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途》清风似月

8、第八章

　　秦宜君一步步走上楼梯，仍然感受得到内心的踌躇。

　　她可以乘电梯的，只是看着跳跃的数字停下，电梯门徐徐打开的瞬间，她忽然就改变了主意——宁愿花费更多的几分几秒去走楼梯。

　　数了数，近442级。

　　秦宜君站在自家门前，隐约听到屋内的欢声笑语。

　　她握着钥匙的手又是一顿，迟疑着，慢腾腾地开门。

　　“宜君，回来了。”

　　“大嫂。”

　　秦宜君笑着望向每个人，目光最后定到杨景航身上。

　　“你回来了。”

　　“嗯。”

　　她很想笑得更灿烂些，却突然瞥见沙发旁堆放着的几只行李箱子。

　　秦宜君心中一凛，脸上依旧一派从容。她松开捏紧钥匙钝角的手指，微不可见地皱眉低头看了眼指尖上深浅不一的痕迹，另一只手迅速地从鞋柜里拿出拖鞋换上。

　　她刚坐落沙发处，杨沁便抓着她的手腕摇晃了两下，禁不住兴奋道：“大嫂，我哥已经替我找了份工作。”

　　她也就一愣，随即望向坐在旁边偶尔插|入一两句话的杨景航，他的表情没什么波动，淡淡的，却难得地露出一脸温柔。

　　温柔得让秦宜君心神恍惚。

　　她实在是太久没在杨景航脸上看到过这样的神情。

　　李贵兰也是喜上眉梢，附和着杨沁，“在大公司里做行政，总比在酒店做好。”然后又跟秦宜君说在公司做事如何如何地好，一副恨不得也让秦宜君到公司里上班的模样。

　　“既然杨沁找到工作，你们又有计划要孩子，那我也该回去了。”原来，那些行李箱是杨沁和婆婆李贵兰的。

　　秦宜君如梦初醒，苦涩地扯了扯嘴角，竟然做贼心虚到这个地步。

　　杨景航半起身，“妈，我送你们。”

　　“不用了，我们搭出租车就行了。”

　　杨沁一听，瞧着那些行李箱，立即撒娇道：“妈，这么多行李就让哥送我们呗。”

　　李贵兰平时就宠溺杨沁，可想到杨景航昨天才出差回来，又有些迟疑，“你这孩子，怎么不懂事儿，你哥昨天大夜晚才回来。这两个箱子你自己拎。”

　　杨沁撇了撇嘴，不太乐意地背起背包，两只手各拎着行李箱。

　　“还是我送送你们吧。”杨景航将大部分行李拎上，扭头对秦宜君说：“厨房里还热着饭菜，你饿了就拿来吃。”

　　秦宜君错愕了会，杨景航他们已经出门了。

　　她从厨房里端出饭菜，独自坐在餐桌前慢慢地吃着，越吃越慢，握着的筷子夹了几次才将碗里的饭菜夹起。送进嘴里的米饭还没吞食，她便捂着嘴轻轻地啜泣。

　　一个小时后，杨景航再次回来。

　　秦宜君忙前忙后地拭擦桌椅，杨景航只得坐在沙发处，烦躁地按着遥控器。他看着她弯腰低身擦矮柜，终于耐不住开口说：“宜君，我想跟你说说话，你能停下来吗？”

　　秦宜君拭擦的动作猛地一顿，回眸说：“可以。”

　　杨景航清咳一声，“我要跟你说个事，你先别生气。”

　　她沉默了下，随即点头。

　　“我把房产证抵押了。”

　　杨景航侧过脸，悄悄地打量秦宜君，他已经想好秦宜君会大发雷霆，指责他，跟他吵，跟他闹。

　　他甚至连说些什么话来应对亦想好了。

　　但秦宜君听到他把房产证拿去做抵押，也只是抬眼望着杨景航而已。

　　“你不生气？我……我把房产证抵押给银行，贷了款做创业资金。”杨景航又偷瞥了眼秦宜君，开始向她保证着：“你放心，我跟我同学商量好了，法定代表人是他，我只占小股，做小股东……”

　　“既然你想去做，那就做吧。”

　　“你……同意了？”

　　“嗯。”

　　杨景航喜出望外，一把将秦宜君拥入怀，“太好了。”

　　“我去拿红酒来庆祝一下。”他松开了她，阔步走向小柜里拿红酒。

　　秦宜君抿着唇，依然保持着他离开时的姿势。只有她明白为什么这么轻易答应杨景航贷款创业。

　　杨景航端来两杯红酒，将其中一杯递到秦宜君面前，“来，我们喝一杯，庆祝一下。”

　　他仰头将那杯红酒喝掉。

　　猛然间，不知为何，秦宜君想起昨天酒会，陈丽嘉递给她的那杯酒。

　　“你不喝吗？”

　　秦宜君回神，捏紧高跟杯杯柱，浅尝了口红酒，便站起身，“我还有事情要处理，书房我先用。”

　　“酒店周年庆典还没结束？”

　　“……还有其他事情要忙。”

　　秦宜君关上书房的门。她靠在门边，抿着唇，暂时还做不到……这样亲密地与杨景航独处。

　　她打开电脑，在等待开机的时间又在想酒会的细节，究竟哪里出错？布置会场，国标舞舞者误机，节目改成抽奖活动，中了特等奖获得免费住总统套房，喝醉，被扶到套房里休息，与那个男人发生关系……

　　她拿起笔在纸上勾勾画画，事无巨细统统写在纸上，1739房小明星闹事，陈秀滢的质问，周琛回总部述职……

　　秦宜君皱眉，将“1739房小明星闹事”圈起来，笔尖转了圈又回到“1739”数字上，她突然捕捉到什么。

　　她咬着唇，将纸上重要的讯息重新整理。

　　1739、1749……

　　她猛然惊觉这两组数字的房间比邻相守。如果有人将她和那个影星的房间调换了……是不是就可以解释那个晚上发生的事情？

　　那么，在没有互换房间的情况下，1739房里的是她。

　　据张宁所说，小明星睡觉时被偷拍，也就是说那两个男人原本偷拍的对象是她。

　　为什么酒店的总统套房里出现两个陌生男人？为什么要偷拍她？

　　秦宜君反推理了下，假设他们事先知道她在1739房，有人授意他们偷拍她，那么偷拍她的目的又是什么？

　　要挟她？获得利益？

　　如何要挟？如何获得利益？又假设与她有利益冲突的……陈秀滢？

　　如果陈秀滢要授意他们进行偷拍，肯定事先知道她在1739房。

　　为什么陈秀滢会知道她在1739房？

　　假设她没有喝醉，她没有抽中特等奖，她就不会到套房里休息。

　　那么她喝醉，甚至……抽中特等奖都是有预谋的呢？

　　陈丽嘉递给她的那杯酒……

　　秦宜君闭着眼眸，手指渐渐捏紧，陈丽嘉递了杯酒给她，之后醉倒，被扶到1739房，模糊中醒来的那次并不是梦，陈丽嘉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将她再次扶到1749房，才有了那个夜晚。

　　她将额头搁在交握的双手上，陷入沉默中，直到开机后的电脑屏幕弹出一封未读邮件的提示信息。

　　秦宜君抬眸，那封未读邮件是酒店内部群发的邮件，她默默读完，蓦地站起，眼睛始终没离开过电脑屏幕。

　　那是封人事任免通知邮件。

　　秦宜君之后又看了两遍，在关闭网页的前一秒，她猛然间想起什么，摇了摇鼠标，瞥了瞥邮件信息，发件人竟然是周琛。

　　门外咚咚地响起敲门声，随后杨景航探入半个身，“你还在忙？”

　　秦宜君一愣，摇头，“马上就好，你要用书房？”

　　“不是，我看时间很晚了，过来提醒你一下。”

　　她将桌面的纸张叠起，“你先去休息吧。”

　　“那你也早点休息。”

　　那道门重新关上。

　　秦宜君脸上的笑容褪却，动手关掉电脑。
　　***
　　这一天，秦宜君大清早就回到酒店。

　　她问前台总机徐媛，“周总回来了吗？”

　　徐媛望了望四周，压低嗓音说：“我看见周总来上班了，但李秘书吩咐过别人问起就说周总还在总部。”

　　秦宜君笑了笑，“你做得很好。”

　　“那……”

　　“我也不是通过你才知道周总回来的。”

　　秦宜君抬步往总经理办公室走去，果然看见周琛的秘书。

　　“秦经理早。”李秘书见秦宜君走来，立即站起身，露出微笑，“你找周总吗？他还没有回来。”

　　这算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秦宜君嫣然一笑，“哦，是吗？既然周总不在，那我改天再来。”

　　李秘书：“周总回来，我会跟你说的。”她坐回座位处。

　　就在这时，原本已转身的秦宜君猛地返回，直往总经理室冲去。

　　李秘书一边喊着：“秦经理，你别进去……”一边小跑着跟紧秦宜君进总经理室。

　　总经理室的大门被秦宜君推开。

　　周琛抬眼看着秦宜君，对李秘书说：“你先出去。”

　　李秘书点头，顺从地将门合上。

　　周琛笑了一声：“别站着，坐吧。”

　　“为什么要解聘张宁？”

　　周琛脸上还残留了一点笑意，“那封邮件已经解释得很清楚了。”

　　秦宜君盯着他，说话带着轻微的颤音：“1739房的明星闹事与张宁无关……”

　　“总部那边说了，这件事一定要有人出来承担。”

　　“所以你要牺牲张宁？”

　　周琛蓦地站起，他背后的大班椅转了圈，“我也没办法。”

　　秦宜君猛然僵直了身，口气虽硬，说的话却透着伤感：“我知道这事闹得很大，必须要有酒店的高层出来负责，但对她处罚非要解聘吗？……张宁调任在即，何必毁了她的前程。”

　　“我替她争取过了。”周琛重新落座，“你别再管这事。”

　　秦宜君凝视着周琛，这才看到周琛一脸疲惫，连领带都扯得乱蓬蓬，与平日斯文淡定的形象相去甚远。

　　“这事我怎么能不管？”比起五年前的自己，秦宜君原以为可以对无法理解和不能苟同的事做到熟视无睹。

　　但这次真的不行。

　　周琛皱眉，一字一顿：“那你想怎么管？”

　　“一定要她做替罪羊吗？或者我能找到那两个男人……”

　　“宜君。”

　　她看到周琛脸色凝重，好像经过了无数次谈判之后，终于一锤定音：“你别天真了，总部要的是息事宁人。”

　　秦宜君淡淡地望着周琛，一脸漠然的不屑。

　　“房务总监的任命通知书我已经准备好。”周琛将电脑转到她面前，“接替张宁位置的人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