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异闻录之荒山迷踪》牧野洋洋

11、第十章 假象

　　第十章假象

　　清晨，北山别墅的某一栋，窗口透出光亮。
　　“老公，五点半了，快起来喔。”林小姐推醒身边的丈夫，披上衣服打算给他做早餐，还没下床，楼下就传来乒乒乓乓的响动，林小姐匆匆忙忙跑下去一看，年迈的老太婆正在洗锅，水龙头开到最大，水柱哗啦哗啦冲在锅上，反弹得到处都是。
　　锅在洗碗池里哐当哐当摇了一会，捞出来，砰一声砸在旁边，老太婆从碗橱里拿过一个碗，放在水柱下继续洗。
　　“妈，我来，您歇会。”林小姐夺过碗，关了水龙头，牵着老太婆把她送回房间。
　　丈夫的爸爸今年刚去世，妈妈受了打击，整个人变得痴痴呆呆，有时候炒菜会把洗洁精当成食油，有时候把空空的壶放在炉子上干烧，早在一个多月前，丈夫提出跟妈妈一起住，林小姐想想也是，婆婆现在连最基本的生活都无法自理，一起生活还能有个照应，但不知为何，最近一段时间，婆婆的行为变得怪异起来，保姆受不了，辞了职，没办法，林小姐只好请了几天假在家守着婆婆，还好，新的保姆今天就来了。
　　“妈，别闹了。”陈先生睡眼惺忪地来到厨房。
　　“妈是给你做早饭，想吃啥？啊？妈给你弄。”老太婆又从房间里走出来。
　　“妈，我来弄就好。”林小姐笑道。
　　老太婆呆呆地坐在饭桌边，跟儿子一起等吃饭。
　　“喵喵！”
　　小黑猫绕在老太婆脚边叫唤。
　　“小林啊，咪咪饿了，饭呢？”老太婆抱起小猫，唯独这时候，木讷的脸上才会有了笑意。
　　陈先生道：“我来吧……对了，猫粮在哪？哦……找到了。”
　　唦唦唦，猫粮填满了小盘子。
　　“太多了，收一点。”老太婆叮嘱，“别吃撑了！”
　　“好好好。”陈先生又舀了几勺回袋子，“咪咪，来吃饭啦。”
　　小盘子放在角落，猫咪跟过去，吃了几口，抬头看向窗外。
　　雨还在下，别墅群隐藏在黑暗中。
　　陈先生看了眼挂钟，真是太早了，六点还没到呢，哎，北山别墅环境好，价格实惠，就是距离公司太远了，不过……
　　“咪咪，别看，吃饭。”老太婆朝小猫笑。
　　只要妈妈过得好，什么也值了。
　　城市里，没有比这儿更好的养老环境，爸爸走了，得让妈妈过得好些。陈先生拿起旁边的小红帽，亲自给妈妈戴上。
　　这顶小红帽是爸爸给妈妈织的，手工差得要命，但妈妈却爱不释手，每天吵着要戴。
　　小黑猫盯着窗口，忽然嗷一声，张牙舞爪地冲过去，爬上窗台，从缝隙里钻了出去。
　　“哎呀！咪咪！咪咪！”陈先生站起来，想去窗口那看看小猫咪跑到哪了，却被一只冰冷的手抓住。
　　“别去！”老太婆瞪大了眼。
　　“对对，先坐下，吃早饭，咪咪会自己回来，不要急。”林小姐也安慰道。
　　陈先生见妈妈激动成这样，只好坐下，连连安慰说不去不去。
　　老太婆这才平复下来，捧起杯子，乖乖地喝牛奶。
　　啪啪啪……风大雨大，窗子发出一些奇怪的声音，陈先生回头看了窗户一眼，就在这时，响起一声凄厉的猫叫。
　　咪咪出事了？！陈先生顿时冒出这个念头。
　　“你去哪？”林小姐见他穿起外套，担心地问。
　　“我去找猫，很快回来。”
　　“不能去——！！！！”老太婆突然抓起杯子朝陈先生砸去，牛奶洒了一路，杯子啪嚓一下砸在窗玻璃上。
　　“妈，别闹。”
　　“不能去——滚！！滚！！！！”
　　真是……又神志不清了啊。林小姐抱着老太婆，老太婆力气奇大，反手又抓起筷子往窗子丢，一边丢还一边大叫快滚。
　　窗户就在门边，站在门边的陈先生更加坚定了找猫的决心。
　　就算妈妈脾气再大，只要把小猫咪往她面前一放，她就会安静下来，抱着小猫笑。
　　妈妈非常疼爱小猫咪，因为这只小猫咪是爸爸买回来的。
　　要快点，找到猫。
　　陈先生拿着雨伞，打开门。
　　飞过来的盘子不偏不倚砸在门框上，老太婆已经是双目赤红，跟发了疯似的。
　　不如，别找了，先陪陪妈吧？
　　陈先生犹豫了。
　　你看……猫在那哦……
　　陈先生转头看去，小猫咪果然在不远处，看了他一眼，钻进草丛中。
　　“咪咪！回来！咪咪！”陈先生大叫着，撑开伞冲进了雨帘中。
　　门自动关上，老太婆忽然安静下来。
　　“妈……别激动……别激动……”林小姐吓得不轻，抱着婆婆不敢放手。
　　这种情况出现过好几次，每次都是关上门，或者关上窗，婆婆就会安静下来。
　　“去锁门。”老太婆命令。
　　“好。”林小姐乖乖地去锁门，“妈，你看，锁好了。”
　　“安全锁不是有三道吗？全锁上！”
　　“好好好。”
　　咔嚓咔嚓咔嚓，林小姐笑道：“妈，锁好了。”
　　老太婆颔首，坐回餐桌，慢悠悠地吃起早餐。
　　“我的牛奶呢？”
　　“来来来，马上来。”林小姐暗暗祈祷，保姆啊，你快来啊！

　　小黑猫总是在不远不近的地方，偏偏怎么追就是追不上。
　　陈先生一路叫它的名字，不知不觉跑到了一栋别墅跟前。
　　“咪咪！回来呀！咪咪！”陈先生朝门边的小猫招呼。
　　小猫“喵”了一声，从门缝里钻了进去。
　　“哎！咪咪！回来啊！”
　　这只猫到底怎么了啊？陈先生心里恼火，后退几步，抬头看了看，三层都是黑乎乎的，有些房间连窗户都没装，这栋别墅是半成品，还没住人呢。
　　半掩的大门上，贴着黄黄的大叉，仔细看看，好像是咒符？
　　陈先生歪头想，他记得前段时间，不知出了什么事，来了好多警察，当时半边小区都被封锁了，陈先生搞不清出事的是哪一栋，报纸没有写，新闻又没报道，打听来打听去，其他住户也不清楚，渐渐的，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
　　陈先生推开门，一股水泥味扑面而来。
　　小黑猫的身影恰好转过拐角，那个位置，正是楼梯口。
　　“咪咪！回来啊！”
　　——咪咪……回来啊……
　　——来啊……来啊……
　　空空的大厅声音回荡，正欲疾奔的陈先生忽然停了下来。
　　彻骨的恶寒自脚底腾升，陈先生望着昏暗的楼梯口，又喊了声：“咪咪？”
　　“咯。”
　　“咪咪，快回来啊！”
　　——来啊……来啊……
　　“咯，咯。”
　　回音里，掺杂了什么声音。
　　蹬着高跟鞋的脚，一步一步走下来。
　　“咯，咯。”
　　“咯，咯。”
　　有个女人正缓缓下楼。
　　“你好，不好意思啊，我的猫跑进来了！”陈先生赶紧对着楼梯口解释。
　　“咯，咯。”
　　一个面孔模糊的女人抱着什么东西出现在楼梯口。
　　“真是不好意思啊，我的猫跑进来了，所以……”
　　“是这只吗？”
　　陈先生往她怀里看去。
　　黑黑的一小团正乖乖地卷缩着。
　　“啊，对对，就是这只。”陈先生快步走过去，“真是谢谢你啊！”
　　“不客气。”
　　“哎呀，找到真是太好了，它今天可调皮了。”陈先生接过小猫，“咪咪，快谢谢姐姐……咪咪？”
　　小猫瞪大了眼，一动不动地耷拉着脑袋……

　　林小姐看看挂钟，快七点了，怎么还不回来？再不上班，要迟到了！
　　“鸡蛋呢？”
　　“妈，你刚刚才吃了个。”
　　“鸡蛋呢？”
　　“来吃片面包，小麦的，可香了！”
　　“鸡蛋呢？”
　　“……”
　　“鸡蛋呢？”
　　“妈，鸡蛋吃多了不好。”林小姐夹起一块番茄给婆婆，“妈，鸡蛋在这。”
　　“鸡蛋呢？”
　　林小姐无奈，婆婆说糊涂又不糊涂，不糊涂吧又确实是糊涂，有时候真搞不懂婆婆到底想干啥，她只好把荷包蛋夹进婆婆碗里，笑道：“妈，鸡蛋。”
　　老太婆突然抬头盯着窗，怒吼：“你给我滚！！！！”
　　“啊……”林小姐吓了一跳，转头看向窗，“妈……外面什么都没有啊，来，吃鸡蛋。”
　　“你给我滚！！！滚！！！”老太婆抄起装有荷包蛋的盘子往窗户砸去。
　　“啊……妈……别这样……”
　　叮咚——
　　门铃响了。
　　“喂，开门啊。”陈先生在外面拍门，“开门啊。”
　　“马上来，等等！”
　　“滚开——！！！”老太婆一把扯上林小姐的头发，在惊叫声中把她狠狠丢向一边，接着，搬起椅子，朝大门砸去。
　　“你给我滚！！！！！！”
　　“你给我滚！！！！！！”
　　砰！
　　砰！
　　砰！
　　碗，勺子，盘子，装有汤的锅，装有水果的篮子……
　　门边狼藉一片，墙都花了，门铃还在响。
　　“喂！发生什么事？开门啊！”
　　叮咚——叮咚——
　　“妈……别这样……妈……”林小姐抱着老太婆，却被她甩了下地。
　　疯了……她真的疯了……
　　快开门！快开门让丈夫进来！！
　　林小姐跌跌撞撞地朝门跑去，半路又被老太婆扯上，狠狠掼到一边。
　　“不许开门！你开门，我就打你！”老太婆拿着锅铲指着她。
　　“妈……别激动……快放下……”
　　“喂！怎么还不开门啊？！”陈先生的脸出现在窗户那。
　　在林小姐的尖叫声中，锅铲砸在窗户上，一声大响，玻璃碎出了蛛网状。
　　锅铲反弹，在空中打着旋儿，巧合地朝林小姐扎来。
　　“不！！不！！！”林小姐大声尖叫，求生的本能使她侧身一闪，锅铲打在墙上磕出深深一道痕。
　　快……快开门！
　　她手脚并用地朝大门爬去。
　　“你回来！不许开门！”老太婆伸手抓她。
　　好可怕……好可怕……快救救我……
　　不顾头发扯得生疼，林小姐挣扎着摸到门锁。
　　第一道锁解开，第二道锁解开。
　　“不要开门！！”老太婆抓起林小姐抬手就打。
　　啪！啪！
　　脸上腾起红红的巴掌印。
　　“不要开门！！”不容抗拒的力量拽着林小姐，硬生生把她从门边扯开。
　　林小姐奋力挣扎，巨大的恐惧让她几乎瘫倒，她强撑着转回身，瞄准了沙发，狠狠推了老太婆一把，老太婆毕竟年迈，瘦弱的身子在一推之下松了手，跌进沙发里。
　　林小姐趁机往大门跑，在老太婆的咆哮声中，她解开了最后一道安全锁……

　　呜呜……身上好疼啊……
　　万钧难受地睁开眼。
　　“他醒了！他醒了！”
　　“队长！队长！”
　　熟悉的脸一个个挤在眼前，万钧迷糊了，这是干啥来着？
　　“嘘，安静。”大牛朝他们比了个手势，伸出一根手指在万钧眼前晃了晃，“队长，这是什么？”
　　“手指？”
　　“喔NO……”大牛看上去要哭了。
　　“队长，这是几根手指？”另一队员提醒。
　　“一根。”
　　“这呢？”伸出两根手指。
　　“两根……喂！你们这是……咳咳咳……”
　　“让让！让让！”医生率领护士们赶到，排开众人，拿出各种仪器给万钧检查。
　　万钧这才发现自己在医院里，转过头，旁边床位，雷霆正戴着氧气罩安安静静地睡着。
　　“他……他怎么了？”
　　“他在鬼门关转了一圈回来了。”医生面无表情地看着仪器。
　　“我怎么了？”
　　“你快要到鬼门关了。”
　　“队长！呜哇——！！”大牛率先哭了出来，顿时队员们一个个掩面，哭声彼此起伏。
　　“哭毛啊！我还没挂呢！”
　　“嘘，别说话，再说话就要挂了。”小护士唬他。
　　医生放下听诊器，露出笑意，朝身后招招手，叫那群鬼哭狼嚎的小年轻们过来。
　　“他伤得确实挺重，不过嘛，醒来就好……”医生填写着病历，告诉他们万钧还好没伤着内脏，身上有多处淤伤，但没伤着骨头，万钧身体强壮，吃吃药，打打针，休养休养就好，末了，朝万钧感叹了一声，“你自己能撑着到医院，真是不容易啊。”
　　医生又跟大牛他们叮嘱几句，大牛连连应着，等医生护士离开，一群人又呼啦一下围在队长身边。
　　“我这是在医院？”万钧问。
　　“队长，这是几根手指？”
　　“……”
　　“好吧……队长，如你所见，你都伤成这样了，不来医院，难道还想上街逛？”
　　“谁送我来的？”
　　“前台值班的妹子发现你晕倒在门口，然后你就被送去抢救，哎哟好险啊，还好来得及时呀！”
　　万钧一摸脖子，糟了，符不见了！
　　“东西在这。”队员递来包着保鲜膜的符和一撮白毛，这些东西是队长昏迷时还紧紧握着的，他们可不敢乱扔。
　　暴雨……面孔模糊的男人……胖丁……张警官……半空中撞过来的毛茸茸东西……白色大狗……万钧脑子里闪现出零星记忆。
　　原来这是它的毛啊，唉，真不好意思，可能半空中乱抓给抓下了一撮。
　　护身符已经变成了灰色，一碰就碎。
　　万钧的记忆中，他昏迷在地上，没多久，被人背了起来。
　　身上传来的剧痛让万钧好几次醒过来，但睁不开眼，他好像对那人说了什么，然后那人恼火地回了一个字：“滚！”
　　万钧清楚地记得，听到雷霆的声音那一刹那，他悬着的心才彻底放了下来。
　　但雷霆现在的情况，似乎比自己更糟啊？
　　“雷霆半夜时候心跳停了，一直抢救到早上呢。”大牛轻声解释。
　　万钧愣愣盯着天花板，半晌，朝他们勾勾手。
　　“你，你，和你，哦，还有你们两个，去我房间，把昨晚的监控拿出来。”万钧叮嘱，“要一起行动，不要落单，也不要到处乱走，拿到了就马上出去！”
　　被点到名的队员们领命，齐齐出了病房。
　　“大牛，兰兰那边有结果了吗？”万钧瞄了雷霆一眼。
　　“正在查，嗯，干脆我回局里看看吧。”
　　“好。”万钧点点头，想了一会，又喊住要出门的大牛，叫他把北山别墅的所有住户名单都弄一份。
　　安排好，打发走他们，病房里一下子空了。
　　“喂，你的符坏了，再画一个？”万钧朝雷霆嚷嚷。
　　雷霆睁开眼，眼珠子朝万钧冷冷瞥了一下，又合上了。
　　“昨晚背我的……是你吧？”
　　雷霆喘了喘，点头：“对。”
　　“……”万钧打量着雷霆，这家伙抢救到早上，那他半夜是怎么出去的？
　　雷霆被盯得受不了了，捞高被子捂上脑袋，传来闷闷的声音：“元神出窍，懂不？”
　　门派里最强的护身符，其实就是招魂符，危机时能把施术者的魂给招过去，唯一的缺陷是魂离开，躯体会停止心跳，当魂魄离开身体十二个小时后身体就会死亡，雷霆好不容易实体化，背着万钧下山时，自己的身体已经推进了急救室，雷霆要是返魂晚那么几分钟，身体都要被送去停尸间了，真是好险啊！
　　“真是……太厉害了！”万钧咂舌。
　　雷霆从被子里冒出脑袋，闷声闷气地调侃：“是啊，为了你，我可是元气大伤，该怎么谢我？”
　　万钧思索片刻，朝他抱拳道：“此等大恩，无以回报，在下愿以身相许！不知大人要不要？”
　　“滚！”
　　“哈哈哈！咳咳咳！”
　　“不许笑！”
　　“不笑，不笑，咳咳！”唇齿间满是腥甜，万钧抹了把唇，果然揩下一丝血迹。
　　从那么高掉下来，不伤就怪了！
　　放松下来后，眼皮沉得睁不开，身体很诚实地要求他睡一下。
　　手机响起，传来队员们的声音。
　　“队长！监控文件拿到了！我们现在回局里！”
　　“人都齐了吗？”
　　“齐！一个都没少！”
　　“那就好……那就好……”万钧看了眼窗户，阳光正从云缝中渗出。
　　暴雨终于停了，雨过天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