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青》invisneo

1、小青（IEND）

　　霜降的时候，我正在湖底睡觉。

　　天气预报说，今年是暖冬，全国气温普遍偏高，连带的，连西湖的水也比往年温暖了许多。盘在湖底的水草中，我反而总是将睡将醒，不能像往年那样一觉到春天。

　　我叫小青，大小的小，青春的青，是条蛇精。不，不是那个白蛇传里大名鼎鼎的最佳女配角，我只是一条道行不过五百年的小妖精。

　　小的时候，潜在西湖边，听说书人讲故事，我总是很惋惜。惋惜白蛇和青蛇为了个男人浪费了多年修行，被那叫法海的厮给逮个正着。阿弥陀佛，幸好，现在已没有法力高深又蛮不讲理的和尚，不然我等不成气候的小妖岂能在人间逍遥？

　　话又说不回来，我这般一等良民，素来循规蹈矩，从不作奸犯科，即便警察也没道理找我麻烦，何况那些自顾不暇的和尚？

　　滴滴滴滴，什么声音？莫非是闹钟响了？哦，不对，原来是手机。

　　舒展一下身子，我只得化回人形，按下接听键。

　　喂，小青啊，你是在哪儿呀？真要命，电话里那个老男人的声音正是属于我的顶头上司老侯。
　　侯经理，我在乡下老家呀。我没说错，这里的确是我的老家，五百年前的一天，风和日丽，我就在这里破壳而出。

　　小青啊，后天有外国客户会来访问，你能不能提前销假呀，余下的假期，春节的时候我一并补给你吧。该死的老猴子，就这样剥削我，我要去劳动局告你！

　　可是我妈很久没看到我了，我想多陪她两天。我还在做垂死挣扎，不想自己期待了很久的假期就这样泡汤。

　　工作要紧，你就跟家里解释一下，相信老人家会体谅的。解释个头，我妈早做了酒楼里的蛇肉羹，我向哪解释去。

　　“……”

　　“小青你放心啦，你对工作的热爱公司是知道的，公司也不会让你的辛苦白费的。年底我跟总经理说说，让他给你加薪。”好了，谁不知道你是总经理娘舅，算我怕了你了，看在钱的份上，我不和你计较。

　　“既然公司这么看得起我，我也不能让公司失望，侯经理，你放心吧，我后天准时上班。”你们就笑吧，笑吧，我只是一个法力平平的小妖，连人民币都变不出来，不识时务的后果，我还承担不起。

　　没办法了，既然假期泡汤了，我索性出了这湖，抓紧时间消遣两天，然后再去上班。

　　翻出我的化妆包，粉底、眉笔、眼影、睫毛膏，一样都不能少，我是奉公守法的好市民，只是偶尔玩玩一夜情，平淡无奇。

　　招手拦了出租车，目的地是杭州城里的一间酒吧，我常去的消遣之地。

　　一进门，看见两只狐狸精搅和在一起，真要命，这年头，连妖精都搞同性恋。

　　坐在角落里，滴溜滴溜的转着眼睛，不是周末，今晚的男人乏善可陈。

　　EXCUSE ME, MAY I SIT HERE？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得来全不费功夫。只是……这尾鱼怎么是说鸟语的，看他黄皮肤黑眼睛，原来是只BANANA。

　　对不起，我在等朋友。死假洋鬼子，闪一边去，我只用国货。

　　……看来真是听不懂中文，继续鄙视。

　　那个，小姐，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这次换中文，只是强调怪怪的，就像自己平时接待的那些日本客户。

　　这位帅哥，你的搭讪很老套。难道老外以为来中国就会有女人倒贴，所以才不好好练习用中文勾搭女人的本事？

　　JAPANESE？KOREAN？我耐着性子问。

　　JAPANESE。真可惜，长得这么帅居然是个日本鬼子，我最讨厌的日本鬼子！也罢，我也很久没采阳补阴了，就当是为死难同胞报仇好了。

　　妖精就是妖精，转眼就可以变换表情。灯光幽暗，音乐暧昧，气氛正好，勾引他轻而易举。

　　勾勾缠缠，转换场景，已经到了某五星级酒店的客房里。

　　太阳从缝隙里透了进来，我伸了懒腰i，果然神清气爽。

　　扭头看旁边那可怜的男人，被我吸取不少阳气，脸色苍白。

　　傻乎乎的男人，一夜情可不是这么好玩的，弄不好，美女就会化作魑魅魍魉。还好遇到我，不会要你性命，不然你现在就是干尸一具。

　　不过，倒真的是俊俏啊。眉清目秀的，昨夜灯光幽暗尚未觉得，今天仔细一看，倒还真有几分眼熟。

　　奇怪，应该是没见过才对。我扶着头想，明明没有见过才是。

　　男人翻了个身，似乎要醒了，那我还是趁早开溜，省得应付尴尬的场面。

　　走在大街上，阳光明媚，哼着咿咿呀呀的歌，步行街上一家店一家店的逛。果然做妖精不能忘记自己的本分，遏制本性有害健康。

　　血拼了几件花衣裳，心满意足的销假上班，世界真美好，作妖精真幸福。

　　在电脑面前呆坐了一上午，正在无聊中，亲爱的侯经理就打电话来，说是客户马上到公司楼下，赶紧出来接待。

　　没错没错，我就是负责这讨厌的接待工作，陪吃陪喝陪聊天，简称三陪，不过是合法的那种。

　　蹬着两寸高的鞋子下了楼，一辆大奔停了过来，照例是职业的笑，却差点让笑容凝固。

　　真该死，还有什么比碰见自己一夜情的男人更尴尬的事么？

　　倒是那男人，还若无其事。

　　心里冷笑一声，好歹我也修行了五百年，难道还应付不了你一个后生？

　　于是如常与他周旋，公事公办。

　　开会，解说，去英国鬼混的十年可不是白混的，那口英语还是可以把人唬住的。

　　程序走到最后，免不了吃饭应酬，一桌子十来号人，满桌的菜，不识人间疾苦。老侯子点头哈腰的起身端起酒杯敬酒，嘴里吐出的社交辞令还要我翻译给这男人听。

　　筵席散场，已是五分醉意，眼前的街景已开始模糊。

　　幸好不是雄黄酒，不然我可就得步白娘子后尘，不对，我没有许仙，了不起吓到路人甲，大不了这般。

　　“小青。”有人在叫我，是谁？转过身，居然是那个男人，他是叫中田还是田中呢？记不清楚了。

　　“干吗？”我歪着头问，没忘伸手拦车。

　　“你醉了吗？”他走了过来，没礼貌的靠近我，脸都快贴着我的鼻子。

　　“你不要靠过来，一身的酒气。”我伸手想要推开他，可是，软绵绵的，居然用不上力。

　　“小青，你不记得我了吗？”讨厌的男人贴着我的耳边问，谁记得他？不过是个一夜情的对象而已，谁会去记得？

　　“你干吗？”捏着中指化作兰花，想要给这个讨厌的男人一点教训，居然……没了法力。

　　“小青，刚才你喝的酒里面其实掺了雄黄哦，只是一点点，不会伤到你的。”该死的男人把整个身体都贴了上来，还不要脸的搂住了我的腰，顺势把我装进刚好停下的计程车里。

　　“你怎么知道的？”完了，完了，莫不是碰到少林寺的俗家弟子了吧，现在要来降魔伏妖，捍卫人间正道，好死不死，这样的倒霉事也被我摊上，难道我命休已。
　　“小青在想什么呢，表情好可爱啊。”又把脸凑过来了，自己明明就是一个花和尚，乱搞一夜情，还好意思降妖福魔，当心我检举你去。

　　“司机先生，这个男人其实是个连环杀手，他想要把我先奸后杀。”没了法力，我还是可以用嘴巴跟司机先生求救的。

　　“司机先生，她在跟我闹别扭。”花和尚笑眯眯的对计程车司机说，然后和司机交换了一个“女人真的很难搞”的眼神，恨得我直想现出原形，吓死这有眼无珠的司机。

　　“你到底想要怎么样？”咬着牙，我问。这男人看起来瘦瘦的，脱了衣服也没什么肌肉，没想到力气还满大的，居然把我抱回了酒店。

　　“我要你呀。”把我放在KING SIZE的豪华大床上，下一刻就贴了过来，这男人，我现在绝对可以确定，一定不是什么少林寺出来的。

　　“我对你没兴趣。”这种回答未免太假，费尽手段把雄黄酒让我喝下去，难道就为了和我上床？鬼才相信！

　　“小青，你真的不记得了吗？你答应过我的呀。”男人直直的看了过来，眼睛里的东西倒不像是玩笑，可是……我什么时候答应过这样的事？我怎么不记得了？

　　“你再想想，明朝的时候，杭州城外，无相寺……”

　　无相寺，这地方我记得，那个时候我刚修成人形，经常去无相寺听经，偶尔唤来一场风，作弄借住在此的书生。

　　书生，我怎么把书生给忘了？想那书生生得一表人才，温柔多礼，看得我心痒痒。

　　于是某夜，化了人形，借了秋雨，闯进了书生的房间。只要一夜，人生苦短，他断是我不该爱上的人，我才不要学那白蛇，为了许仙，丢了自己的小命。

　　缠绵至极的时候，书生搂住肩问我的名字，我傻傻的，老老实实告诉他我叫小青。

　　然后，又问我是哪里人士，父母兄弟姐妹这般，似乎真要对我负责。

　　于是露出长长的毒牙，告诉他我只是西湖里的一条青蛇，想要娶我，还是下辈子好了。

　　下辈子，你一定要记得我哦。在书生耳边说出的这话，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是真是假，反正，说过了，就忘记了。妖的生命那么漫长，有些事，记不住，也不足为奇。

　　“你是那书生？”不会的，不过是床上的承诺，怎么会有人当真！

　　“小青终于记起来了么，你答应过我的话，不能不算数哦。”难怪这张脸看着觉得眼熟，既然是那书生，那笨到死的书生。

　　“你居然真的记得我？怎么会这样？”男人的吻落下来的时候我正在懊恼，懊恼自己当时年少不懂事，没事瞎承诺；懊恼自己会遇到这么死心眼的书生，把一句玩笑话当真；懊恼……懊恼自己居然差点把这事忘了。

　　“笨蛋小青，都五百年了也没学乖，傻乎乎的，就像当初被人扔石头的可怜虫。”吻得正是火热的时候，男人嗤嗤笑着说。

　　“你怎么知道我被人扔石头？”这可是我的奇耻大辱，我没可能告诉书生的。

　　“因为我就是那个向你扔石头的小孩。”刚才还款款情深的男人一瞬间长出了邪恶的角，身后还有KIRAKIRA的光芒点缀。

　　还来不及哀悼自己悲惨的蛇生，全身无力的我就被凑过来啃我嘴的男人“吃掉”。可恨我没有长长久久的生命和青春，看来得陪着这个可恶的男人一起变老，然后死掉。

　　千万不要随便承诺什么，你们这些不懂事的后生孩子，千万记得，不然，下场同我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