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agnarok》琉璃蓝泽

44、第七章：王的黑羊

　　雅典娜之惊叹在室女宫爆开。
　　令天地失色的力量，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和灵魂，风暴般卷入其中，有什么东西被毁灭，又从废墟上复活重建。

　　艾欧里亚是极其惊讶的，惊讶而愤怒，焦躁得近乎怨恨，有刹那他甚至产生了穆也是背叛者的错觉。
　　在门扉紧闭的世界里，沙加正在死去，毫无胜算的对决。艾欧里亚急切地想要拯救，帮助朋友和伙伴，哪怕代价是自己的牺牲。他的心是纯洁的烈焰，信奉着一切美好简单的法则。
　　而穆却拦在门前，阻挡着他们的援手。

　　他只能看着沙加去死，因为那是沙加自己的意志。
　　相比起凭自己的心意去为他人做些什么，选择认同他人的想法并帮助他走上那条路，后者无疑艰难更多。
　　艾欧里亚也许只是凭心不肯放任沙加死去，穆与沙加的交情无疑更为私人，紧密的友谊，所以到现在，做出这样的选择，痛苦也更加深重。
　　但他只是站在门口，让沙加在自己选择的路上顺利走下去。

　　雅典娜之惊叹。撒加、卡妙、修罗，为了杀死沙加，他们不惜动用这禁忌的招数，哪怕知道要被剥夺圣斗士所有的荣誉，被打上低劣如鬼畜的烙印。
　　一切尘埃落定，沙加死了。
　　门扉缓缓打开，他们走了出来，活下来的卑劣者，叛徒。
　　在门外，热切的憎恨和打击等着他们。

　　黄金圣斗士们望着这群从深渊爬出归来的死者，满身污秽的鬼，几乎不愿承认他们也曾经是和自己一样荣耀的人，哪怕撒加之乱时，他们的罪恶都未曾如此深重，姿态如此丑陋。为了哈迪斯所许诺的区区永恒生命，就不惜背叛雅典娜，倒戈相向，连雅典娜之惊叹都能动用，将自己深陷于罪的泥潭，无有救赎的余地。

　　他们用了雅典娜之惊叹么。
　　史昂朝着室女宫望去，逆光的幽夜中，表情晦暗不明，从童虎的角度望去，竟是微笑的。
　　“史昂！”
　　呼啸而至的虎之爪牙如此强力，是情感的暴风；又如此软弱，因为信任的崩塌。
　　“为什么……”
　　现在站在我面前的，并非我认识的史昂，只是一个借了他躯体和记忆复活的怪物。
　　死者复生在传说里从来不是好事。

　　“童虎啊……”星光映亮了史昂年轻的脸庞，表情仍旧是微笑的，却显得无比寂寥。
　　“你以为我是死后投向哈迪斯，背叛了雅典娜，才变成如今的一切局面么。”

　　雅典娜之惊叹。禁忌的招数。每一个黄金圣斗士却都会使用。
　　太过光明正义的禁止理由，如此空洞如石像的盲眼。世间的正义却远远要复杂得多。
　　如果维护正义能永远保持双手洁白，备受尊敬，该是多么完美。
　　世人却竟何做不到。耶稣说，找出一个无罪的义人来，你们就可以用石头打那有罪的人。
　　一个都没有。

　　正义是需要付出代价的。童虎。它需求的不仅仅是作为个体的幸福的牺牲，还贪求更多，比如荣誉，比如灵魂。大直若屈。你若想做些什么，有时候必要沾上罪和血腥。
　　雅典娜之惊叹。这个禁忌的招式，教会所有黄金圣斗士。不是为了禁止，而是为了使用。
　　太过光明的口号无法兼容的存在，却必须去做的事。
　　在必要的时候出手，然后揽下罪的黑羊。

　　童虎的表情渐渐从被背叛的愤怒变成理解的宽厚，相信他们有苦衷。
　　“史昂，我相信你们不会背叛女神，那么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史昂看着他，仿佛隔着生死无限遥远的距离。
　　童虎，长久以来，你对我的印象，似乎永远停留在圣战结束，相互扶持的那刹那。
　　就像相信圣域的永恒，圣斗士的人心的不变。
　　到现在的最后时刻，我终究得告诉你，在我还活着的时候，这一切早就开始了。
　　并非我投向了黑暗，而是我将黑暗召唤而来，才形成了如今的局面。

　　我刚才所说的，并非想表明我们有苦衷，没有背叛雅典娜，以及我们的表面背叛是为了更崇高的真正的忠诚诸如此类。
　　在这不敬神而充满罪恶的黑铁世纪。
　　一个无罪的人都没有，哪怕是维护正义的人。
　　慈悲的神却想要拯救世人。

　　你相信神的救赎和希望。
　　我却看到了人的道路。

　　在你守着女神封印的永恒刹那里，我穿过了整个世界。
　　是从哪次临终祷告起，好像星火掉落于干枯的森林，像欲望从心中发出。我忽然想，为什么他们要寄希望于神，把洗罪的权柄归为神，而非被他们所辜负和伤害的人。为什么他们在此世犯下罪过，惶恐的却是彼岸的不满。他们所害怕的，是对神罚的恐惧，而非罪过本身对自己身为人的心的折磨。
　　人类对自身和同类罪孽深重，最终审判和宽恕的权力却归于神。

　　况且那是怎样一群神灵啊。
　　在那个诅咒里，阿特柔斯和提厄斯忒斯为一道告诉他们兄弟之一将成为国王的神谕而反目；提厄斯忒斯祈求神谕为自己被杀害的孩子复仇，神谕告诉他去和自己女儿生下子嗣埃癸斯托斯；埃癸斯托斯为自己的父亲复了仇，对阿特柔斯，对复仇的阿特柔斯之子的阿伽门农的复仇；随即埃癸斯托斯又在阿伽门农的儿子俄瑞斯忒斯中成了一个卑劣的被复仇者形象。
　　神们一会儿帮助这个，一会儿帮助那个。告诉他们你应当这么做，转眼又宣判他们有罪。人类藉着神意相互残杀，彼此深恨，血腥的罪满身，而神总是被祈祷的光辉崇高。到最后他们想要终止这循环，于是判了最后一个执行神意的人所做的一切名为正义。
　　就像特洛伊战争由神的恩怨引发，最后必无一人把怨憎投向主宰一切的神。反要说他们是护佑自己的。
　　人在这世上所行的一切，千丝万缕，不是为了自己，而是尽归于神。仿佛因为神对人的意念和想法，人的存在才有意义。藉着神，人才有倚靠能活下去。
　　世人皆有罪，唯有神是纯净。
　　这个罪恶的黑铁世纪。

　　这是很久很久以前的神话了，童虎。
　　只是书中的故事，有趣动人，而非信仰。
　　此世的正义与罪恶，交由此世管理。审判和救赎，属人的归于人。
　　为此我不惜一切，不管阻拦在我面前的是什么。

　　第二次雅典娜之惊叹升起，对撞，两边都在坚守着自己的阵地。
　　到最后，所有人皆有罪。

　　但是，我们赢了。
　　史昂满身伤痕，向着最终之处行进。

　　沙加以自身的死证明了死亡的不可怕，他们则通过了毁灭心的战场，剩下的人也动用了禁忌。
　　证明我们明白自己在做什么，自己是谁，而可以结束这个幻想。
　　人的世界不再需要以神意为根基，凡事指望神的倚靠。

　　活下来的人带着满身罪恶走向神，仿佛仰望她，带着敬慕和祈求的心。
　　巨大肃穆的神像下面，那个身披无暇纯白的形象。

　　以人之名，我将自己赦为无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