头叹息一声,轻轻握住她一只手说:“不把一切都说清楚,你根本也无法安心静养是不是?”
      无忧点点头,目光中流露出几分畏怯、几分忧虑,沉默片刻才低声说:“我无意中听到了你和刘大人的议论,才知道原来你早发现了那些秘密。我——既然你已经知道——我就不能再留下来了。你看到我留给你的字条了?”
      李恪点点头。听她提起这些,他心中忍不住又动了气,虽然凝望她的目光还是充满了疼惜和关切,可是话语里不免多了些许嗔怪:“无忧,你留下的字条里提到什么‘隐藏的敌人’,可想而知,你对我隐瞒的秘密一定牵涉了我不知道的危险。既然有这样的危险,你为何宁可走掉也不肯对我吐露半点实情?我绝不相信你存心要害我,那你是不相信我吗?你就这样狠心地、一声不吭地走掉,还带着我们的骨肉,难道就打算永远离开我吗?你不知道自己也同样面临着危险吗?”
      李恪的话似乎提醒了她,她情不自禁抓住他双手急切地问道:“对了,孩子怎么样?一切安好吧?我从马上摔下来时,一直用手护住了肚腹。”
      李恪听她这一问,顿时别转头避开了她期待的目光,支吾着不知该怎样作答。可是他那痛苦难过的神情已经不言自明,无忧象是又遭到一记重击,心猛地向下一沉,眼中很快便盈满了泪水。
      听到她的哽咽和抽泣,他的心仿佛被狠狠地鞭笞着,掠过一阵阵痛楚的抽搐。他急忙俯下身来,一边帮她擦拭流向鬓边的眼泪,一边柔声抚慰道:“别难过了,无忧。以后的日子还长呢,丢掉一个孩子也不要紧,我们还会有孩子的,会有一大群孩子。等我们成了白发苍苍的老公公、老婆婆,还要享受儿孙满堂的幸福呢。”
      他的宽慰似乎更加重了她的自责和懊悔,她的眼泪不仅没被止住,反而更多地涌了出来,哽咽着说道:“我不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不知道自己也会遭遇危险。如果早知道,我一定不会这样贸然离开。”
      “所以,你要尽快养好身体,然后把一切都告诉我,告诉我你到底隐藏了什么秘密,又是谁把你害成这样。这个敌人——我绝不会饶恕。”李恪看她说得气喘吁吁,显然是刚刚苏醒体力不支。他生怕她虚弱的身体受不住更多刺激,虽然自己心中万分急迫,可还是耐心阻住了她的话,抚抚她握在自己掌中那只手,然后又轻轻把手放回床边。
      他刚要站起身来召唤仆婢,无忧却突然扯住了他的袍袖着急地说:“你先别走,听我把话说完。这些秘密已经在我心里藏了这么久,现在又发生了这么多事,如果不马上告诉你,我一刻也无法安心。”
      “可是我要先唤桑榆把煮好的粥拿来。你已经昏睡了一天,昨天也没吃什么东西,一直饿着肚子怎么行呢。”
      “再等一会儿,等我讲完好不好。”无忧恳切又焦急地望着他。
      “好吧。”他只好无奈地坐回榻边,望着她点点头。
      “你在普善寺里见到的那个年轻男子是我弟弟无涯。”她刚说了第一句话,就看到他脸上露出那样疑惑、那样惊奇的神情,于是急促地大喘了几口气,继续滔滔不绝地低声讲了起来,从她和弟弟在岭南那番离奇的、令人匪夷所思的获救开始,到他们几年的幽居生活,再到那个神秘恩人向她提出的交易。
      李恪坐在她身边,重新握紧她的手聆听着,他的目光越来越专注地停留在她脸上,两道浓眉却紧紧锁了起来,面容也愈发严肃沉郁。这时他终于忍不住问道:“如果你并不打算帮他找什么谋反的证据,为何还要答应他?我知道你不会做违心的事,更不怕他会以流徙来要挟你。”
      “是,这些我根本就不怕,可我真正放心不下的是你。知道有人如此处心积虑要害你,可是你——还有你身边的人却对此一无所知,实在太令人忧心,所以我无法拒绝他。我本以为,只要有我在你身边,也许就能在暗中保护你,以免遭到他的暗算。谁知——”无忧说到这里接不下去了,躺在枕上又是一阵猛烈急促的喘息,然后才断断续续接着讲起来,把她到梁州之后发生的一切都原原本本、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
      李恪听完之后,握着她的手已经不知不觉加重了几分力道,虽然极力想克制自己,可还是忍不住激动地说:“无忧,你面临的是这么复杂、这么危险的局面,为何却不肯告诉我!你这样敷衍他,和他周旋,以为就是长久之计吗?如果告诉我,至少能想出更稳妥的对策,也不至让你遭受这番伤害。”
      “可是我不敢,怕你知道反而会连累你。”无忧不觉又抽泣起来,“如果你知道了,会袖手不管吗?不可能!你一定要追查,策划了这一切的主谋究竟是谁。现在他还有心腹藏在都督府里,秘密败露的事很快就会传回长安。如果他发现我欺骗了他,我和弟弟在他眼里就再也没有什么值得利用的价值,他也会毫不留情把我们的真实身份揭破。到时他不必费心找谋逆的证据来陷害你,窝藏逃匿的朝廷钦犯,只这一条就足够把你整垮了。所以昨天偷听到你们的谈话后,我才忙不迭地逃走了。”
      “你怎么这样傻呢,无忧!”李恪听了她的解释,心中充满了说不清的恻然和感动,再也不忍对她多说一句苛责的话,轻轻抚摸着她的面颊说,“你难道不知道,在我心里没有什么能比你更重要吗?如果这次你真有什么三长两短,我——”
      他的话还没说完,殿外响起一阵若断若续的脚步声,青玉探头探脑地走了进来。他一眼就看出无忧已从昏睡中醒来,顿时兴奋得几乎有些语无伦次地说:“殿下,夫人醒了,太好了,太好了。这下,您总该答应我先去吃点东西,小睡片刻。我马上去叫桑榆和采薇来,让她们过来看护夫人。”说完他甚至没等李恪开口便一溜烟地跑走了。
      无忧等青玉冲出寝殿,情不自禁拉着他的手问:“你就一直不吃不睡,坐在这里看护我吗?”
      “你一直昏睡,让我怎么吃得下、睡得着呢。”他反握住她的手,举起来贴在自己面颊上轻轻摩挲着,温柔而低沉地说,“现在我总算可以安心走开一会儿了。你刚才说了这么多话,情绪又这么激动,现在一定要闭上眼好好休息一会儿。我就坐在这儿陪你,等丫头们来了再走。”
      无忧已经向他倾诉了心中所有隐秘,这次终于安心地、毫无牵挂地闭拢了双眼。李恪把她的手放回被中,凝望着暗沉沉的帐幔里那张平静、苍白的面庞,虽然深邃的目光中蓄满了说不尽的温柔和深情,可是他的脸上,已经慢慢笼罩上一层厚厚的阴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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