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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 8 章 ...

  •   人这一辈子不管平素行事有多理智,多三思后行,却也免不了在某些时候做出一些连自己都意想不到的举动来。那感觉就像站在行驶中的公车上,司机差劲的车技和不时冒出的突发状况让你重心不稳,失去控制。齐桓从一开始就不清楚,后来也没想明白自己当时为什么会伸手去挑拓永刚的衣领。也许是因为他友好,却还带着股犟劲的眼神让他心情突然好起来了?
      说实话齐桓对他印象不坏,脾气是爆点,但很率直,甚至还有点孩子一样的天真。他是个被人宠坏的孩子,想到这个的时候齐桓牙疼似的吸了口凉风。这个跟他又有什么关系啊?帮他提着东西一步一个台阶的走下楼,齐桓想,反正以后也可能再也没机会见了,好歹一场“相识”,留个好印象也无防。虽然齐桓走在拓永刚前面,但是他也能感觉得到,遇到有人跟他敬礼,他都会一丝不苟地回礼。
      楼前停了辆白色的面包车,那辆车会送他回千里之外的45师。
      很久之后拓永刚告诉齐桓,这辈子他就没坐过那么烂的车——一路上开回去抛锚了3回。
      齐桓郑重地向他敬礼,拓永刚啪地站好了,回敬了一个漂亮的军礼。礼毕,齐桓先放下了手。拓永刚也是。
      两人相互看了有好一会儿,只是安静地对望。无话可说。
      “再见了。”拓永刚先说。
      “再见。”
      抿抿唇,带着一丝浅笑,拓永刚上了面包车,哗啦一声把车门拉上。车子驶出了A大队。
      在离开太原前,拓永刚又去了一次齐桓的家。他给齐桓的父母留了自己的联系方式,如果他们有什么需要他帮忙的,就给他打电话。
      说来也巧,在街上打车,开车的居然是那天从机场把他拉到市区的那位师傅。难以置信的巧合!
      “办完事儿啦?”
      “……是。”
      “去机场?”
      “对,麻烦你了。”
      “不麻烦,有机会多来太原光顾我就行了。”师傅很爱开玩笑。
      拓永刚笑笑,“一定。”
      和来时一样,拓永刚用力地看着窗外从市区到机场这一路的景色,他想记住太原这座城市,这座齐桓出生长大的城市。拓永刚有个姑姑,不是特别亲,是家族里的一个姑姑,多年前就到英国读书,后来喜欢上了一个同在英国读书的香港人。毕业后也没有回国,跟着后来成为她老公的香港人定居英国。姑夫后来得病去世了,姑姑就独自一人带着女儿住在伦敦。这么多年姑姑依然不习惯英国的天气,又湿又冷,却怎么也不愿意回来。她说姑父在哪儿她就在哪儿。拓永刚做不到像姑姑一样,守着一座城。除了同样拥有一段回忆,姑姑有的他都没有。除了尽可能是记得,他什么都做不了。
      他一无所有。
      在遇见齐桓之前他拥有骄傲、自负、完美的理想;遇到齐桓之后他懂得了规则、距离、他试着成长。23岁之前他觉得自己什么都不缺,24岁之后他疑心自己得到的是世界上最浓烈的爱情;27岁,除了他自己,他什么都没有。
      拓永刚轻轻地清了一下嗓子,喉咙不舒服,有点疼。今早从床上爬起来到卫生间洗漱的时候他差点被自己的样子吓到,眼眶深陷,下巴削尖,胡子拉渣,脸上没有一丝生气,跟个难民似的。胃已经扁得不成样子,他这些天都没有正经地吃过饭,在床上一睡就是两天。他还有力气爬起来,全靠平时训练有素,体力还不至于消耗怠尽。
      吃早餐时他有了要回部队的想法,他来太原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他没有继续留在这里的理由。打了电话回家,没有带充电器出来,手机时块本来就不满格的电池早就没电了。拓永刚猜妈妈会找他,所以就自己打个电话回去。果然,家里小保姆说妈妈找他两天了。
      妈什么话也没多说,却不容拓永刚抗拒地说,“回家吧。”
      结束了和家里的通话,拓永刚定了回家的机票。
      他不想违逆妈妈的意思,也许他以前不够孝顺,但从今往后,他想对父母家人好一点。
      从拓永刚从床上爬起来的那一刻起,齐桓就恨不能真的像电视电影里演的那样飘起来。他太高兴了。这两天拓永刚一直在睡,哪儿也不去,饭也不吃,他以为拓永刚病了,急得他在屋里上蹿下跳,奈何他偏偏又什么都做不了。幸好,宾馆里有人也注意到了这间客房里的不同寻常,服务员在第二天借着打扫卫生的借口敲门,拓永刚被吵醒了,睡意朦胧地让服务员回去了。从那时起,齐桓就坐在床边,一动不动地守着他。他虽然是鬼,但七情六欲一样不缺,心肺肠子一扯一扯的疼。在这世界上,能让齐桓这样揪心的除了他,没别人了。齐桓觉得自己多少有点自虐的倾向了,却是深陷其中,不能自拨。
      妈妈捏着拓永刚的胳膊,看有没有少了肉。同时还仔细地打量着他,生怕漏掉了什么重要细节似的,“瘦了,真是可怜。到底出什么事了?”
      “妈,我没事。”
      “没事怎么不声不响地就请假了?”
      “……好吧,是有点事要办。”
      “什么事这么严重?怎么也不跟家里说一声?瞧你把自己给折腾得……”
      “哪这么多为什么啊?他这不是好好的吗?哪儿都没少。”拓爸爸看不过眼,就说道。
      “你都没正眼瞧过他,你知道什么呀?看看……”拓妈妈双手捧着儿子的脸,转头示意让丈夫往这边看过来,“看看,是不是瘦了?”
      “妈……”拓永刚差不多已经是在告饶了。
      “瘦点有什么不好?年纪轻轻就脑满肠肥的像什么样子?”
      “哎,我说老拓,你这是在跟我抬杠怎么的?”
      拓妈妈目标马上转移,“儿子是我一个人的?你怎么老是一副三不管四自由的架式?”
      “你一个人管着我觉得挺好。”拓爸爸给自己倒了杯水,一边肯定了老婆的功劳。
      “那还是不关心啊。”
      “不然你想让我怎么样啊?背着他到街上转?”
      “那是模范爸爸做的事,你已经不及格很多年了。”
      拓永刚笑起来,回家感觉真的很好。见到了很久不见的爸爸妈妈,听着他们为一些有的没的事情拌嘴。爸爸妈妈显然是非常高兴看到他回来,因为他们讨论的话题已经倒退了20年,说到拓永刚上小学时的事情……
      “你开家长会都没走对教室,你还好意思说?”
      “这也能怪我?老师写的字不好认,5班和3班看起来都一样。”
      拓永刚用手指搔搔额头,真是不同寻常的夫妻俩。发觉自己再站在这里就要变得有点点多余了,拓永刚打算溜了。
      这时他老爸想起来要指派他做件事,“刚子。”
      “啊,爸,有事啊?”
      “你爷爷奶奶可能在后面跟人打门球,你去接他们回来。”
      “好。”
      拓永刚出去了,部队大院后面有足球场、蓝球场等等齐全的运动场地和设施。这在寸土寸金城市里,越发地显得奢侈。但是大院始建之初,这里还是城市的边缘,这些年城市不断地扩建,这才让昔日的城边变成了市中心。区政府办公楼就建在大院斜对面。
      门球场上一群精神矍烁的老头老太太在打门球,一个身材并不是很高大的老头儿手握球棍,沉着果断地发力撞击1号红球,球滚过了门,不偏不倚地撞到了终杆。老头情不自禁地作了个胜利的手势,队友们都鼓起掌来。
      拓永刚走过去,叫了声爷爷奶奶。在场边等候出场的一对老人喜出望外。
      “孙子!哎呀,我们孙子回来了。”奶奶欣喜不已,“来来来,哎哟,奶奶看看,怎么瘦了呀?在部队上训练辛苦吧?”
      “不辛苦。”
      “臭小子回来也不提前知会声儿。”
      “我这不是想给您二老个惊喜嘛。”
      球场上的老头儿老太太都是看着拓永刚长大的,拓永刚这头跟爷爷奶奶打完招呼了,紧接着就挨个问候这一大帮子的爷爷奶奶。齐桓远远地站在树荫下,拓永刚被围在一群老人中间,被老人们关照着,仿佛时光倒退了20多年,他又变成了那个刚学走路的小娃娃,在爷爷奶奶们一双双温暖的手的护持下蹒跚前行,渐渐地越走越稳,越走越远。
      齐桓看着那些洋溢着欢乐的老人们的脸,那里面有几位是他只闻其名却从未见其人的人,这些将军们,都曾是这个军区的大首长。这就是拓永刚的生活环境,这点齐桓早就知道,从看见他的简历的那天就已经知道了。齐桓很难不去想铁大队长把他挖去A大队的最终目的是什么,有他在,大队的很多计划实施起来也许能方便不少。只可惜,拓永刚和袁朗联手把铁大的小算盘给打乱了。
      事实上,乱了的,又何止是铁大的算盘?
      提前结束了锻炼,跟老伙计们挥手告别,爷爷奶奶满面春风地跟拓永刚回家去。拓永刚义不容辞地给爷爷奶奶提着门球包,一边回答着他们一个接一个的问题,爷爷奶奶问的问题范围大了去了,什么生活啦,工作啦,驻地天气,甚至部队伙食,事无巨细琐碎却温暖……
      一家人热热闹闹地吃了晚饭,又在客厅里聊了很久,主要是长辈们在问,拓永刚在答。拓家爸爸话最少,大多时候坐在单人沙人上翻报纸,但是每次拓永刚说话的时候他的视线总会暂时定格在报纸的某个点上,他在听儿子在说什么。空降兵毕竟离家那么远,拓永刚一年回家也不过3、4次,再内敛少语的父亲也是愿意看见儿子坐在家里说说他的生活。
      拓妈妈不再提起拓永刚请假的事情,想必是跟拓爸爸沟通好了,
      夜里11点,家庭坐谈会暂时散会。拓永刚回了自己的房间,拓永刚家里很大,错层,6个房间,3个厅,他的那间房家里阿姨每周都会打扫一次,很干净,都不用收拾,推门进去就行了。他在房间浴室里洗澡,齐桓就在他房间里四处看。标准的男孩子的房间,到处是兵器杂志,兵器模型什么的,进门右手边放着个不锈钢栅栏框,放着几个蓝球,有新有旧,旧的估计都是他用顺手的球,没舍得扔。墙上贴着NBA球星的海报,齐桓不爱看篮球比赛,所以对海报上的那些人并不熟悉。
      浴室的门锁响了一下,拓永刚打开门走出来了,披着一条大浴巾,边走动边用浴巾擦干身上的水。他用小手指掏了掏耳朵,把不小心洒进耳朵里的水弄干,目光扫过窗外,他呆住了,眼睛睁得老大,他猛地转了个身。身后什么都没有,他发现自己呼吸困难,每吸一次气都要很用力,不可能!他告诉自己绝不可能。他闭了闭眼,深呼吸一次,再睁开眼睛,还是什么都没有。内心一个声音在欢呼,“看吧,就是不可能啊。怎么可能会有鬼?”他知道那个声音绝不是他,因为他刚才一晃眼发现玻璃窗上有个人影的时候,心里是狂喜的!他希望他回头看到的是齐桓,他管他是人是鬼!只要是齐桓就行。可事实上,这不过是他眼花造成的幻觉。
      像是有一大块冰压在他的胸口,冷得他直打哆嗦。裹紧了身上的浴巾,拓永刚坐在床上,他知道自己应该赶紧躺在床上,闭上眼睛睡觉,什么都不去想。齐桓死了,这已经是不可改变的事实,但他还活着,生活还要继续,后天他的假就满了,他答应了团长要“好好地回去”,他不能说话不算话。可是心还是会痛,被撕开的伤口新鲜得还在流血。他恨齐桓,恨他就这么死了,一点转寰的余地都没有。他抬手捂住眼睛,长这么大他只为齐桓掉过眼泪,像个女人一样地脆弱。这不像他,他不应该是这样的。拓永刚使劲地揉了揉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关灯,把浴巾从身上扯下来,在床上躺下了。他不知道这世界上是不是真的存在着鬼。灵魂、意识、思想什么的往哲学上靠的东西拓永刚都不是很了解,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大约也无所谓是否真的存在吧。那他就当它存在好了。
      “早点睡。”拓永刚声音轻得像在呢喃。
      齐桓鼻子酸溜溜的,他就坐在拓永刚床前的地板上,声音有些发哽,“没人陪,睡不着啊……”
      拓永刚幽幽地叹息着,闭上眼睛。齐桓从地上爬起来,慢慢地靠近他,怕惊动了他似的小心翼翼,无法触碰到他的唇象征性地碰了碰他的唇。
      “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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