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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风起长春院 ...

  •   八年后,北京城
      正是金桂飘香的时节

      三尺高台之上,一众痴迷之人,目力所及之处,一袭红衣飞转。柔韧的腰肢扭动,灵动的眉目传情,飞旋的速度让人目眩神迷,伴着欢快的鼓点,轻轻踏步,舞姿灵动柔美。一个火样人的在台上疾风般的旋转。

      有人扔了两只球在脚下,舞者轻盈而飞快的跳了上去,依然是飞速的旋转着。鼓点越来越密集,舞者转动的也越来越快,场下的人跟着欢快的鼓点挥动着手臂,眼睛紧盯着那舞者。

      弦乐渐歇,有人拍手道:“胡旋女,胡旋女心应弦,手应鼓。弦鼓—声双袖举,回雪飘摇转蓬舞。左旋右转不知疲,千匝万周无已时。人间物类无可比,奔车轮缓旋风迟……。少月公子当真是舞出了昔日诗中所述的美景。”

      “好,我看竟比那诗中所述还要精彩,少月舞的真应了那:身如飘雪,转如疾风,端得是精彩,妙,妙啊。”
      “胡旋公子名不虚传啊。”
      “名不虚传,今日一见果然是妙不可言。”
      “正是如此。”

      两年前,南风苑的清倌少月十四岁时,因一曲胡旋舞而轰动京城,人唤一声“胡旋公子”。

      台上的舞者微微弯腰施礼,静静的注视着台下的看客。那舞者十六七岁的年纪,满头的青丝束了马尾辫,额前扎了条红色的丝带,眉间一点朱砂痣。长眉点翠,睛若含珠,秀气的鼻子上还渗着细细的汗珠,红艳艳的一张小嘴,刚刚舞完的脸上犹带着红晕。收腰窄袖宽摆的大红丝绸做的裙子,衬出姣好的身形,看的一众看客面红心跳,眼睛死死的盯在那舞者的身上,恨不能将那一身红衣扒去。

      有人调笑道:“看吧,仔细了你的眼睛,看进去就拔不出来了。”
      那人便嘻笑着答道:“如此甚好,我便能日日伴着少月公子了。”

      少月的脸上始终带着淡淡的笑意,身旁的人吩咐道:“你先下去换衣裳,一会儿不是还要操琴?”

      少月点头应是,朝着众人微微躬身点头示意,转身下去了。那红衣男子扬声道:“今日的胡旋舞就算是舞完了,一会儿还要让少月演奏一曲,现在请诸位喝酒玩着,或者叫两个清倌人给大人们唱上一曲?”

      就有客人搂过了身边曲意奉承的小倌,“啪”的一口亲在他的脸上,“呵呵”笑着拿过了酒杯道:“给爷斟上,”又扬声道“就等少月好了。”

      忽一人神秘问道:“我听说这个叫少月的清倌是前些年发配到南疆的刑部侍郎沈略的长孙,这可是真的?”

      “正是,正是,长得可真是美,要是能睡上一回,那滋味……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那人半眯着眼睛笑的猥琐。

      “那是,当年有神童之称,就是发卖的时候也是一场热闹,卖出了咱们北京城里的最高价,一千两纹银,白花花的一千两,啧啧,这南风苑当真了不得,有些底气!”
      “那是,春公子是什么人?咱们南风苑的头牌,手笔当然要大。”
      ***************************************************
      这里是北京内城的西南角,官妓们集聚的地方。每日里到了晚间,胡同里的灯笼一一亮了起来,就有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姑娘站在门口招揽客人。脂香粉浓充斥着口鼻,莺歌燕语不绝于耳。

      胡同出口上方横置一快匾额,泥金黑匾上三个大字:不夜城。两只制作精致的气死风灯挂在两边,映着下面影影绰绰的人流,却是另一番旖旎风情。

      相隔不过几十步远的一条胡同门口也悬了匾额,却是一样的泥金黑匾,上书三个大字:长春院。
      这里是小倌们聚集的地方。
      两个胡同的名字均取自:风花竟入长春院,灯烛交辉不夜城。

      太祖朱元璋曾发布诏令:“凡官吏宿娼者,杖六十,媒合之人减一等,若官员子孙宿娼者罪亦如之。” 宣宗以后,裁汰官妓,禁令更加严格,无论官员或读书士子,凡有宿娼的,或稍有邪行,轻则贬谪,重则加以褫革,永不录用。
      既然官员不准嫖妓,但是没有说不许找小倌,于是那些在京师当官又因为各种的原由没有带家眷的官员,便开始找小倌,致使小倌馆遍地开花,比比皆是。

      只这小倌的地位还不如那娼\\妓,娼\\妓或有相好的赎了去,还能做个小娘,若是有福气的再生个一儿半女,也算是终身有靠。

      这小倌的下场就凄凉的多,多半活不过三四十岁,过了二十的小倌就没了用处,只能干些杂活,好些的做个师傅,教新来的小倌们些个内里的花活,勉强吃口饱饭。
      也有的被卖到下等的馆子里,被蹂躏致死。就算是攒够了赎身的银子出去了,也什么都做不了,只是个活死人,混日子罢了。

      不知从何时起,长春院最里边的四合院里起了一座二层的小楼,小楼的外面飞檐斗拱、雕梁画栋,掩映在碧树间很有些意境。白日里只听见丝竹不绝,琴音袅袅,到了晚间,便能见到在二楼美人靠上等待客人打扮的和女娘一样的少年。
      二楼正中高悬着一块泥金黑屏匾的招牌:南风苑。

      凡是常来的和不常来的都听说过这个地方,这里如今是北京城里最红的小倌馆,里面的小倌个个有绝活,任你是谁,只要进去了,无不是熏熏然不辨南北,陶陶乎难分西东,竟不知身在何处,家住哪方。没有说不得的话,更没有做不得的事。

      如今这少月公子所处的便是南风苑,少月即是当日花了一千两白花花的银子买回来的小倌。那买他之人便是这南风苑的老鸨子少春。

      人们皆知这少春原是个当红的倌人,不知怎么就赎了自身,还在十年前接收了这奢华的南风苑,竟做了如此之大,皆道是他朝中有人撑腰,因常见有位大人光顾。
      ***********************************************
      此时少月已经换了衣衫,乌黑的青丝散落下来,在头上只挑了一绺松松的绾了个髻,余下的都披散的肩上。
      身上一袭淡青色长衫,腰上只松松系了根缀五福络子做了腰带。脚蹬一双青黑色绣了本色花前后翘起的福字鞋。

      他双手抱着琴走了出来,若说刚才的打扮是一支艳丽的玫瑰,现在则是一朵出水的芙蓉。那一副文弱书生的模样,亦是让下边的人看了痴迷,恨不能搂进了怀里狠狠的怜爱一番。他微一躬身朝众人施了礼,便盘坐在备好的垫子上,只将琴放在膝上,并不用琴桌,即弹奏起来。

      “咚”的一声,全场寂静,琴声淙淙,似泣似诉,如婴儿在母亲怀里撒娇,转眼满地奔跑的欢快,细细碎碎的如母亲的叮咛。
      少月的眼角渗出了一滴泪,他微微阖眼,那泪珠便滚落了下来,母亲……琴音陡转直上,有不甘,有羞愤,更有无奈,尚有挣扎,渐渐无力却又执着的行着。

      众人的精神如同经历了一场搏斗,心跟着忽上忽下,一个个绷着神经直直的挺着。忽然,如三月春风在心头拂过,暖洋洋的,让人心里熨贴,飘飘然似乘风而行,徜徉在云端,便欲沉浸在其中不愿醒来。

      一曲终了,余音袅袅不去,少月微垂了眼睑,面色平静,看不出喜怒。下面的人尚沉醉在其中,满脸陶醉。

      少春脸上半掩着一把折扇,脸上似笑非笑,看着痴迷状的众人,轻咳了几声,使着动静。
      下面的人刚刚醒神,瞪着迷离的眼睛看着台上,少春忽然将扇子拿开,展颜一笑。

      他人本就长的男生女相,两只峨眉描画的飞进鬓角,一双细长的桃花眼抹了嫣红的粉彩。两颊扑的桃色腮红一直淡淡延伸至鬓角。轻点了朱唇,配着大红的衣衫,竟是艳如桃李。这一笑端的是桃花烂漫媚眼如丝,直直颠倒了众生,让这一众看客在琴音里失了三魂,又在他的笑容里去了七魄。

      少春的眼中露出一丝讥讽:这帮好色之徒……
      许久他才轻咳了一声,缓声道:“我家小月的琴音可还入的了各位爷的耳?”
      一众看客如梦方醒,互相看着,均觉失态,尴尬的笑着:“妙啊,妙。”
      “真是人美,舞美,曲更美,好,好,好哇,哈哈哈哈”
      “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难得的见情见性,当浮一大白。”

      少月抱琴施施然离去,有人盯着他的身影一直消失在台上,依然痴痴的望着。
      少春的眉头微皱,随即舒展道:“夜也深了,少春就不打扰各位的雅兴,你们继续,继续尽兴。百末,你安排好这里的客人,我先去了。”他朝着旁边站立的一个妆容艳丽的男子道。细看之下,两人竟有七八分相似。
      那百末点头应是,少春便去了少月处。

      少月回到自己的卧房,轻轻的放下琴,爱恋的抚摸着琴身。
      八年了,这八年里他无时不刻不在思念自己的亲人,想那双被叫项羽的少年带走的弟弟,想远在南疆的父亲和叔叔。

      当年重生睁眼醒来时正是锦衣卫来抄家,他苦笑,怎么会在这个时候重生了,没容他思考便被带走了,他都没来的及见一面自己的父亲。

      后来少春带他来南风苑的时候,这里还名不见经传,现如今已是名噪京城。
      少春待他很好,以他的年纪早应该就接客,可他如今还是个清倌人,这都是少春在维护他。他知道少春为何要维护他,自己的父亲对他不仅有一饭之恩,还有几年的养育之情。

      少春的母亲是个大家小姐,家道没落后卖身沈府,做了沈家老太太身边的大丫鬟。后来沈家接待了一个蒙古的王子,那王子偶然见到她,便相中了。

      沈家当自己女儿一样的把她嫁给了那个王子,并给了丰厚的嫁妆。
      蒙古小王子在京城的宅院安置了她。

      初时俩人也曾恩爱异常,在少春出生后不久,随着两边关系紧张起来,那蒙古小王子再没来过。少春和母亲也被接走安置在一个小宅子里。

      接他们的那人在安置好他们以后随即消失,母子俩花光积蓄后艰难度日。少春八岁,他母亲病逝,他便一个人靠乞讨过活,后偶然被沈鉴的父亲发现,见他聪慧异常,细问之下才知道他的身份,便带回了府里。

      少月对他没有印象,在他很小的时候少春便离开了沈家,家里没人跟他提过,这事是后来少春跟他说的。

      想想前世,他常常借着少春对他的好,对他百般挑剔,最后少春也因护着自己而丧命。他在少春死后也失去了庇护,一个人举步维艰的过了半年多,总算是想明白了少春的好,可是再也找不回这个人了。

      少月痴痴的想着以前少春对他的千般好,如今他如同前世一般的对他,想到这里,他的嘴角翘了起来,少春真的很好。
      他因为前世的事,便放下身段努力学好春要他学的东西,如今他已经算名声在外了。

      可是他也一直在想,这里虽好,却并非良善之地,亦不能做久居之所,他要离开这里。

      他要说服少春带着他离开,最迟还有一年,满人便会入关,那时候正是离开的良机,他不能再像前世一样在这个圈子里生活,也不能让少春再过这样的日子。

      少春亲自带着他看过教习的师傅打新买来的孩子,打的身上遍身红肿,却不见伤痕,不给饭吃,也不让哭。顶着一身的伤继续练功。

      他也见过跑了抓回来的孩子,依然是打,不给饭食。软下来的就活了下来,最后过着不死不活不人不鬼的日子,硬挺着的就直接转世为人了。

      也有的就直接死在了榻上,那些所谓的恩客顶多多给几个银子,倌人的命不算命。少春给他看这些,无非是想告诉他,不要想着逃跑,不要不听话。
      而他想着一定要逃出去。
      他没有想过,少春是这里的老鸨子,他要想走,谁能拦得住他?

      少春来时少月的睫毛下尚存着一滴泪,他伸手轻轻的将泪拭去道:“去梳洗,一会儿我帮你做臀功。”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章 风起长春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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