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之一 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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戏
——《十二艺绝》系列之一
BY：风翎少爷
月华透窗纱，纱上结霜花。花老秃寒枝，枝上雪如沙。
捧着雕镂梅花的手炉，和衣倚窗，看着窗外白色，还有，不远处金殿飞檐上绽放的烟火。今天，是第三次相遇了。
偶遇在深秋，台上的他唱着正应景的《西厢记》中《长亭送别》的段子。
“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北雁南飞。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
再恸然的离思唱多了也失了味。宛转着唱腔，流转着眸光，泫然的神态……可心，却无半分触动。他是皇都乃至北方的头牌戏角，从小到大，练了无数种曲子，无数种心情……什么心情，他都可以让自己只是个旁观者。
入戏便迷，他便在戏中看戏。
“听得道一声去也，松了金钏；遥望见十里长亭，减了玉肌：此恨谁知？”
台下一片叫好声中，他看到一人一袭白衣带笑看着他，饮着并不名贵的茶，以他的身份却怡然自适。
是，他见过他。去年中秋皇上邀他到皇宫做贺，这人就坐在皇帝身边，是当今皇帝的兄长，封曰宁王。
不过他……怎到这氾城来？
又一个回袖，一并收了心思——不说皇家的事情他管不着，他连自己都懒得在乎，更没那心思思量别人的事儿。
“这忧愁诉与谁？相思只自知，老天不管人憔悴。泪添九曲黄河溢，恨压三峰华岳低。到晚来闷把西楼倚，见了些夕阳古道，衰柳长堤。”
“相呴以湿，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景莲暗忖，“否则真如了这戏里的莺莺，那还不一旦相离扯开千缕愁丝，逼得人魂九升肠九回的，折磨死自己？”
景莲自小入这戏班，戏中人揪心彻骨以血做泪千百种情思他悉数阅尽，所以他从不愿与人太善，省的遇上物是人非伤了自己，保不齐还要待痛彻了心去赴那清池……多蠢啊。
麻烦事儿——特别是自己控制不了的这种，能不招惹就不招惹。哪怕戏班的老板叫他陪哪个官爷阔少，闭眼受着就是，莫去听事前事后的甜言蜜语，只在走时一小福：“谢老爷/公子临幸。”事儿便算了了。
“四围山色中，一鞭残照里。遍人间烦恼填胸臆，量这些大小车儿如何载得起？”
景莲下台卸妆，这回他来氾城是和这江南地区的名角晨霜有个同台献艺——向两位红楼的楼主，为了纪念他们兄弟重逢。现在寄住在晨霜所在的戏班里，虽说两方老板年轻时是走南闯北的朋友，但也不好白吃白喝。精神好时唱一台戏帮着赚些银钱也望报答一下，虽然这“荒辞”的老板并不缺这个。
北“妄言”，南“荒辞”；北“景莲”，南“晨霜”。红楼如此大手笔也使一天后的请帖千金难求——这回不仅是武林中人，连官爷儒生都希望进去红楼来看看这南北两大名旦——虽然两个都是男人。
“扣，扣”有人跑去应门，景莲听到门外如水干净的声音：“可否叫一下景莲公子，说殷焱有事想见。”
殷焱便是红楼二楼主之一。楼主兄者殷焱，弟者殷淼。
红楼……是江湖上最懂用药投蛊的派别，虽说听着有几分邪性，可红楼弟子若是不出手都是一袭白衣再披一红纱，似风流纨绔子，却待人有礼，儒雅温柔。入红楼随处可见如血的艳红，但他们出手从不见血——或者，至少他们自己不见，走后哪般却是不在管的。
可……景莲敛眉，是他认错了？
不疾不徐地收拾好工具，景莲出这屋子向自己的厢房走去，殷焱在后跟着，依旧一派儒雅笑意，不着一词。
“公子可是对后天的布置还有要求？”入了房间示意殷焱随便坐，景莲正要去沏壶茶却被殷焱叫住。
“刚才我喝的够多了，景莲公子不必客气。我来接你……嗯，刘老板没与你说？”
景莲垂眸：说，是说过了。不过叫他今夜去红楼陪睡，明天呆在红楼休息调整一并熟悉布置，后天登场。
“您要我？”
“我……”殷焱稍作斟酌，其实是殷淼想要晨霜，又说南北两旦还是搁在一起看的好，让殷焱要下景莲。殷焱在“兄弟不能在一间房”的前提下答应了，派人禀了荒辞的老板，想了想，亲自过来接景莲。毕竟这一夜露水的事儿……他以前没干过。
可是……要是说自己对他没兴趣会不会伤了他？（公子您多虑了→ →，景莲才不在乎）
“我没别的意思。我本想公子可需要药什么的，我房内有一些，可现在想来红楼什么药没有，也是我多此一举了。”
“呃……其实景莲公子不愿意也无妨，就当是到我那投宿一晚，什么都不做，可好？”只是人要请到，否则殷淼又不知要怎么闹了。
“我？没什么愿意不愿意。公子确定不用带点什么？熏香软膏……”瞥到殷焱一脸正直地摇头，景莲笑笑，“那，马车停得离哪个门近？请公子带路。”
殷焱眨眨眼，点点头，拉过景莲的手就往外走。景莲没挣扎，垂眸敛眉看看握在一起的手和身前那个身着白衣一步踏进月光的背影：这人……真不是宁王？
红楼。
“景莲公子……都说了不用真的……反正这床也够大，咱一人一边……谁也碰不到谁。”
“公子付了银钱自然要收到货。不过买卖而已，公子不必太在意。”景莲做到床上拉松了衣襟，又转过头，“公子……叫我莲儿吧。大家都是这么叫的。”
那夜，他虽要了他，却是他不多见的温柔。温柔的软语呢喃，温柔的摩挲亲吻，温柔地享受余韵，然后温柔地相拥睡去。
而次日，景莲收拾着衣服准备回戏班，昨夜的那些个景象便似完全被抛弃。画眼描眉，准备要唱的曲子，登台，谢场。
晨霜那天好像不太舒服，回妄言的马车中靠在景莲肩上浅浅地喘息。卸了妆的脸苍白憔悴。
景莲没说什么，便让他这样靠着。只是下了马车强拉着晨霜入了自己的厢房。
“喂，你……”晨霜皱眉看他，不知他今儿怎么这么爱管闲事儿。
“你昨晚没用药？”景莲找了伤药，解了晨霜的衣带，看到衣物下的淤血和伤痕，眼神没有心疼却多得是不解，“这么狠？他又不是不知你今儿还要登台的。”
晨霜身上的伤口被景莲洒了冷冰冰的药，又被还算温暖的手指按摩，趴在床上哼哼着：“殷淼性格阴晴不定是出了名的，前天晚上好像又是第一次玩男人，直接就进来了……还嫌我夹得紧直掐我……我哪知道他连沐浴的时间都没给啊……早知道就先准备好再去了……”
“直接进去！？”景莲皱眉，红楼的楼主怎的会是第一次？可殷焱看起来挺熟练啊……
景莲将伤药涂遍他伤处，将药放好却见晨霜就这么趴着睡下了。
景莲摇摇头，给他翻了个身,掖好锦被，折身去房间另一侧画屏内沐浴。想来是老板吩咐人准备好了热水。南北两个戏班虽然赚钱不含糊，但对戏子们也不会亏待。
那天晚上，景莲就在晨霜身边睡下，一夜好梦。
后来，又有后来的故事。
后来，他听说红楼的楼主来了国都宛乾；后来，听说皇帝不知为何龙心大悦大赦天下。
还有前几日，他被邀到宫里商论除夕夜守岁的曲子，他看到皇帝身边坐的他。无所谓他是洛焱还是殷焱，这三次见的却都是他。
没有打招呼，只是互相颔首一笑，礼貌而疏远。
他从小长大的环境让他一眼看出宁王和皇帝之间的暧昧。这暧昧很自然，很暖心，景莲也生出温柔的笑。
可这依旧不关他什么事。方才戏罢谢场，他能看到宁王在皇帝身后的轻拥。景莲祝福他们，不用再受戏词中那般颠沛的苦。
窗外烟火已熄，景莲看向眼前手炉如豆的灯焰不住跳窜，笑意渗入眼眸。
嗯~再寻个机会找晨霜聚一聚吧。南方第一花旦，他总有种惺惺相惜的感觉。
对了，南边荒辞的晨霜！新年快乐！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之一 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