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花之名》風聲

5、第四節

　　「媽媽！媽媽！」小小的女孩從一身華美的女人身邊跑向已經等待多時的婦女，小手抓著婦女的手晃呀晃的，甜美的臉頰像成熟的蘋果，紅通通的。
　　女人微微一笑，眼中卻流轉著無法忽視的仇恨與狂。
　　「小珊。」婦女叫住正準備離開的女人，用與其極為相似的眸溫柔地望著她，「妳知道我要說什麼的，早點放手吧！我已經不在意了。」
　　女人立刻紅了眼眶，語氣卻帶著幾分瘋狂：「姊姊，妳叫我該如何放下，他傷你這麼深，丟下孩子就離開了，我會要他們付出代價的，絕對。」
　　「我的日子已經沒有多少了，不要再讓小織的手沾上不必要的血腥了。」婦女嘆息道，被她牽著的女孩睜著一雙詭異的雙瞳，空洞的眼神一見便知是盲的。
　　女人意味深長地看了女孩一眼，高舉左手，令手上的戒指沐浴在陽光之下，「只是為了我族！」戒指上，兩把利刃穿過盛開的桂花。
　　她們唯一相似的，是她們都有一頭耀眼的金髮。

　　很久之前的夏天，那個應該被稱呼為『爸爸』的男人不知透過什麼樣的方式，闖入禁地，來到她的面前，改變她的一生。
　　「玉兒，算我求妳，跟我走好嗎？」銀色的短髮，似茶色又似琥珀色的眼睛，哀戚又懇求的語氣……她第一次見到父親，也是最後一次。
　　媽媽淚流滿面，目中只剩下絕望：「穆伊，不要再逼我了！我不會跟你走……忘了吧！忘了你承諾過的、忘了我們曾經相戀……」
　　她不明白，婉約大方的媽媽為什麼會如此失態，又驚又怒的模樣，好可怕，她只知道，那個傷害媽媽的人該死！阿姨教她的，所有傷害媽媽的人，都該死。
　　阿姨與她躲在暗處，阿姨將她緊緊擁著，平時嚴肅的眼被仇恨蒙蔽，「小織，讓
　　那個人陷入沉睡吧！讓他永遠無法出現在姊姊面前。」
　　「你的父親，叫作穆伊……記清楚他的名了，他是我們永遠的仇人。」

　　「桂花，我的仇人、穆伊，我的父親、向玉，我的媽媽、向珊，我的阿姨、杉……是什麼？」每一段被竊取的記憶，在那一剎那，充滿了她的腦海。
　　『我會把她藏起來的，把最強大的言靈用藥封印起來。』
　　『向織，是最完美的作品。』
　　她妄想著，妄想杉對她有情意、妄想著杉會手下留情，妄想所有都是假的……
　　真相，不堪的令她作噁。
　　「所有人，都是騙子！」一雙詭異的眸蓋過悲傷，也蓋過掙扎，只剩下恨。
　　每個人都這樣，媽媽騙她、阿姨也騙她、族長、哥哥姐姐和族人……連杉也騙她……一直一直被騙著，直到幸福與她背道而馳。
　　明明她是那樣地信任著，信任著這個世界上每一個人；明明一開始都是這麼快樂，為什麼笑容會化為猙獰的淚珠？
　　「向珊嗎？我可以幫你除去你所恨之人，但有個條件……」
　　「他是你哥哥，這樣也下得了手嗎？哼，果然是桂花。」
　　原來……記憶中那模糊的白色身影，是杉。
　　那教她如何用言語毀滅事物的，另外一個人，是杉。
　　有一天，那個人走了，不再回來。
　　母親瘋了。
　　母親把所有關於那個人的記憶都抹去，告訴她……桂花是向日葵的世仇。
　　告訴她，殺了穆伊，殺了她的父親，要她詛咒桂花一族。
　　穆杉。
　　生日只是騙局，要向宣告所有花宣告不要動言靈的主意。
　　婚禮果然只是場陰謀\，要向日葵一族從此被流放，不再成為威脅。
　　她，自始至終，只是一枚棋子，好用又不會反抗的棋子。
　　讓他，通行無阻地完成每一個陰謀\。
　　好讓他，把所有他恨的的人，都推入深淵。

　　一打開門，他就知道不對勁。
　　死氣滋長地比青苔還快，如惡靈般爬上了他的手腳。
　　黑色的詛咒紋路鋪滿整個房間的地板，穆杉的四肢被咒文桎梏在牆上……
　　金髮不再，一頭黑髮象徵著墮落，向織目光空洞地撫上穆杉的臉頰：「該恨你嗎？我的杉……我最愛的杉？」
　　她最愛的，卻從一開始就背叛她的杉。
　　穆杉掙扎著，打從心底不寒而慄，「小織……不要！」
　　這不是對他的審判，是對她。
　　……………
　　好像所有只是愚人的夢。
　　「我都知道的，你和智者，用我的力量，除掉了很多很多障礙……然後沒有利用價值了，可以丟掉了。」
　　她和阿姨都是很好用的工具，不需要的時候，只要丟在一邊任其腐爛。
　　像顆長了蟲的爛蘋果，已經是個廢物。
　　「還有爸爸跟媽媽，都是我殺的？穆伊穆伊穆伊……明明是你哥哥、我的爸爸，為什麼下得了手？對，就是因為這樣，你才會對我這麼好……一定是有一天，會找一個更好用的，把我殺掉。」
　　一定會找到的，比她更好用的……然後，就可丟掉她了。
　　「不要……我不要……杉，你有聽到嗎？不可以丟掉我！不要叫我滾……其實，我最恨的，就是我自己。」
　　「小織！停下來！停……」
　　那些憤怒而哀傷懇求的低吼，已經聽不見了。
　　杉，不要忘記我、不要利用我……不要，丟棄我。
　　「以吾之身，收回所有詛咒；以吾之生命，為代價，收回所有詛咒。」
　　感覺生命像流水一樣消逝。
　　從來沒有告訴你，我喜歡你嘴角的弧度、喜歡你眼角的笑意、喜歡你說話溫柔的語氣……我喜歡活著，喜歡在你身邊。
　　但是，我必須為我奪走的生命贖罪。
　　你知道嗎？我真的，好愛好愛好愛你。
　　「如果還有誰問我，悲傷是什麼，我依然會回答：衫從未讓我體會悲傷，即使是自欺欺人，但我知道，我曾經無比幸福。」
　　你會，永遠永遠記得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