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策藏障目之局》八坂脑洞子

16、第 16 章

　　这王嗣之虽是孤身一人已在楼下等了许久，却是半点不见心急，甚至还心平气和的点了一壶好酒，几碟小菜一个人坐在桌前自斟自饮了起来，直到看到叶隐和李韩飞自楼梯上走下来，他才站起身，双手在胸前抱拳，恭恭敬敬的向二人躬身行了一礼，“李将军早，叶公子早。”
　　问完安之后，王嗣之似乎是还想再说些什么，但他的话头却在抬头瞥到叶隐之后戛然而止，那还是他第一次看到叶隐这副打扮，不免觉得有些新奇，比起最初见到他时那身与李韩飞如出一辙的红色军装，果然还是这身衣服倒是比较适合他的气质。
　　本想再多看几眼，可王嗣之的目光一瞅到叶隐身边，面上隐隐现出几分不悦的李韩飞时，却是识相的老老实实的将目光自叶隐身上移开了。凭借着这么多年的办案经验，他已经有些察觉得出，这两人的关系恐怕绝不仅仅只限于彼此亲密无间的朋友那么简单，自己又何必自讨没趣呢？
　　“王大人你早。”敛起了脸上不悦的神情，变脸如同翻书一般快，几乎是在转瞬之间李韩飞的面上便浮现出了一丝笑意，然而那双深红色的眸中却是冷若冰霜，泯灭了一切温度。这使得他这一笑就仿佛戴上了一张漫布笑颜的人皮面具，冰冷而僵硬，看去没来由的让人心底一寒，“让你久等了，这位叶公子初来乍到，还不懂得规矩，因此有些不识礼数，还请见谅。”
　　这是什么话？分明是你李韩飞情知王大人在楼下等着，却没叫本少爷起来，让本少爷一觉睡到现在，现在却想把错都推到本少爷身上吗？
　　挑了挑眉，叶隐心中不爽，本想说些什么来反驳，然而嗅到空气中这股肆意弥漫的剑拔弩张的气氛，他终还是生生把到嘴边的话给咽回了腹中，眼下这情形已是不可收拾了，他叶隐也不是不明白分寸，不想图自己一时嘴上痛快，而再去进一步使得气氛变得更糟。
　　在心底暗自思量了片刻之后，叶隐反倒是笑了起来，那样的笑容绽放在他的脸上，就如同盛开在阳光下的白芷花那般，炫目的让人一时之间有些恍惚，他向前一步，对王嗣之抱拳行礼道，“还要劳烦官差大哥为我们带路，叶隐一时贪睡，险些误了时辰，实属抱歉。”
　　“无妨，二位请随我来。”似乎是叶隐的表现起了几分作用，空气中的紧张氛围明显是缓和了不少，当然说到缓和那也只是王嗣之单方面的，他用惯用的左手拿起被随手放置在桌上的佩刀，脸上没有丝毫的愠色，仿佛根本就不在意方才李韩飞那种刻意夹枪带棒的态度，这么一比较起来反倒是显得李韩飞比较小气了。
　　然而不光是李韩飞，叶隐实则也在与李韩飞置气，于是他也不再理身边瞪着他目光灼灼的那个人，径自跟着那王嗣之走了过去。
　　“叶隐，你想怎样？”跟在王嗣之的身后，与他一起向着发生第二起命案的案发现场走着，瞅准王嗣之一个不留意，四顾巡视周遭的空当，李韩飞一把抓住了叶隐的手腕，皱眉用仅有他们两人才能听到的音量，低声问道。
　　他情知自己这次确是做的有些过分，可毕竟事出有因，不管与公与私他都必须要让叶隐远离那个人。
　　先不说这个，叶隐的反应也着实是出乎他的意料，本以为只要自己对那人展现出些许敌意，聪明如叶隐自然就会明白自己的意图，与那官差保持一些距离。却没想到，也不知那官差私底下对叶隐灌了什么迷汤药，他倒是变成与那官差是一心的了，难道他不打算让自己协助他一同查案了不成？
　　“我还想问你，你想怎样？”白了李韩飞一眼，丝毫不留情面的将他拉着自己手腕的那只手甩开，叶隐冷哼了一声，望着眼前人的眸光却是雪亮如星辰，全无糅杂半分杂质，“那官差大哥如此尽心竭力的协助我们，你还对他那种态度，我看你是根本还没睡醒吧。”
　　的确，仔细想想李韩飞似乎自早晨开始就有些不太对劲，具体的叶隐也说不出，反正就是与平日里的言行有些不同，本以为这人虽然有时说话粗野，但却是非分明，话语中也不乏几分道理，可如今看来却仍是小孩心性，幼稚的不堪一击，为了这么一点小事就与自己置气，甚至还连累了那王大人也跟着自己一同受气，看来自己起初还真是看错人了。
　　被叶隐的一句话堵的什么也说不出，李韩飞干脆便也闭口偏过头，什么都不说了，他不想跟叶隐因为这点无足轻重的小事吵架。
　　先不说现在还没有抓到关于那人足够的证据，仅是凭借自己的推测得出的结论，再加上那人如今就走在他们二人之前，方才他与叶隐说的话也不知有没有被那人听了去，若是在此时将一切对叶隐摊牌，说出自己对王嗣之的怀疑显然并不是一个好时机。
　　怕也只会越描越黑，让叶隐更加误会自己是一个心胸狭窄的小人罢了。
　　三人各怀所想的来到官府门前之时，好巧不巧的正看到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自其中佝偻着腰身缓步走出，与他身后威仪的公堂有些格格不入。
　　那老者一头白发散乱如杂草一般的披散在肩头，身上的衣着却是用上等布料精心裁剪而成的，虽有些脏污，却依旧掩盖不了那身衣服原有的光华，他平视前方的双眸之中全无一丝神光，漆黑一片，但又与方夙夜不同，给人的感觉并非是看不见，而是根本不想去看，有如被什么妖邪之物抽走了灵魂，只是堪堪留下了这一具空空的躯壳。
　　眼见得老者向着三人所在的方向走了过来，立在前面的王嗣之全身一震，仿佛是看到什么地位极高的人一般，慌忙迎上去正色行礼，一手搀扶住那个老者轻声问道，“老爷子，这么早，您这是要去哪，还是快些回去吧，免得镇长大人担心。”
　　那老人却并未理会王嗣之，仿佛他的身边本就空无一人。
　　然而在见到叶隐之时，那老人却仿佛触电一般的哆嗦了一下，他甩开王嗣之的手，快步上前走了几步，枯井无波的双眼中闪过了一丝雪亮的光，却是没来由的带上了几分疯癫，看的叶隐不禁下意识的向后倒退了几分，可那老者也不知是什么来头，出手的速度却是奇快，他一把拉住了叶隐的手臂，紧紧的，如同是要将叶隐的腕骨捏断一般。
　　也不知是不是叶隐的错觉，有那么一瞬间他好像真的听到了自手腕处传来的轻微的“喀嚓”声，痛的他皱了皱眉，立时出了一身冷汗。
　　眼见得势头有些不对，猜不出这疯老头要做些什么，也不知是否会对叶隐不利，李韩飞瞥了一眼身边疼的面色有些惨白的叶隐，刚要出手帮助他拉开那位老者，却只见得那疯老头双膝一曲，竟是“噗通”的一声跪在了叶隐的面前！
　　“救世之神啊！”抓住叶隐的那只手激烈的颤抖着，连带着老人的身体也一同抖的如同冬日寒风中的落叶，突然一声略显凄厉的呼声自老人的口中脱出，嘶哑可怖，在听到老人唤出那四个字的那一瞬，一时间叶隐竟有些呆然，他讷讷的望着眼前疯癫的老者，大脑之中却是一片空白，“您……您回来了啊！当初是我们对不住您，求您宽恕！求您宽恕啊！您若要降下天罚，只罚老夫一人便是，求求您救救小女，救救这镇上的人吧！”
　　剩下的话叶隐却是一个字也没能听得进去，甚至连手臂上传来的疼痛他都有些感知不到了，泛黄的记忆碎片早已随着疯癫老者口中“救世之神”这四个重重击在心间的字一起流向了远方，他一直想要遗忘的，十年之前所发生的一切浮现在了眼前，陡然一阵彻骨的刺痛贯彻心扉，痛得叶隐几乎要忘记呼吸。
　　救世之神……
　　多久没有人这样称呼过自己了。
　　那还是他十年之前将占据在这镇子周遭，鱼肉百姓的山贼在一夜之间一举驱逐出镇子之时，镇子里的人对他的所谓敬称，而如今十年间的世事变迁，再听到这个称呼的时候却已是物是人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