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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梦魇 ...

  •   漫天桃花,我能看见莹芳的罗裙在飞扬;春风切切,我能听见母亲的摇篮曲弥漫大地;满地飞叶,我能看见哥哥那双奔跑的芒鞋……一切的一切,在混浊的泥水中失去了颜色,我的亲人,在暗淡中慢慢消褪。我伸出双手,恨不得骨头冲破指头,只为了抓住越来越远的他们,可,漆黑的腐泥吞噬着我的双足。我的躯干,我的灵魂,就快消融于我身下那腐臭的沼泽里。
      痛!
      救我!
      “救我!”简单的两个字凝结在我的喉咙,无论我怎样撕心裂肺,也叫不出来。
      蓦地,一双大手,带着暖暖的温度,从身后抱住我。牢牢地,象是为了抓住我那快消融的灵魂,牢牢地,象是消融我身躯的另一付毒药。
      我回过头——秦立兆那双含情目中只有我,只有我只有我!我全身恐惧地颤抖,猛地将他推离我的身边,我大声叫了出来:“我不要你救!”
      他惊讶地望着我,失魂落魄地后退于地,他脸上的光彩顿时暗淡了下来,他的乌眸深深地陷了下去,他的双手,有力地抓住地上的枯草,腐烂的泥土爬上了他的脚尖——暗淡无光的他,真的很可怕。突然,熟悉的磁音在我耳畔低低徘徊:“没有你,我会死。”
      “对不起。”我喃喃道,呆滞地望着他,看着烂泥由上至下地覆盖他的身躯,那副曾经在我眸中,高大而宽阔的身躯。我扑了上去,拼命地扒开他身上慢慢凝结为块的泥土,我大声吼道:“该死的!我下辈子还你!”
      骤然间,天地一片白色,迷雾茫茫,我的亲人不见了,他也不见了。
      “骗子!我,恨你。”
      他最后说到。
      接着,我在睡梦中惊醒了过来,心象是被什么狠狠捏过一样。耳边传来秦立兆平静而湿热的呼吸,让我感受到他存在于我身边的真实。淡淡的月光下,他那挺拔的鼻梁上流畅的光芒,映在我的眸中,那一刻,心中只有庆幸,庆幸刚才的一切不过是一场梦而已。
      江恒的那张画,似乎让他很紧张,他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紧地拽着我的手,他手心的温度,灼热着我的手掌,把他的气息镌刻进我肌肤的纹理里。
      瞪大着眼,空空的望着头顶上的一片黑暗。那幅画,当我第二次踏进厅堂的时候,再也没见到了。
      问及青儿,青儿只是奇怪道:“公子退了幅画卷回去,也不知道是不是少奶奶你说的那幅画。”
      “哦,”我想了想:“可能是吧,他倒也怪,也不让我看看。”
      “我也觉得怪呢,大公子在上面写了几个字,也不知写的什么——我看他脸色绷得紧,也不敢多问。”青儿在一旁附和道。
      事情在我事先计划中一步步的进行,江恒,你想留在秦府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就算我愿意,秦立兆——秦府下一任的主子,想必也不愿意吧。
      脑中闪过清溪上寂寥的身影,那及腰的青丝,在微微秋风中,似柳枝飘动,却又在若有若无的寒意中,渐渐的变淡。此刻,心中凝固的那团寒气,在我的身躯中慢慢化开,唯有被秦力兆有力地握住的手掌,散发着热气,温暖着我冰冷的身体。
      侧过头看他,能隐隐窥见他的眼帘,在紧蹙的眉头下,紧紧地合着,一如他那双紧握着我的手。他有一双动人的含情目,可,我害怕他的眼帘打开,害怕他那双炙热的眸子注视着我,害怕我冰冷的肌肤在他的一腔热情下融化,袒露出我那不知是否还在跳动的心脏。
      李谷雨,你究竟在怕什么?
      “骗子!我,恨你。”
      梦中的那句话,突然在我的脑海中一遍遍的荡开。
      一年最寒冷的时刻,是凝固了一个冬的雪,在阳光下融化的时候……

      这几日,总是睡不好,并且越发的严重。秦立兆看着我眼底的黑眼圈,念叨着要让府里新来的大夫替我看看。母亲病重的时候,我见惯了大夫的冷漠,因此对于大夫并没有什么好感,加之与黄先生的几次接触,倒也觉得这是个不错的小老头子,于是便对这个素未谋面的新大夫有了股莫名的抵触。
      “休息几天就好了,”我揉了揉额角,试图挽救眼底的昏晕:“我讨厌吃药。”
      秦立兆哼了一口闷气出来:“怕你了,过两天再不见好,我非把你抓去见大夫。”
      我白了他一眼,狠狠地塞了一个蜜饯在他嘴中。他却带笑含在口中,眼角是说不出的得意,那眼底心旷神怡的几丝涟漪,让我微微有些出神,我却又逃似的将视线挪在了别处。
      我害怕,害怕那双在背后注视我的明亮眸子。
      是的,我害怕。
      我心中隐隐的害怕,在一年后成了真。秦立兆,这个爱我入骨的男人,终是将我恨进了骨子里。
      不带一丝保留,连骨髓里都渗满了恨意。
      而我保持着我的骄傲,对着他微笑;我带着母亲留给我的遗产,彻底地嘲笑着秦府的混乱。哪怕是面对着恨如烈火的秦立兆,我也没有一丝后悔——如同我现在的心情,我做着我该做的事情,不去考虑什么后悔不后悔。
      “我帮你,你也帮我。”
      这是江恒对我说过的话——如今,就让他最后再帮我一次吧。

      “很久不见。”
      “我们好象前两天见过一次面。”江恒转过身,对我笑了笑。我想起溪上的偶遇,才觉得我找了个并不完美的开始。
      我无奈地扯了扯嘴角,看了看管事房的周围,人不多,离得也很远。眼神收回,却看见江恒衣角缎底面料的精美。
      “很忙吧。”我淡淡地瞟了他一眼。
      “还好,”江恒微微点了点头:“少奶奶跑来就是为了问我忙不忙?”
      “是。”我冷冷地笑道:“可我还有第二个问题。”
      “哦。”
      “你还能忙多久?”
      江恒愣了一下,探究地看向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他眼底的细黠分明的闪着,一丝光亮若有若无地滑过。我微微叹了口气,转头看向窗外——大伙儿都很忙,没有人注意到这边:“五年,还是十年?我只是替你担心啊。”
      回头看他的反应,却见他的细黠越加的明显,仿佛心知肚明我的意思,我也没必要跟他绕圈子了。我沉下脸,低声说道:“这秦府迟早是秦立兆的,你别告诉我,到时候易了主,你还能在这里呆得住。”
      他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我,眸中含着轻轻的阴郁——是因为他自己,还是因为我?
      我接着说道:“或者你别真以为自己是这府里的半个主子,由始至终,你都不过是个奴才——”
      “说吧,你想说什么。”他突然打断了我的话,语气冰冷。
      “我们合作。”我死死地注视着他,一步迈到了他身后的角落里——这里是死角,屋外的人看不见。
      “合作什么?”
      “一年时间,秦家的家底能搬多少就搬多少。”我沉着的看着一脸平静的他。
      “画是你让他看见的?”他答非所问。
      “是的。”我点点头,这件事,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多此一举。”
      “你早晚都会被秦立兆赶出去的。”
      “我心里清楚,”他谛视着我,睫毛微微的颤动着:“在你之前,我早就清楚。我从没打算在这府里长住,记得我以前对你说过的一句话吗?”
      我摇了摇头,疑惑地看向他。
      “钱能买到这个世上的任何东西。”他缓缓说道,嘴角却带着莫名的嘲笑:“可我外面必须有个可靠的接头人……”
      他沉默了一下,话语又响了起来:“石头在哪里?”
      我眼神顿了一下,下一刻却讥讽地看着他那张清冷的脸蛋:“他不想见你。”
      他的眼角抽搐了一下,我的心底晃过一丝满足:“可他绝对对弄倒秦府感兴趣。”话毕,我走到几案旁,写下了一个地址。
      放下笔,我转头看向江恒:“地址给你了,关于隐瞒莹芳难产的事,你自己好好跟他解释吧。”
      该说的说完了,介于我的身份,我也没有必要和一个男子单独在房里太久。我转身走向大打开的房门,脚步才启,却听见江恒柔柔的话语在身后响起:“为什么是一年?”
      我没有说话,向前迈出了我的第一步。
      “一年以后会发生什么?”
      我依旧没有说话,静静地继续着我的步伐。
      “你究竟想干什么?”
      他的话语在我的脑后越来越轻,却也越来越沉。
      “我可以原谅你做的任何事,可你若是伤害你自己,我绝对不会原谅你。”
      江恒的声音最终消亡在了我的脑海中,我的脚步跨出了门槛,着实地落在了地上。嘴角浮起一抹冷冷的笑容——伤害自己?是的,我从没想过活过的事,哪怕我以前是那样的为生存而挣扎。以前我活着,是为了我的家人,而今我活着,又能为谁?
      我的婚事是皇帝赐的,那我今后要做的事,也成了欺君的罪了。
      活?不过是一个笑话。

      临到管事房的院门口,却听见看门的小厮声音响起:“哟,曲哥,领月俸来啦?今晚可得请客。”
      “去去去,还不够我讨媳妇儿呢,少打我主意。”叫曲哥的人骂道。
      这声音——我心里惊了一下,想起那个差点丧命的梦魇一般的夜晚,那个抗着我,将我扔入河水里,有着浓浓鼻音的男人。是他吗?
      我看向这个叫曲哥的人,长得五大三粗,行动却很敏捷。
      他看见我,先是愣了一下,随后俯身道:“给少奶奶请安。”
      我冷冷地看着他那张粗糙得没有任何特色的脸,嘴角不禁轻轻地扯了起来——一丝寒意凝固在我的唇边,是他,没错。
      那样的声音,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0章 梦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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