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乡不可期》子兰若兮

1、part1

　　【一】.
　　“王后娘娘，王后娘娘……”
　　好梦正酣的我被这个声音吵醒，迷迷糊糊且带着不耐烦的语气说道：“怎么了？”
　　“王后娘娘，已经卯时了。今日是封后大典，您该起来梳洗打扮了。”
　　我懒懒地应了一声，十分不情愿地起了身，走到了铜镜前。镜子里的女子不算国色，却长得难得的俊俏。如果没有脸上那道可怖的疤痕的话，也是个美人儿。
　　在一旁服侍的琉璃见我一直盯着铜镜里自己的脸看，忙说道：“娘娘，王上说这疤痕，只要按时涂抹膏药，不久便可以消掉。”
　　“本宫这个疤痕……是怎么来的？”
　　我清楚的看见琉璃的脸白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正常，答道：“前月，姜国灭卫国的那场战争，王上被围困在卫宫中，卫宫燃起大火，娘娘孤身去救王上，被火烧伤而致。”
　　这句回答里疑点颇多，但在我有记忆的这一个月里，这是他们对我这个伤疤唯一的解释。而我前十七年的记忆，仿佛也随着那场大火远去，再也没有在我脑海中出现过。
　　我不再说话，只是懒懒地拨弄指甲，任他们为我穿上华服，戴上镶满翠珠的头饰，就像一个木偶一样。
　　“王上驾到！”
　　我忙行叩拜礼：“臣妾参见王上。”
　　“绾绾，快起来。”姜祁快步走过来，执着我的手将我扶起。他的手宽大而干燥，握着它使我感到非常温暖，却也没有来的心寒。
　　“想什么呢？”姜祁见我呆了许久，问道。
　　“臣妾在想，何时才能见到宫外的父母？礼教姑姑上次来，说行册封王后大仪之时，王后母家的父母宗亲也会前来观礼。臣妾忘记了父母的样子，所以特别想他们。”
　　说完，我才发现姜祁脸上的笑容凝固了，于是低头回想哪句话说的不对，却见他叫来了人：“王后的礼教姑姑是谁？”
　　“回王上，是李姑姑。”
　　“打四十大板，送回老家吧。”
　　奴才领了命出去了，我忙问道：“王上，李姑姑犯了什么罪？她已经年过半百了，这四十大板会要了她的命的，王上三思啊！”
　　姜祁不做回答，只是轻轻摩挲着我的手，好似想到了什么事情，突然笑了笑，在我耳畔说道：“绾绾，今天你就是朕的王后了，你就属于朕了，朕很高兴，你高不高兴，嗯？”
　　“嗯。”我微不可查地吐出一个单音节，脸不禁红了红。
　　“呵呵，”他低沉一笑：“绾绾，你终于是朕的了。”

　　【二】
　　封后大典分外的隆重辉煌，我从姜祁手中接过凤印，与他一起并肩俯看江山万里，接受臣民朝拜。
　　我的眼神不自觉地穿过重重峻岭，看向遥远的东方，一时间竟有些失神。回过神来后，我在朝拜的人群中，发现了一双冰冷的眼睛，在旁人此起彼伏的朝拜声中，显得尤为扎眼，看得我背后冷汗涔涔直冒。
　　“怎么了？”姜祁用力握了握我的手，我再定睛一看，却发现那双眸子已然不见了，于是说道：“没事儿，有点眼花。”
　　“累了么？”他温柔地问道。我摇摇头，然后笑了笑，意示他我并不累。
　　阳光照在九鸾台上，洒在姜国的万里国土上。起初的姜国，不过是一方土地那般大小的国家，而如今，国力愈见强盛，似有吞并天下的大势，而我身边的这个男子，也终将成为天下之主。
　　这也是他一生的祈愿。

　　回到宫中，姜祁匆匆忙忙吃完饭后，便赶着去批折子了。我手执一支银钗挑着灯芯，想着事情。
　　一个月前我醒来，只觉得做了一个很长的梦，遗失了十七年的记忆。这一个月，姜祁日日陪在我身边，耐心地给我讲述从前的事情，只是对于我的家族父母，他闭口不提。每每我好奇问起来，他也只是说：“你的家族太低贱，不提也罢。”
　　他说我叫卫绾绾。卫氏，乃前月亡国的卫国国姓。姜祁的父亲，姜国上任君主，则是死在与卫国的战场上的。举国同哀，姜祁更是大怒，所以在他登基以后，下了一道王令，将在姜国的所有卫姓人全部没入奴籍。卫姜两国不睦已久，当今王上，也曾在卫国做过多年质子。
　　卫姜两国世代交恶，最终终于因为姜王的死，而爆发了。卫姜的决战，所有的姜国奴隶被发配充军，我的父母也包含在内。那场被后世称作“湫山之战”的一战，卫姜两国兵马死伤无数，血流成河，染红了湫山的山顶。最终是姜国胜了，付出的代价是五千步兵全军覆没，近万人受伤。而我的父母，不可避免地丧失了性命。
　　今晚月色很好。我放下手中的东西，斜斜地倚在美人肩上，独自望着天空，心思却不知道飘到了什么地方。
　　“娘娘，”琉璃的一声轻唤，把我的思绪扯回：“谢大人来了。”
　　“哦，快请进来。”
　　帘外一阵窸窸窣窣后，一个男子走了进来，对我做了一揖：“参见王后娘娘。”
　　我忙道：“谢大人快请起，咱们之间，原不必多礼的。赐座。”
　　待谢韵安坐好之后，我问道：“谢大人今日前来，不知所谓何事？”
　　他却说道：“微臣有私事，想私下启奏王后娘娘。”
　　于是我便挥手道：“你们下去吧。”
　　“是。”
　　待侍女们都撤走了，我道：“谢大人，有何事现在可以说了。”
　　“娘娘，”他默了良久后，问道：“你开心么？”
　　“啊？”我怔了一下，道：“当然，谢大人何出此言？”
　　他低头笑笑，道：“你若是真的开心，又怎会只在这里坐着？依你的性子，现在早跑去同姜祁赖在一起了。我此番深夜前来，便是想探一探你是否在寝宫里。”
　　“谢大人似乎对从前的绾绾很了解，”我捂嘴笑道：“绾绾失了从前的记忆，性子有所转变也是在所难免。”
　　谢韵闻言后，暗下眸子，喃喃地说：“我真希望你是从前的绾绾，又好怕你是从前的绾绾。如果不知道那段记忆，才是最好的吧。”
　　我听得不清楚，于是问道：“谢大人，你在说什么？”
　　他并不回答，只是用手撑起了头，好像在思考着什么。大殿里一时沉默了下来，我禁不住开口道：“谢大人，绾绾很想知道自己从前的事情，表兄能跟绾绾说一说么？”
　　谢韵听后，用若有所思的眼神盯着我良久后，突然笑了一下，扬声道：“谢韵恭贺娘娘大喜。然今日已晚，若娘娘想听，另作他日吧。微臣告退。”说罢，便做了个礼，转身退出了寝宫。
　　“娘娘，”琉璃见谢韵退了出去，便走进来问：“娘娘是睡下呢，还是等着王上呢？”
　　“本宫乏了，睡下吧。”

　　原本就柔和的月光，透过白玉纱做成的帐子照进来，显得更加柔和。我躺在帐子中，却久久无法睡去，脑海里一会儿是姜祁的音容笑貌，一会儿又是一片血红，最后定格在谢韵离去时最后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