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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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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來梨蕊三分白,借的梅花一缕魂
天地间正邪二气互博,男女偶禀此气而生者,若在富贵公侯之家,则为情痴情种,若在实属清贫之族,则为逸士高人,纵使生于薄祚寒门,亦必为奇优名倡,一样不是俗物。这可惜这绛珠仙草,落到人间沾染了风尘,赤条条的走了一遭,惹了一身伤悲回去。
无意间走进颦儿的梦里,绕过翠若凝碧的芭蕉叶,来到竹林掩映的潇湘馆。房檐燕子,啄着红腿墨残的旧楹联,声声切切,宛若一曲长相思,不堪解。几度韶光,几度流光,姹紫嫣红,终赋予断壁残垣。你不是最招人喜欢的,却是让我打心底里疼惜的。
自走进大观园的那一刻起,颦儿便步步小心,生怕做错了什么,惹人笑话。有时候真是讨厌颦儿的七窍玲珑心,太清醒以至于看透了时光的界限。女子,当之柔似水,洁如月,她却偏带了几分“不入世”的傲气,就是错。世人都诟病她的“心较比干多一窍,病如西子胜三分”,却不曾想过,如果不入贾府,不遇宝玉,不识宝钗,颦儿未必会常常患得患失无端的向风独坐泪暗垂。如还生活在林家的御史府邸,她又何必端着小心,步步为营。奴才是比谁都会见风使舵的,深受宠爱的探春尚且需要怒删体面的奴才一掌来确定自己自己的确是不可欺的小姐,更何况,只是一个“真像是嫡亲孙女”的黛玉,孤身一人。脆弱的东西总是要仰仗一些东西来保护自己的,一个人无宠可恃的人,除了自己坚强冷漠一点,别无他法。玫瑰的刺也只是为了保护自己。
骨子里留着的倔强与骄傲,因着这点偏执。以至于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大观园里,颦儿才是最真实的存在。即使受到老祖宗的宠爱也不会恃宠而骄,即使是为了养身子也不敢让厨房做什么银耳燕窝粥,宁可暗暗接受宝钗的帮助。再疼,也不是嫡亲。的确到最后,宝玉病重,贾府摇摇欲坠,再怎么受疼爱,还不是落了个被抛弃的下场。怡红院的锣鼓欢天,潇湘馆的“病怀碎积,叹心似回潮,身同残烛”,从来都是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
人道说,大观园四季如春,她眼中却只是一座愁城。“看风过处,落红成阵,牡丹谢,芍药怕,海棠惊,杨柳带愁,桃花含恨”,落英与人一般,命如飘萍。一寸芳心无人共鸣,七条琴弦难觅知音。知花惜花,惺惺相惜怜同命。不忍它陷入污泥遭蹂躏,于是“收拾起桃李魂,自作香坟葬落英”。颦儿是个太有才气的女子,“寒塘渡鹤影,冷月葬花魂”。她看的太过通透,而人心,太过肮脏与陈腐。她的病,来自心,她的命,还是来自于心。可若是,颦儿没有那么聪慧,那也,便不是颦儿了。
总觉得曹雪芹是个太狠心的人,从一开始就断定了每个人的结局。“可叹停机德,堪怜咏絮才。玉带林中挂,金簪雪里埋。”如同如来佛下的孙悟空,再怎么挣扎也逃不出宿命的控制。
“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梦中之情,何必非真;天下岂少梦中之人耶。”颦儿要算是痴情种中的翘楚了。贾母曾经说过在这个地方“女孩子的心事万万要不得”,可是颦儿飞蛾扑火般的撞进自己编织的牢笼里。圈地为牢,从此眉上心上,愁难违。纵是如花美眷,怎敌他似水流年。“他是甘露之惠,我并无此水可还。他既下世为人,我也去下世为人,但把我一生所有的眼泪还他,也偿还得过他了。”焚稿灭痴情,这是颦儿留给这个紫陌红尘的最后一次清高,舍生路而就死路,之不可为,为知必死而为之,这是黛玉给这个尘世的最后的控诉。与其蝼蚁般的活着,不如归去,潇湘馆里血泪皆干,红尘万丈,一世情缘了。
“都道是金玉良缘,俺只念木石前盟。空对着山中高士晶莹雪;终不忘,世外仙姝寂寞林。”宝玉不是不爱黛玉只是,他的力量太过微小。娶了宝钗,也只不过落了个“纵然是举案齐眉,终究意难平”的结局。人生八苦,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最苦,求不得。宝玉,这个牵绊了她一生的非良人,终是尝了一次,求不得的滋味。此去一别,真是终身不见。
缘来缘去,缘如水,花开花谢,花似谶。香魂一缕随风散,愁绪三更入梦遥。世间只有情难诉。为情生,为情死,也算一个有始有终的归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