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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对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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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转头,看着那幅画,天苍苍雨茫茫,连色调都是冷色系。的确很悲伤。
可我一直自认生性开朗,有一天过一天,从来也没有人把悲伤这词套在我身上。然而,我心底是悲伤的吗?我从来没有正视过这个问题。
“就只是随口说说,也不必当真。”
杨阳拍拍我的手,溜着出去了,独留我一个人对着画发呆。
过了不久,我想要执笔继续作画。却听到外面悉悉率率的声响,应该是客人来了。我没在意,继续拿笔。
隐隐约约听到外边她在解释,杨阳在画廊久了,纵使没有艺术细胞也练出了经典台词来。比如,这什么什么画由心生,艺术是人的灵魂什么的,我纵使身为半个艺术家,也差点没笑喷。
然而不等我敛起笑容,却听不到她的声音了。
然后传进耳里的,是一把低低的,沉沉的嗓音。
我听到客人问:“我可以出更高的价钱,真的不卖?”
然后是他坚决的声音,“不卖。”
我放下笔,急匆匆地走到门边。果然,看到了一个月不见的身影。因为他此刻面向客人,是背对着我的。宽大的肩膀着着深灰色西装,头发长度刚好,没有碰着领子。从背影就能看出这是何等严谨的一个人。
“三倍,不卖?”
客人应该大有来头,身边还有随身保镖。似乎是看上了那幅画,不死心地讨价还价。
言绍顷摇头,清冷地笑笑,“不卖。”
客人点点头,“好。不卖。但要一直挂在这。我有空会回来兜兜。”
言绍顷护送客人出去,语气不吭不卑,“您请。”
我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也忘了自己手中还夹着一水彩笔,直到言绍顷转身,我和他的视线碰个正着。
我怔了,嘴巴张了张,不知道要说什么。
因为此时心跳得快,面对面,我终于确认了,那个人是他。这种眼神,不会有错。
杨阳一看情况,笑着介绍:“言先生,这就是新来的欧阳若涵。”
他看了我一眼,眼神澄澈,我并没有看到任何怨恨。看着他一步步地走来,挺拔的身躯,走路不快,却有时,你根本看不出那是义肢。
我看着伸到我前面骨节分明的手,然后听到他醇厚的声音道:“你好。”
你好……
想过很多很多可能性,唯独没有想过这个:一个风淡云轻的“你好”。
我握上他的手,估计手心有点冰凉,言绍顷几不可见地蹙了一下眉。两秒后,收回手。然后我俩不说话了。
他看了我一眼,就把视线收回来,对着杨阳说:“我去工作室看看。”
平日我工作的时候都不太让别人进来工作室参观,艺术人是需要私人空间的。可他是老板,我又怎好说不。于是悻悻地让开一条通道,让他走过去。
恰巧有客人来,杨阳拍了我的肩,说:“我出去应付一下。”
我靠着门沿,不敢进去,却看着他坐在我刚才坐的位置,看着我的画。
我咬着唇,不知怎么反应。
他看得很仔细,手摩挲着我的画,双眼专注得这样让人心凛。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户斜照进来,打在他偏高的鼻梁上,因为逆光,我的位置甚至能看到他轮廓边泛着淡淡的金光。
我看着这样卓越得让人难以移开视线的脸庞,视线再落到他腿上。
终于忍不住,我握紧门沿,咬牙开口:
“六年前,我们见过面。”
是陈诉句。
都确认的事情,有什么好自欺欺人的。
言绍顷动作一顿,没有发飙。须臾他默然抬头,用一种沉静的眼神看着我。
我再继续,“我高中那年赶着回家,跟一个人换了票,后来我真的早到家了。过几天看新闻却发现,原来的那班车出了车祸,撞下山崖,死伤人数很多。那个人……”我发现自己几乎无法再继续下去,只能艰难地吞着口水,用仅剩的勇气说:“是你。”
我的声音颤抖起来,“……是吗… …”
最后俩个字几不可闻,连我自己都听不清楚。我还在自欺欺人!我还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
终于在一窜话后,他站了起来,依然盯着我。
我咬着唇,心在抖。
心里唯存的侥幸在动摇。
“是。”
一个字,打断了我所有猜疑,世界好像一瞬都黑了。
“那你的腿… …”
“那之后就没了。”言绍顷打断我,背过身去。居然说得这么轻淡。
我的假想崩塌了。这六年来也曾出现过猜疑、害怕,却没有一刻像此刻一样,因为确认了一件事情而不能再一根筋地自我催眠。
他的世界让我给毁了。
我看着他宽厚的肩膀,当时只蹦出一个想法:我一个小女子,不杀人不放火,连杀一只鸡都怕得要死,怎么可能在一秒间就毁了一个人的人生呢?
一定是在做梦。
不知道是他的背影太孤寂还是什么,我双眼好酸,然后“啪塔”一下几滴泪就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