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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荣华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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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五月初十早晨,莺啼三声,繁花锦幛,大好的日头。
曦倾像一枝盛开的丁香被移接到了马车上,纱帘下放,遮住了少女姣若春花的粉颜。
朝中高官大员几乎每一家都有一辆三驾马车侯着,雪鬓银辔,蹄铁翊翊,威严大气。
数辆车辇鱼贯而入,皇门巍峨,直奔向内廷。
凌霄殿内已是花团锦簇,贵家名门的闺秀聚集,衣香鬓影中,各色口味全乎了。
纵目远望,清纯的活泼的妩媚的文静的成熟的优雅的娇憨的骨感的......一应俱全,估计就是为了照应皇帝的不同喜好,曦倾在里面,基本上是被淹了找不出人在哪,典型的扔人堆儿里看不见的时刻。
这正是曦倾想要的。
抽签选编号,第七百六十二名,据曦倾所打听,此番来的秀女统共八百,自己恰好在后面,没准到自己的时候皇帝审美疲劳了看也不会看她一眼......感觉就要得偿所愿的她埋头奸诈地呵呵笑。
凌霄殿有够大,但也架不住八百人连带奴仆一块挤吧着,正巧了负责此次大选的官员是个很有头脑的人,所以他向皇帝请旨,将八百名秀女分成四拨,分四天选,每天两百人。这样既防止了凌霄殿占地面积不够出现谁踩了谁谁挤了谁谁推了谁这种纠纷,又有效地保障了皇帝不会因为一天看八百名美女产生审美疲劳间接导致皇帝以后看见女人就想吐然后走上断袖这一条不归路......
由此可见,这位官员是个计算很精密的人。
曦倾被分到了第四拨,前三天大选的时候她便同四十九名闺秀住在一所偏殿,每天看着这一方天地,她自己便快要得狂躁症了。
每天都有数十名宫女在偏殿里看着她们,严防死守地跟看犯人似地,让人憋着气。其实不怪宫奴这样,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就多,这是一条亘古不变的道理,为了防止大选这几日产生一些血色纠纷,不得不严加看管。
前三天大选的时候,曦倾总是能依稀听见自凌霄殿那传来的哭嚎声,不仅凄楚,还包含哀怨。每每都把曦倾吓得浑身鸡皮疙瘩,到了第四天的时候,她同院的那四十九名秀女大都吓得想要收拾包裹回家了,天知道前面那六百名女子是遭受了什么才哭的如斯凄惨。
第四天,天幕垂垂,柳叶和煦,暖风里不时送来阵阵花香,是个好天气。
两百名秀女被分成四拨,每拨一个圩的数,依次进殿考选。
第一拨进去,完整出来,且个个脸上梨花含带春雨,曦倾哆嗦一下。
第二拨进去,出来了四十三人,皆面色苍白憔悴不堪如同大病一场。
一旁的老嬷嬷对领头的公公道:“唔,看这一水儿,算是最好的五十个了。”
老公公亦赞同点头。
曦倾又哆嗦一下。
第三拨的,还未看清出来的有多少,其中就有两三个不堪重负昏过去,一旁好像久候着了的御医挥手抬担架把人架上去,面色处变不惊。
到曦倾那一众,已有人嘤嘤哭起来。
老嬷嬷在旁呵斥道:“大选吉日,丧气鬼一样哭甚么!扰了皇上清净小姐可是担当不住的!”
却看得哭的那个一身月白儒群,杏眼瓜子脸,端得一副美人貌,此刻被嬷嬷一吓,也不敢放出声,只揩着眼泪垂了头。
曦倾吞吞口水,又不放心理了理衣角,跟随着入了殿。
大殿富丽堂皇,汉白玉的方砖平整庄严,最前方数阶玉阶拾级而上,是一方銮座。
珠帘哗哗垂下,遮住了座上人的面目,只看得里面是一男一女,若不出差池,那便是当朝皇上皇后了。
曦倾眯了眼,仅看得出那个一袭明黄色衣袍上面还绣着双龙戏珠的身影是当朝圣上,一旁的皇后穿了一身胭脂红衣裙,喜庆地仿佛出嫁,多的是再也看不到了。
十人一排跪下,皆垂首不敢面圣,端的是一副娇羞少女情态,曦倾却呕着气,心想连脸都不给看,还怎么让人选?
不想这一跪便是半个时辰,曦倾还纳闷怎么前边那一百来号人没这么长时间就出去,敢情是没被这么折腾。
胡思乱想着,又不敢有大动作,曦倾开始昏昏欲睡。
她跪着睡这个功夫还是她家老头教导出来的,现在的曦倾大家闺秀一个,小时候却淘的让人恶心,常常把季大人气的胡子哆嗦,次次闯祸都得去跪祠堂,久而久之便练出来了。
将睡不睡的时候,听得耳边声音乍起,一把半男不女的娘娘腔尖声道:“刑部侍郎左合之女左挽儿;中书侍郎夏论书之妹夏紫琼;大理寺少卿张钒之妹张萧萧;中州司马季丞雍之女季曦倾......殿前留用,其余人等退——”
声音太过恐怖把曦倾吓一跳,抬头看见其他人陆陆续续起身屈礼退下,条件反射也想起身,却被一旁的老嬷嬷按住道:“姑娘起来做什么,你留用了。”
走人的约莫三十多个,那,那些都是没相中的?
曦倾脑瓜转一转,顷刻明白了,方才跪那半个时辰,便是考察秀女们的仪态,稍有不端着,便剔出去。
曦倾有些后悔,早知道这么简单,方才便不该打瞌睡,起来跳一段舞直接被赶出去万事大吉。
看着剩余的十几人,环肥燕瘦,一个个都是赛了玉殿嫦娥的貌,珠翠闪耀直晃得曦倾眼花,空气里龙涎香的气味悠悠转过来,一下不留神鼻子发痒,一个音不大但是很突兀的喷嚏破体而出。
刹时间,曦倾成了所有人目光的聚集点。
完了,殿前失仪,彻底玩完了。
老公公登时着急跳脚打眼色给曦倾让她速速跪下,脑门儿立马一圈汗。
曦倾双膝一软,噗通跪下叩罪:“皇上恕罪......”
殿中气氛霎时如绷紧的弦,一触即发。
此时却听得一极淡雅的女声响起:“这位秀女......”声音如同水流山涧,羽翼拂波,好听得紧。
一旁老公公道:“回禀娘娘,此乃是中州司马季丞雍之女季曦倾。”
又听得那皇后“哦”一声,不再言语。
一旁有个甚年轻的男子声道:“抬起头来,让朕瞧瞧。”
曦倾平静下心情,慢慢抬头。
殿中静默片刻,两旁宫侍走上前将珠帘撩开,随着珠帘碰撞的脆响,映入曦倾眼中的一朝皇后,比皇上更震撼了她的灵台。
珠帘先前遮住面貌,只看得皇后是着了一袭红衣的,当时只觉得俗气,却不想是这般惊艳。
玉脂瓷肤,艳丽的红裙将她衬托得白皙出尘,上挑的眼角极尽妩媚,弦月眉眉角勾画了一株缩小版的桃花,烛火微醺,纤长的睫毛在眼帘下投射出一排阴影,红唇红衣,黑发黑眸,绝色倾城的一个女子。
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那双眸子。
深邃平静,好像世间任何事都不足以挂心留意,独映着另一方天地。
原来皇后娘娘是长这样的啊,曦倾眨眨眼,再眨眨眼。
“季曦倾,是么?”皇上略慵懒开口,曦倾转眼看到一剑眉星目的年轻男子,再看到他身上的龙袍后才恍然“这就是皇上”,忙颔首答道:“是,奴便是季曦倾,参见皇上皇后娘娘,皇上万岁安康,皇后福泽千岁。”
“长相倒还算清秀。”皇帝点头,对一旁卿鸢道:“像极了你第一次看到朕时的模样,也是丁香色的儒装。”
卿鸢神色不动,道:“皇上说笑了,臣妾当日尚不及新人十分之一。”
曦倾伏首:“皇后娘娘国色天香,曦倾不敢妄自攀比。”
皇上赞许道:“季丞雍为官廉洁,刚正不阿,其女品性也可信。”
一旁内务府的人暗暗记下,这位季家小姐是要飞上枝头了,刚准备提笔记名,一旁卿鸢却道:“季曦倾,确是一副美人相,不过......”
因这一嗓子不过,所有人的心都颤了一下。
卿鸢扫视过大殿,继续道:“不过,听闻她曾男扮女装去过花街柳巷这等污秽之所,如斯大胆的女子,心性桀骜不驯,又去过那种地方,也配来伺候皇上吗,季丞雍这是上摆着欺君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