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法战争]残骸》樱肆水

11、Part 2.02

　　真帆做了一个梦。
　　她是不经常做梦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会做这个梦简直是理所当然。
　　梦里她抱着娃娃熊站在院子门口发呆，不远处站着尚且年幼的相羽兄妹。他们都是站着目送父母去战场的，大人们的军服在阳光下耀眼得刺目。
　　然后呢？
　　望月夫妇回来了，相羽夫妇没有。
　　她走到相拥着哭泣的相羽兄妹身边，迟疑了很久，最后将怀里的娃娃熊递给和自己差不多高矮的相羽六。因为她不知道男孩子喜欢什么。
　　谢谢你。她听见相羽六如是说道。
　　于是自那以后，站在院子门口目送望月夫妇离去的孩子就从一个增加到了三个。大人们离开之后，孩子们各自告别，回到自己的家里。
　　六的脸上渐渐有了笑容，十也很开心，看样子他们都走出了那片可怖的阴影。
　　又过了一段时间，望月夫妇也没有回来，回来的是一条作为遗物的项链，链子里嵌着真帆的周岁照片——那是父亲一直戴在脖子上的东西。
　　她沉默着接过那条项链，面无表情目送报丧的人离开，然后转身，将项链扔进壁炉的火光之中。
　　即使在那片倒影中，她的脸上也看不见丝毫血色。
　　不需要了。小小的女孩子听见胸腔里的小人儿在聒噪。不需要了，人都死了，为什么还要把他们生前的东西给我呢，为什么不把他们还给我呢？
　　你们给我这些没用的东西做什么呢，让我缅怀逝者吗？别开玩笑了。
　　再怎么缅怀，死去的终究是死去了，不会因为一个人或者一群人的思念便重新出现在这个世界。
　　我才不会做没有意义的事情。
　　相羽六走过来，将企鹅形状的玩偶捧到真帆身前。
　　只是后者没有接，她推开了六，和相羽十大吵一架，然后通过镜子去了现存世界。
　　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不仅失去了父母，甚至还推开了朋友。望月真帆和相羽兄妹的关系早已不复从前。
　　似乎从那个时候开始，她就再也没叫过“十”，而是喊“相羽学长”。
　　并不是赌气。
　　准确来说，从那个时候开始，“望月真帆”就被扭曲了。
　　被她自己扭曲了。
　　她比任何人都嫉妒相羽兄妹，嫉妒得几乎发狂。他们在失去父母的时候还可以相互依偎着哭泣，而她失去父母的时候，却只能站在那里，接过父亲留下的遗物，不能哭，也不能闹。
　　因为是独子，因为有许许多多需要完成的事情，所以没有时间悲伤，也不被允许悲伤。
　　六说她能够明白真帆的心情，可是真帆不认为她能够明白。一无所有的心情，还有着哥哥的相羽六是没有办法真正明白的。
　　睁开眼睛的一瞬间，阳光灿烂得有些刺目。
　　“醒了吗，”坐在少女身边看书的相羽六回头对她微笑，“要不要再睡一会儿，午休时间还没有结束呢。”
　　“……不用了，”真帆坐起身子，“再睡下去，估计到上课都起不来了。”
　　回笼觉是一种很可怕的东西，它会剥夺你的斗志，所谓“不战而屈人之兵”。不，这个比喻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劲，虽然我们的青春一直都是在和睡觉作斗争。
　　何况她一点都不想再继续那个莫名其妙的梦了。
　　望月真帆非常不喜欢回忆自己的过去，她觉得那是一种毫无意义的挣扎。有些时候，她甚至拒绝回忆关于父母的一切。
　　六点点头，合上书本，陪她望着天空。
　　真帆眯起眼睛，“六，我做梦了，小时候的梦。”
　　“小时候是指……关于叔叔阿姨的吗？”相羽夫妇牺牲的时间早于望月夫妇，相羽兄妹也曾经在望月家寄住过一段时间，不过很快便被Wizard Bless的工作人员接走了。
　　“算是吧，他们刚死掉那阵子。”青色长发的少女屈起双腿，将脑袋埋在大腿与小腹之间的空隙中，“那个时候真的是觉得世界都坍塌了。”
　　毫不夸张地说，在那之前，父母就是望月真帆的整个世界。
　　相羽六不知道如何回答。她觉得自己能够明白那种心情，但是她又觉得自己不能完全明白。
　　“现在想起来，那个时候的自己很好笑呢，”真帆继续道，“把某一个人或者某几个人当成整个世界的做法真的好傻，万一那些人不在了，我岂不是就一无所有了？”
　　准确来说，即使是现在，望月真帆也依旧一无所有。
　　她拒绝身边人好意的往来，虽然有与人正常交流，却从来不打开内心那扇门，固执地龟缩在里边，画地为牢，作茧自缚。
　　“如果这么想的话，你一辈子都一无所有。”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二人身边的相羽十淡淡道，“任性小孩的叛逆期差不多可以结束了吧，你打算闹脾气到什么时候？”
　　真帆抬起头，“……不是闹脾气！”
　　少年嗤笑一声，“不是闹脾气是什么？”
　　“……”她不知道如何反驳。
　　“别人说什么都听不进耳朵，别人做什么都看不进眼里，你以为自己到底多可怜？”相羽十盯着对方茶色的眼睛，“比你可怜的大有人在，你到底有什么资格要求我们可怜你？”
　　这是战争。
　　战争就必然会有死亡。
　　失去父母的不仅仅是望月真帆或者相羽兄妹，他们没有资格去祈求别人的可怜。
　　如果不能够明白这一点的话，望月真帆便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成长。
　　“我是没有资格，”少女站起身，相羽十比她高了整整一个头，因此仰着脸的瞪视印在少年的眼里没有半点气势，“我也不需要资格！”
　　“哼……”少年眼中的嘲笑愈发明显。
　　“怎么做是我的事情，和别人没有任何关系，”真帆一字一句道，“你是六的哥哥，但不是我的哥哥，不要以为曾经在我家住过就可以管我了！”
　　“不是想管你，是作为学长的好心提醒。”
　　“那还真是谢谢你的提醒，但还是那句话，要怎么做是我自己的事情，和你没有任何关系！”
　　作茧自缚也好，画地为牢也好，这都是望月真帆自己选择的，外人没有立场指责她。
　　哪怕是相羽十也没有。
　　她偏过头，不再看相羽十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