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教]浮光》应

35、Sp.07

　　“怎么了？”

　　后知后觉地在他人提醒中回过神来，萩原理沙见着面前的少年关切难掩的目光，第一反应竟是躲闪。

　　“可能是太累了。”
　　喧嚣一片的背景音覆盖去了话中的疲倦，她虚搭了下额头，垂眸敛目间有黑黢黢的暗影攀附眼前，一瞬似有无数碎片化的东西冲击着大脑的感知，连带抓握有罐装饮料的手指关节都泛起苍白。

　　沢田纲吉微微皱着眉，仔细回想这段时间里对方的情绪变化，即使不依靠瞬间作用于己身的超直感，也能察觉到萦绕在其周身的某种气息，透着十足的压抑与拒绝。

　　对此他多多少少有些愧疚，本意是想一起出来活动活动散散心，最终不可避免地变为了超大排场的多人出行，好不容易才从照顾蓝波的行列中抽身，却见萩原理沙一个人定定地坐在游乐场的长椅上目光溃散。

　　印象中她一直都独来独往，而令人尴尬的一点，彼时他们的第一次见面并不是十分愉快的记忆，莫名其妙被卷入了糟糕的事端，故障的火箭筒交换而来的四年后的「萩原理沙」——
　　当初的他手忙脚乱不知所措，又对自家导师坐视不理的态度心怀不满，一时之间并没有想得多远多深。

　　实际上这其中的差别只需略微的留心就能察觉，四年间的变化在一个人身上的痕迹——具现于萩原理沙这一个体时——未免过于深刻。人是会变，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一点一点地发生转变，但总归会有相似的地方存在，只是这些——在她身上并不适用。

　　或许凭借着短短五分钟都不到的时间，来判断一个人性格的变化会显得有些武断，沢田纲吉可以认为他单方面的情绪有误，却无法否认超直感。
　　无论如何，四年前与四年后的萩原理沙带给他的感觉就像是两个端点，直白点讲，不是同一个人。

　　“实在累的话就回家休息吧，本来今天原定计划是带你来体验一下生活的——虽然我这么说有点奇怪——结果直接来了一班子的人。”

　　沢田纲吉将自己从短暂的回忆里摘出，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

　　彼时的阳光正艳，落在人身上打出一层薄薄的光影，仿佛隔着一些什么看不见摸不着但真切存在的东西。

　　游乐场总会显出热闹非凡的氛围，起此彼伏的尖叫声时刻充斥在耳畔，萩原理沙盯着少年白净的鞋面单纯地陷入沉思，她感觉自己掌心在冒汗，艳阳天里沁出一丝寒意。

　　说实在的，她想象不出两个人会是怎样的一幅情景。
　　萩原理沙想着，面前这个人、沢田纲吉，他的身边总是围绕着许许多多形形色色的人，明明彼此性格差异那么明显，他却像是在那些人中间充当起了调和一切矛盾的角色，只要有他在，所有的不可能都会变为可能。

　　她自始至终都没有想过，所以看到现实一如预想的那样，那个瞬间冒出头的便是‘果然如此’的情绪，由衷地松了口气。
　　这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从何而来呢？
　　她反问自己，得出的答案是——

　　“没关系的纲君，你和狱寺同学他们一起吧，我再坐一会就回去。”
　　萩原理沙露出微笑，摆手示意少年回到同伴的身边。

　　——人不能与外界有过多的往来，不能与其他人有过多的接触，因为交往是一个由浅及深的过程，一旦陷入个中圈环待得回望已抽身不能，她无法阻止与人交，但还有悬崖勒马的机会，及时止步对谁都好。

　　哪怕……
　　她看着沢田纲吉一步一步地离开，和不远处的同伴汇合，侧对着谈笑的面颊轮廓十分柔和，一如他带给她的感觉。人乐于接纳温暖的事物，渐渐惯于贪恋那份情感。

　　一直以来她都只是一个人，从来没有想过哪天会对谁敞开心怀，第一次有想将内里真实的自我毫无保留地展示出来的冲动，她尝试着忍耐、尝试着压制、尝试着等待，可她无法拒绝那只伸向她的手，无法对那样的笑容视而不见。

　　即使内心清楚地明白，他们终究是两个世界的人，就像现在这样一点一点慢慢地淡出视野的身影。
　　有透明的水液阻挡了望出去的视野，理沙尝试着将其压回，心脏泛起撕裂般地疼痛，温热的液体无法控制地流出，在半空坠开，她摆出干涩异常的微笑，终究不过是自欺欺人。

　　……她早已深陷名为「沢田纲吉」的泥沼。
　　搁在身侧的手紧握成拳，不及修剪的指甲在掌心扣出深深的月牙印痕，萩原理沙几乎是竭尽全力地忍耐，才勉强按捺住想要伸出手去挽留的冲动。

　　她做不到随心所欲，无论过去、现在、未来，她被规则的枷锁束缚得太深，言语的暗示又总在关键的时刻消磨她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勇气。
　　「萩原理沙」不会去反驳些什么，更不会是反抗些什么。

　　“■■……”
　　她只需要在必要的时刻，证明自己这一个体仅有的价值所在，去推开那扇门。

　　而门的后面是黑暗，是伴随她已久的梦魇，是摆脱不了的宿命，是她血脉相连却感情淡薄的——连称呼都成禁忌的存在。
　　“……欢迎回来。”

　　萩原理沙垂着的眼渐渐地溃散，她走向前，将手覆上他伸来的手掌。

作者有话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