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的星光》瑛妚

5、番外之你是我日复一日的梦想（一）

　　“爸爸？”小男孩抬起他脏脏的脸，一脸的懵懂无知。他站在城里小学的漂亮的大门口，单薄的身体一看就是营养不良。而他的手正被一个身穿工人衣服的落魄男人紧紧握着。春日的风还有些凉意，吹到一大一小的两人身上，把他们空荡荡的衣裳吹得涨鼓鼓的。
　　“小裕，以后你就在这儿读书了。你会有出息的！”男人看着小男孩，坚定的对他说。
　　陆陆续续的有更多的家长带着小孩来报名，小男孩小心的看着他们。
　　“小裕，去找个位置做，好了，爸爸有很多工作要做，下午再来接你。”父子两人找到教室时，已经有七八个小孩在那儿坐着，三三两两地围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说话。
　　踌躇地站在那里，不知道怎么办。这儿的教室真大，不像家长的教室，只是一处泥房。这儿的桌椅也是崭新的，刷上透明的油漆，树木的米黄色因此看起来很有光泽。
　　沈裕在很多年后的某一天，突然回忆起童年。当他想起那时的自己时，猛然间有二十年不过南柯一梦的错觉，或者说，他已经忘了自己是谁。
　　沈裕还记得那年八岁那年，母亲死在了乡下，是因为过度的劳作。母亲在秋天死去，是在收了好几天的麦子之后，她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回家，她还很高兴地对他说，小裕，今天终于把麦子收完了，妈妈要好好休息一下。
　　我也很高兴，因为秋天过去了，冬天就会到来，就要过春节。而爸爸，总是在冬天乘着霜雪而归，他的背脊挺拔，穿过寒冬的冷雾归来，有如天神。他会一把抱起我，然后举得高高的，而妈妈会站在一旁温柔的笑。我至今仍记得他身上的霜雪落到我身上时刺骨的冰凉，但是却马上被屋里燃烧的柴火烘得暖暖的。
　　而那一年，母亲终究没等来寒冬，她在尚存余热的秋天里死去。她死在炕上，我去触碰她，她的身体甚至还是温热的。但是，我知道，她死了，我的母亲，一个温婉的女子死了……
　　父亲终究在冬季归来，他依然背脊挺拔，携风带雪而归。而我，再不觉得他，有如天神……
　　我被父亲带进城里，夜晚，灯火通明，而林立的高楼大厦就如同一只只巨大的怪兽，等待着猎物主动靠近，然后，把它一口，吞没……
　　城市是另一处人间……
　　在这处人间里，父亲，如同过客。因为几乎什么也没有，在这儿的第一个晚上，我们住在他的朋友那里。之后，我生活在了城里，远离了家乡。
　　我在城里上了小学，同学都很无聊。他们不会爬树，不会打方块，不会抓螃蟹。他们不知道农村的一切，甚至，他们不知道花生是长在地里的。所以，我只有一个人去玩，去爬树。不过，他们好像很感兴趣，一直跟着我爬树，做他们没做过的事儿。所以，在那里我俨然就是孩子王……
　　我甚至还记得有一个胖胖的女孩总是爱跟着我，有事没事还会在我抽屉里放零食。很无语的是，那个胖胖的小女孩每次都会留下一个小纸条，署上自己的名字，深怕我不知道是她留的。事实上班上的人都知道，连带我也有所耳闻。
　　比如，据光子所说，每天终于都有一坨人，自以为悄悄地移到我的位置。
　　那段日子，我整天脏兮兮的，他们也和我一样。直到有一天，我在她的脚下捡起球，满身的泥巴的脸一抬头就看见她。
　　她穿着白色的蓬蓬的裙子，白得像朵云，脚上的小皮鞋干净得发亮。小女孩看着我，眼神清澈，带着好奇。光子跑过来，“沈裕，在干嘛呢？！怎么还不过来。”说着托着我就走了。
　　“沐慕，在看什么，走了…”方群走过来拉着她的小手离开了。
　　沈裕也不知道为什么，当天晚上回到破旧的小租屋里，心不在焉的。只是突然就觉得自己脏兮兮的，连指甲里也是黑黑的脏东西。
　　爸爸还没回来，他每天都是在沈裕睡着之后回家，睡醒之前离开。所以，沈裕必须学会照顾自己。沈裕很熟练地打开灶火烧了一壶热水，兑了很多冷水就提到公共厕所去洗澡，他们没有单独的厕所，都是几家人共用一个。
　　沈裕仔仔细细地清洗着自己的身体，后来热水用完了，他就把厕所的水龙头拿起来冲，直到隔壁家的骂骂咧咧地催促他快些，他才出来。
　　沈裕感冒了，重感冒。他只觉得喉咙很痒，所以一直咳一直咳。直到他从医院医院醒来，医生说他可能得了肺炎。爸爸东奔西跑的借钱缴医药费。那时候，沈裕突然就觉得，那是一个已经苍老的男人，背脊也早已不再挺拔，只是他染了风霜的脸依然有美好的侧面。
　　妈妈对我说过，她就是因为第一眼看到他的侧面，很温柔的轮廓，才愿意下嫁给他的，毕竟那时候不止有一家来说亲，她想，拥有这样侧脸的人，一定很温柔………不过，这样的温柔从此给了另一个女人。
　　爸爸再婚了，在我还在养病的时候。
　　对象是他们厂长的女儿，一个很刁蛮的女人。她会让爸爸在她生日那天给她惊喜，她喜欢浪漫，喜欢烛光晚餐，喜欢二人世界。所以，她排斥我……
　　我知道的，一直都知道。当她碰到朋友并介绍我时露出尴尬的表情，当我无意间撞见他赖在父亲身上撒娇时。
　　不过，正因为她爱父亲，所以她对我不是不好的，甚至，她曾经努力去做过一个母亲该做的任何事。她的年纪并不大，比父亲小了近十岁。准确来说她的心性还像个孩子，但是，她正在努力做一个孩子的母亲。
　　但是我讨厌她，尽管我知道我的医药费是她付的。或许，不是“尽管”，而是“正因为”。
　　后来，我上了A市最好的学校，我剪了指甲，我穿上最整洁的衣服。之后的我，过得光鲜亮丽。人人都说沈氏的大公子儒雅又有洁癖，衣物间里全是charvet清一色的白色衬衫……
　　不过只有我自己知道，杨沐慕，我只是有些怀恋，你的一席白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