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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一) ...

  •   教学楼的天台空无一人,很好。

      天高,云淡,风清,真好的天气。夏天即将过去,又是天凉好个秋。

      古人的造字法真是奇妙:所谓“多事之秋”,又谓“秋心为愁”,呵呵,大概从古至今,不好的事都发生在秋天了。

      在这个秋天,她将在这世上消失。

      阳光柔柔地照在身上,暖暖的,这样,当血流尽的时候应该就不会觉得冷了吧?

      嗯,夏末秋初的阳光,好舒服。

      她将薄薄的刀片贴着纤细的腕,那寒光映得她的肌肤几近透明,下面的淡青脉络微微跳动。

      轻轻一用力,血就会喷出来或流出来了吧?

      她闭上眼。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叮——”一声锐响。

      她的手已经空了。

      那可怜的小刀片被一枚细针射穿,薄薄一片被钉在墙上还因为金属薄片固有的韧性和弹性而颤了几下。

      她恼怒地望向针飞来的方向。

      一个大男生坐在天台的栏杆上,眯着眼看她,嘴角挂着一抹坏笑,有点痞。

      他身材修长、长相俊美,在这高楼空旷的天台上,在这明媚阳光的笼罩下,如同希腊神话中的太阳神阿波罗,光彩照人,慑人心魄;那“有点痞”也并未令他的魅力稍减,反而使他散发出一种奇怪的神圣气息。

      难道她就这么命苦、求死也不得吗?

      “你要找死我是不反对啦,可是别一脸丧气相地在我面前死,很碍眼!”

      她不知说什么好:这人的舌头怎么这么毒啊!

      “再说了,年纪轻轻的干什么不好,死了很可惜。”他从栏杆上跃下,走道她面前,“怎么了美女,被男朋友甩了?别伤心了,换一个,你看我怎么样?”

      她真想把刀捡回来,不是要自杀,是想杀了他。

      轻浮!她讨厌轻浮的异性!

      看她气得七窍生烟又没话说,他忍不住哈哈大笑,为自己的恶作剧得意。

      “关……关你什么事!”好不容易喊出一句,在他听来却像是低声自语。

      她的声音甜美柔媚,可是有一点沙哑;不知是家教的关系还是自身原因,她的声音好小,小得让他想找找音量开关在哪里。

      “哦,我喜欢美女,不想看到一个美女从眼前消失。”

      还想骂他轻浮,可他一脸的自然和真诚让她硬是骂不出口。

      “他可以甩你,你就可以甩他。不过是一个男人而已,总会找到更好的。三条腿的□□没有,两条腿的人还不有得是!在下比上不足,怎么说也比下有余,至少我的女朋友没有对我不满意的。”

      “你才被男人甩了呢!”被陌生男人奚落,她气得口不择言。

      “我怎么可能被男人甩了?我又不是玻璃。不过我倒是经常甩女人。没办法,档次不够高,你这个级别的连三个都没有……”

      “啪”的一声,她赏了他一耳光。

      丝毫不以为意地揉揉脸,他没有半点收敛的迹象:“挨女人打,我习惯了。不过,你真的不考虑一下吗?”

      “讨厌!”她懊丧不已,推开他匆匆地跑掉了。

      本来想找一个最纯洁的地方了解自己,所以才选择了学校的天台,没料到竟然会遇到这样一个小流氓。

      难道自杀也得看黄历、非得写着“宜自杀”才行?

      真是讽刺啊!

      正在这时,放学的铃声响起了,她拿了书包就往家里冲。那里虽然没有多少温暖,但关起房门来至少还有一点点安宁。

      她头一次这么渴望着家的那扇门。

      而他,在她逃走的时候,拾起那薄薄的刀片,轻轻放进自己的口袋。

      一个为男人去死的愚蠢女人!但愿她看了他表演出来的好色嘴脸后会收敛点、聪明点。

      不过,说实话,她真漂亮,有那么一种柔弱让人想要保护的感觉。

      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

      算了,笨女人!

      可是,她那双小狐狸眼真不应该有泪水出现,就应该活泼泼的、笑得弯弯的。

      就算为了自己而不是为了她,他也应该把这件事干得漂亮一些,让世上再多一个彻底的美女。

      就这么定了!

      她一口气跑回家,跑进自己的房间,把门关得死死的。

      连求得一个安静的死也不能吗?

      心一酸,珠泪簌簌而下。

      没多久,敲门声就响了起来。她清楚,这是母亲为了防止她轻生而进行的“视察”。

      “妈,您有事吗?”她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自然。

      “哦……没事,就是想来看看你在做什么。”门外,母亲的声音中有掩不住的悲伤,“女儿大了,看一眼少一眼了。”

      “妈……”

      她不能掌控自己的命运,她的母亲也不能,所以,只能用现在残忍的切断来抵御今后更加残忍的天各一方。

      还是好好活两天吧。

      最起码,明天去上学吧。

      第二天,朝阳依旧升起,鸟儿依旧欢鸣。

      她依然背着书包上学。

      依然有许多男生跑上来搭讪、攀话。

      教室里很安静。赶早不赶晚,她一向是头一个到班级的学生。

      “Hello,美女!”刚坐定,就被背后的男声吓了一跳。

      她一阵恐慌:是昨天的那个人!

      “你……你也是这里的同学吗?”可以肯定的是,班里没有这个人。

      “我?呵呵,你猜呢?”

      “我没时间和你猜谜!”

      “怎么样?”他不答反问,“考虑得怎么样?”

      “什么?”她大声问道,希望能引来别人的注意。可惜她的声音再大也比猫叫大不了多少。

      “咦?不到二十四小时就忘啦?让人失望!”他垮下脸,“做我的女朋友啊。”

      “不!”回答得好干脆。

      “我哪儿不好了?”他颇感惊愕:一向是女人倒贴他,就没有他送上门人家还不要的。

      “你轻浮!你讨厌!”

      嗄?轻浮?讨厌?昨天他是不是表现得有点过火?

      “好吧好吧。”他举手投降,“我承认我昨天很过分,我太自负。不过你也得承认,你太有魅力、太诱人。”

      一句话戳到她的痛处。

      “是!我太有魅力、太诱人!全都是我的错!我招灾又惹祸,你的错他的错到头来都是我的错!”她扭头冲出教室,只留下他愣在原地摸不着头脑。

      不去追了,让她安静一下也好,等到上课的时候她一定会回来。就算她不回来,他也知道该去哪里找她。

      果然不出所料,上课铃一响,她就乖乖地回来了。虽然看到他坐在她身后的空位上、心里有点打怵。但还是回到了座位上。

      可恶!他居然看准了老师在前面讲课、她不敢反抗的时机在身后占便宜,对周围一直盯着他的花痴女同学视若无睹,害得她心神不宁。老师讲了什么,她一个字也没听进去。下课了,她抓起书包就匆匆逃掉。

      他彻底无语了。

      没想到自己还有如此潜能,竟然把一个好学生逼得逃学了,唉!

      她回家了,那他也回家吧。

      她一路狂奔到家,过马路时差点被车撞,她也没有停下,把司机的谩骂抛在脑后。

      美貌、美貌、该死的美貌!

      她恨死自己了,她宁愿是一个普通平凡的女孩,那样不会有这么多烦恼。

      这种男生,两天半新鲜,大概明天就不会碰到他了。如果他再来骚扰,嗯,就去告诉老师,说校外小流氓跑进学校纠缠女学生。

      时间过得飞快。第二天,她在学校里没有碰到他。

      可是,就在她回家的路上……

      “啊!”半空里吊下一个人,把她吓得魂飞魄散。

      “嗨,美女!”那张倒挂的俊颜笑得很是可恨。

      “你……你想吓死我啊!”惊魂甫定,她气得想狠揍他一顿。可他兀自大笑,为恶作剧又一次得逞而兴奋。

      “唰”地一声,他一个漂亮的翻转跳下树,站在她面前,笑嘻嘻地看着她。

      “好啦,对不起,惹你生气是我不对。喏,这个给你。”他掏出一朵白玫瑰递过去。

      她后退一步,警戒地望着他:“你干什么?”

      “道歉啊。”他伤脑筋地耸耸肩,“女孩子不是都喜欢花的吗?所以就送花给你喽。本来想送红玫瑰的,想了想,怕你误会。”

      她一下子愣住了。白玫瑰,天真、纯洁、尊敬。虽然在心里暗暗提醒自己,像他这样的轻浮少年有很多诸如此类的讨好女人的手段,但还是不由得被他所表现出来的细腻打动了。

      “快点啊,你接是不接?!”他似乎有点不耐烦,略显粗鲁地把花向她面前一递。

      相比之下,她更喜欢他这种近乎粗鲁的直率而不是嬉皮笑脸的调侃。她迟疑了一下,接过了那朵花。

      “呼——”他舒了一口气,“要取得美女你的原谅还真困难呢!”

      她没有说话,因为她觉得,自己已经没有资格生谁的气或者原谅谁了。

      一个没有了生存意义的人……

      她拿着洁白的鲜花低着头的样子让他越看越喜欢。

      “对了,你最近过得好吗?”他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像个老朋友一样地问道。

      “没什么好不好的。”她答得很淡。事实如此,的确“没什么好不好的”,日子一天一天过。

      “最起码,我看你这几天活得挺好的,不像前几天,一脸的丧气相。”

      “关你什么事啊!”真是的,他就总能惹她情绪激动。

      “当然关我事。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就是好朋友。算上今天,我们见过三回面了吧?还有幸做过一堂课四十五分钟的同班同学,所以就算是好朋友了啊。”他说得理所当然又理直气壮。

      “你果然不是学生。”她有些惊慌,更加搞不清楚他的意图了。而事实是:往往搞不清楚的事物最危险。

      “唔,你猜对了。我不是学生,你说我是小混混、小地痞或小太保、小流氓都可以,事实,我不避讳,我承认。不过我也希望你明白,我不是那种很粗俗很低级的人渣。论才学我肯定比你强,我的文化程度最起码有大学本科以上;而且我有一份正当职业,不仅正当还很风光。其实我到现在还有点奇怪你居然不认得我,我怎么说也算是公众人物还有一大群Fans在身后追。”

      “那你还说自己是小混混、小地痞和小太保、小流氓?”她真的不懂他,放着光芒四射的宝座不坐,非要四处闲逛、落一个被人厌恶的名声。

      如果她在这个位置上,她应该不会像现在这样任人摆布了吧?

      “做公众人物累都累死了,连用什么牌子的马桶都会被狗仔队打探出来,除了收入高有什么好。再说,小流氓小地痞又有什么不好?自由自在,闲着没事就随便拣个风景最好的地方逛,饿了就随便找个路边摊吃点东西,看谁不顺眼就打一架活动活动筋骨,遇见美女可以毫无顾忌地一直盯着看,什么绅士风度什么优雅形象全都见鬼去吧!我活得高兴就好!”

      她不屑地撇撇嘴,其实,说不嫉妒是骗人的。

      “怎么样?放学了,我带你去玩玩吧,再介绍几个朋友给你认识,省得你无情无绪,一天到晚为一个无聊男人寻死。”说着,也不管她愿不愿意,拉起她的小手就走。

      她慌了,用力想抽出被他握住的手。

      “我不去!回家晚了,家里人要着急的!”爱说笑!她才不要跟他走,天知道他会介绍什么人和她认识,他本身就让人没有安全感。

      “乖学生!”他放开了她,“我看你永远都不会真正认识这个社会了,活该你活得没滋没味!”

      她咬着嘴唇,别过了头。

      “唉,又是‘关你什么事’,对吧?”他长叹一声,真是服了她了。

      “我不用真正认识这个社会,也不用认识什么好男人。我的人生早就被人设定了,逃不掉的。”她凄然摇头,“这种事不是外人管得了的,我劝你不要打我的主意,帮我毁了这副美貌或是干脆做个了结还比较实际。”

      “那我毁了你的清白不是更彻底?”他邪气地笑道。听她一说,他已明白了十之八九。

      “有什么用!奸商,说到底就是骗人,我一样会被卖出去,等到被发现又不能退货的时候……”

      “好啦!”他打断她的话,也打断她的联想,“那你就努力一点啊,拼命吃使劲睡,养得肥肥胖胖,美女也会变小猪,就没人愿意要了,怎么样?”

      “我试过啦!不行,根本胖不起来!”远水救不了近火,长胖也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

      “那你有没有试过毁容?用刀子?”

      “会痛。”

      “用强酸强碱?”

      “也会痛。”

      “拜托,你连死都不怕,居然会怕痛。”他实在是拿她没辙,“那我看你还是干脆去死吧。真是麻烦!”

      她不解地看着他。他费力地在衣袋中摸索,好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

      终于找到了。

      他把一个多角星样的精巧金属物递给她。她看到那东西的每一个尖角上都闪动着诡异的红光:“你用它吧,划开一个小伤口都没救了,比割腕快,绝对不痛。”

      她接过来就往手上划下去。

      他以更快的速度又把那东西从她手中夺走:“你疯啦!”

      她被他一吼,眼泪噼里啪啦地掉下来。

      “老天垂爱你才给你美貌,有多少人想要这样的美貌你知道吗?有多少人想不惜一切代价交换这样的美貌你知道吗?别人可以利用你的美貌设定你的人生,为什么你不能利用你的美貌改变自己的人生?真是见过笨的没见过你这么笨的!”

      她愣愣地站着,这番“奇谈怪论”是她闻所未闻的。

      “所以,好好活着吧,不到最后,怎么知道事情不会有转机?”他拉过她的手,写下一组号码,“这是我的电话号,有事给我打电话。我叫阿酷,cool,C、O、O、L。”

      “人不活着是傻瓜。”他说着,潇洒地从她身边走过。

      见他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她没来由地一阵心慌,那感觉,就像溺水的人丢失了救生圈,就像猎手在丛林中丢失了猎枪,就像饥饿的人看着食物腐烂,就像沙漠中的旅行者看着饮用水渗入黄沙。

      “喂——”她下意识地想叫住他。

      “还‘肠’呢!‘胃’!”他连头也不回。

      “阿酷!”她只得叫他的名字。

      “干吗?”他停下脚步转过头,一脸坏笑:“和我私奔啊?来吧!”他夸张地张开双臂,作势拥抱。

      “啊!”受到惊吓的她匆匆逃掉,活像背后有鬼追。

      呵呵,看着她仓皇逃窜的背影,他想他对她越来越有兴趣了。

      嗯,不能掌握自己人生的女孩,是不是该先教她变成生活的强者?这次怎么玩?抢婚?把她抢来,叫先生把她收到组织里,听她的说法,组织总比她的家庭要温暖吧?到时候就可以天天看美女,想想都觉得养眼哪!

      主意打定,心情也会变好啊,去玩玩吧!

      找谁呢?嗯,那个缠着他要签名缠了一个多月的女生好像不错,就是她了!

      一个男人坐在自家书房,得意地微笑。他的妻子在一旁,脸色苍白。

      “老公,这样好吗?”女人的声音带着哭腔,“那是你的女儿,不是商品……”

      “还不都是你生的赔钱货!反正嫁人也得出门、送人也得出门,嫁人还要赔钱置嫁妆,不如送出去,还能得点实惠。”男人不满地瞪着妻子,好像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全都是她的错、理应由她来负责。

      “你……”女人的嘴唇哆嗦着,“你把女儿当东西卖呀!”

      “不卖她,我的分公司就被人吞了!”

      兰明瑞跌跌撞撞逃回房间,“砰”地一声关上门,背贴着门板,任由自己滑落在地。

      原来,她在父亲眼中只是个终究要出门的赔钱货,她的价值不过与他的一家分公司相同。

      她二十岁了。本国规定女子十八岁成年,成年便可论及婚嫁,所以,她从十七岁开始就有吃不完的相亲宴。她听着父亲像推销商品一样拼命想把她塞给人家、滔滔不绝地向人家夸耀她的美貌,她就开始讨厌自己的美丽、开始怨恨上天把她造成如此完美的形象。

      她讨厌那些人。他们像打量待售的货物那样打量她,每个男人都涎皮赖脸地粘在她身边打死都不肯走、叫她怎么看怎么都想吐。她恨透了这种政策婚姻,也曾用自己的方式反抗:表现粗鲁,拼命往嘴里塞食物的样子活像是饿了几天水米没沾牙,噎到了就灌一大口红酒冲冲,冲下去了再顺便打一个小嗝助兴。结果相亲的十个吓跑了九个,剩下的那个不知是实在有礼貌有风度还是胆子大些,好歹向这一家三口道了一声告辞才走。

      父亲被她气得半死,但又舍不得打女儿——这女儿是他的摇钱树,打坏了没办法卖钱,所以就把一肚子气都撒在了妻子头上,并打算让明瑞退学、乖乖在家等着嫁人。明瑞心疼母亲,作势寻死,父亲只得同意她继续念书,但不准她拒绝下一次相亲。她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真的想结束自己的生命时,碰到一个怪人阿酷告诉她事情总会有转机,回到家却发现,父亲这次不是要她去和人家搞政策联姻,而是干脆要把她当贡品送人!

      转机是有的,怎么是转到了更坏的方面呢?

      如果是政策联姻,她最起码还有一个名分,最起码在人前还有一点尊严;可是,被当作一件贡品,等待她的将会是什么?或者说,她未来的身份会变成什么?女佣?歌女?舞娘?甚或宠物?□□?美丽的摆设?

      她不要啊!

      找朋友诉苦吗?打开电话本才发现自己一直在转学,连一个能说说话的朋友都没有交下。无奈地合上电话本,却无意中瞥见了手心里那组号码。

      告诉她事情总会有转机的怪人——阿酷!

      可是,给陌生人打电话?这合适吗?他会不会骗她?人心叵测,她能相信他吗?

      明瑞淡淡一笑。

      连父母都不可信了,何必顾虑一个陌生人?

      电话拨通了。

      明瑞的手心在冒汗,心中不知是不安还是期待。毕竟,这种给陌生人打电话诉苦的事,她还是头一次做。

      一个慵懒不正经的声音传过来:“喂,哪位?”

      “阿、阿酷。”讨厌,声音怎么变得怪怪的?

      对方一派了然于心的口吻:“哦,狐狸眼美女。”

      “狐……狐狸眼?”兰明瑞想了好半天才明白对方是在叫她没错,摸了摸自己生来就细长上挑的眼梢,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

      “人家是丹凤眼啦!”什么狐狸眼,难听死了!

      “单缝眼?单眼皮、一条缝,那还不是狐狸?”对方似乎存心拿她寻开心。

      明瑞突然觉得自己很蠢,居然还有心情跟他讨论眼睛的问题。

      “阿酷,其实……我……”所谓家丑不可外扬,一时还真不知道从何说起。

      “其实?你?哦,其实你是不是很喜欢我啊?”

      “讨厌!不是啊!”嘿,怪了,怎么有点撒娇的意思?

      “那是什么?”一定要追问到底。

      “我爸爸要把我卖掉!”

      “嗄?你家已经穷到了卖儿鬻女的地步了吗?”也不知是真傻还是装傻。

      “还不是为了他的分公司不被人吞掉!从我十七岁起就逼我去相亲、借以扩大他的事业,想用我搞政策联姻、换一个靠山;这次更过分,干脆就想拿我当贡品送人,好换点钱救急。”

      “你老爸一定很笨,否则,丢了他也能再夺回来。不过,用你换钱啊,”讶然的语气,“你是他的女儿,身份高贵,人又可爱,怎么也值他的总公司啊!你老爸真是笨到一定程度了!”

      明瑞不知说什么好——他说的和她说的根本就不是一回事嘛!

      “他用女儿换钱!我怀疑我是不是他的亲生女儿!”

      “如果你这么怀疑的话就好办了。”

      “啊?”

      “我没猜错的话,你是因为这个要自杀吧?你不如这么想:反正他不念父女之情,你又留恋他干吗?你干脆借机会找个年轻有为的好夫婿把自己嫁了,以后活得更好。”

      “是他要把我送人啊!由不得我选……”

      “那你就先绝望着,万一接受你的人比你老爸强,你不是赚大了?或者你就把你的命运想得越凄惨越好,到时候肯定会有喜出望外之感。”

      “噗嗤!”明瑞破涕为笑,“你真是乐观。”

      “其实我很悲观的。”难得的认真口吻,“但总不能就这么死了吧?很不甘心耶!世间有几种不可为之事,自杀为其中之一,因为转机总会在你闭上眼的那一刹那出现,让你眼睁睁地看着,然后到另一个世界去后悔。”

      “你真会说。”

      “要不怎么那么多女孩子看上我的!”颇有些得意。

      “玩弄女性!花心大萝卜!”明瑞嗔道。

      他真是轻浮啊!但,不能否认,他的话很有道理,浅浅的,却包含了人情世态。

      “多谢夸奖。”

      明瑞和这个名叫阿酷的少年几乎聊了一个晚上。很奇怪,虽是萍水相逢得以结识,却总是有话说,连不肯对家人说的话也愿意对他说:在他面前她总可以放下心防,毫无戒备;他也总能打开她的心结、逗她一笑,让满天乌云霎时消散。

      第二天是周假日,不用去上学。

      多少学生“每周一盼”,盼的就是这一天,能给自己的身心好好放个假。可是,兰明瑞却颇有些惆怅,她实在很想去学校,不仅是因为不想呆在家里,还因为想再见那个自称阿酷的帅帅的坏小子。

      她被自己的想法震了一下。

      她不是没有绮丽旖旎的少女梦,可她连自己的命运都无法掌握,又怎能奢求那份温馨浪漫?而且阿酷这样的轻浮男生,即使求得,恐怕亦非佳偶。

      话又说回来,她真的很想像正常女孩那样,有一段平凡的爱情。

      将目光投向窗外,阳光正好,明媚可人,恰似她遇到他时的阳光。

      明瑞眯起眼,眼前又浮现出当时的情景:充满青春朝气的少年,随随便便地穿着小夹克、牛仔裤和运动鞋,坐在天台的栏杆上、毫不在意身后的地面离自己有多远,沐浴着金色的阳光,嘴角一抹痞痞的坏笑。

      现在想起来,竟然会错觉那金色的光芒是从他身上发出来的呢……

      太阳神阿波罗?达芙妮在哪里呢?

      好想留住那一幕。

      看来,这个没正经的男生要进驻她的心里、纠缠她一辈子了。

      呵,一辈子啊……

      一辈子,又是多长呢?它能有多长呢?

      只在此时此刻,就想见到他啊!

      潇洒自负的神气、英挺俊朗的外貌,真让女人想不动心都难哪!

      按他自己的说法,他应该是无数女孩心中幻想的白马王子吧?她要不要也成为她们中的一员呢?

      明瑞微微笑了:这个小流氓,有魔力!

      她才不要与人分享!

      调色板、画布、画笔,明瑞自幼便被要求精通琴棋书画,而她本人一直在抗拒,没想到今天竟派上了用场。

      一笔、两笔,英俊的外貌重现了。

      一笔、两笔,桀骜的神情重现了。

      一笔、两笔,潇洒的神态重现了。

      一笔、两笔,圣洁的气息重现了。

      终于画完了。少年坐在栏杆上,身后迸出金色阳光。明瑞有一手好画技,画上的阿酷好像随时会从栏杆上一跃而下、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坏笑走过来。

      画面太美了,美得连明瑞自己都沉醉其中。

      恍惚间,她觉得,只要这幅画还在身边,那遥不可知的未来其实也没有什么好怕的。

      窗台上,阿酷送给她的白玫瑰插在花瓶里,似乎在对她微笑。

      明瑞将画挂在窗边墙上,顿时,小房间也变得有生气了。

      满脑子都是他,有魔力的小流氓。

      走廊里响起了脚步声,明瑞警觉地竖起耳朵。

      是她的父亲在一边走路一边打电话。

      “明天晚上的酒会……是是是,你去安排。我一定要见到他老人家!……我知道,所以送这一份厚礼也合适……哈哈,拿赔钱货赚钱,这次的生意做得还不错……”

      父亲的脚步声远去。

      这一次,明瑞没有哭泣,也没有愤怒、没有怨恨,因为阿酷说过:“既然他不念父女之情,你留恋他干吗?”

      反正逃不脱被卖掉的命运,何不趁现在放纵一回呢?

      阿酷虽然不是一个可以依靠的人,但是,他是一个可以给她一日欢乐的人。父亲口中的“老人家”大概是个色老头子吧!与其被一个老头糟蹋,不如给了他。

      她有百分之一百二的把握肯定他不会拒绝。

      “叩叩叩”,有人敲门了。

      是妈妈来叫她吃饭。

      兰妈妈看到墙上的画和花瓶里的玫瑰花,先是一愣,然后也就放心了:女儿不会寻短见,寻死的人是不会有闲情逸致插花或者画画的。然而,又不由得心酸:看她精神好得很,胃口似乎也不错,大概还不知道她爸爸要把她送给一个糟老头子吧?

      “妈,我和同学出去玩,今晚不回来了。”

      “哎、哎。”兰妈妈忙不迭地答应着。

      苦命的女儿呀,如果能不回来,你这一辈子就别回来了,这个家不是你该在的地方呀……

      明瑞简单地梳洗了一下,撑着小阳伞走出了家门。

      “阿酷吗?是我,我现在……很想见你,你有时间吗?我在学校门口等你。不来会后悔哦!呵呵。”她笑着挂上了电话。

      心好空,空得可笑……

      真没想到,自己竟然还是用这种方式做最后的反抗了。

      突然,她感觉到有人在身后撩起了她的长发。

      回头,毫不意外地看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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