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agnarok》琉璃蓝泽

2、第二章：金色传说

　　“你是被选中的人。”那个人说，阳光在青铜面具浮现鲜明轮廓，红宝石镶成的双瞳流转着鲜红如血的流光。毫无疑问，那是一张祭司的脸。它预示和诠释着信仰、传说、神的门徒之类只有在诗歌里才显得真实明净的存在。

　　“撒加，你以后想做什么呢？”
　　小孩子总有这种对未来的希望，用幻想和已知的现实勾勒着轮廓。撒加觉得自己也许会从教会学校一路读上去，而加隆期待着能拥有自己的大船去冒险。仅这一点就能看出加隆更浪漫和迷恋传说。小屋里点着昏暗的烛光，加隆眼睛发亮，声音清脆地滔滔不绝，撒加微笑地看着他。然后，加隆猛地停下了动作。
　　“怎么了，加隆？”
　　加隆望向他，眼神中带着点求助的迷惑。
　　“撒加，如果我们长大了，那是不是意味着我们会分开呢？”
　　然后他就醒了。

　　睁开眼，高而深的穹顶，古老黯淡的青石板。身下躺着的也是冰凉简陋的石床。空间极空旷，空气寂静阴凉，随意的动作都仿佛能产生回声低微盘旋。典型的古希腊式静穆朴素，人的生活用品也十分简单，弃绝尘世的诱惑。圣斗士看待大多数事物的态度，都如同苏格拉底走在雅典的市集上，感叹世间竟有如此多无用之物。
　　这其中也许包括幸福和爱，在伟大的理想和信仰之下，个体的诉求太微不足道。
　　这可能也是撒加在圣域无法过多地去想加隆的原因。

　　他躺在床上，有微微的气流拂着脸颊，远方传来训练的喧哗。他闭着眼睛，在心中默数，萦绕的记忆和思念就逐渐隐入阴影中淡去了。

　　圣域的阳光热辣纯净，宛如神话中阿波罗的利箭，照耀得土地和岩石白亮生光，空气中流淌着透明火焰。远处杂兵们嘻嘻哈哈地讲着。圣斗士的候补生正在搏斗，拳脚相互往来。这是一种非常古老的场景，从神话时代到古风时期再到如今，连衣着都没什么大的变化。

　　训练生多是些少年，也有些青年，甚至中年。按理说年纪越大的力量越强，然而用童虎老师的话说，那些到了二十岁仍然还是杂兵的人已经没多少希望了，尽管他们正在□□的巅峰期。小宇宙来自天赋和领悟力，越是幼小的年纪越能心无杂念地领悟。只有少数极出色的光辉之子能成为黄金圣斗士，而他们多半还年幼，比如艾俄罗斯和撒加。说白了，就是努力和岁月积累的经验都及不上天才。用教皇的话说，就是星命，能成为黄金圣斗士的，基本是生下来就已注定的。
　　撒加第一次听见这些话语和解释时就觉得有种隐隐的违和感，可是他说不出原因。

　　目前和撒加年岁相当的黄金圣斗士只有一个，叫艾俄罗斯，地道的希腊人。棕色鬈发，脸庞轮廓如浮雕一样鲜明和古典。一照面，他就让人联想起竞技场上的战士，光芒四射的、带月桂冠冕的英雄，然而个性却宽厚温和，得人爱戴。他还有个弟弟叫艾欧里亚，长得就像他的年幼版，无疑也是未来的黄金圣斗士。
　　撒加的个性也被称为有天使的温柔，然而那与艾俄罗斯的完全不同。‘天使’对于撒加其实是一个准确得近乎宿命的预言般的评价。
　　如果你确实熟悉圣经里的天使形象，而不仅仅是世俗里随处装点所赋予的那些寓意的话。

　　既然和撒加差不多年纪的就只有艾俄罗斯，因此每天训练他们都是对手戏。有时候教皇会来视察，从旁指点，更多时候只有他们自己在想，在讨论。这种时候，撒加是全神贯注的。人在紧张忙碌的时候，根本来不及烦恼和哀叹，也会把悲伤抛开。

　　这一切确实重要。
　　加隆的声音在某个时刻冷冷地插了进来。
　　刹那阳光猛然入眼，视野顿时一片无与伦比的辉煌，像千万把宝剑闪烁的寒光。大钟在脑海中嗡嗡作响，无数的人语和呐喊、金戈低鸣，令人眩晕。
　　“撒加？”有一个声音作响，他想回答，但那声音迅疾隐没在极遥远的地方。
　　那个刹那有永恒那么长。

　　他再次睁开眼，发现四周空无一人。
　　“艾俄罗斯？”他试着发声，却发现话语拥在喉嗓之间。
　　确实还是圣域，然而带着某种异样的，庄严、明亮得透明的氛围。呼吸，他有某种窒息感。天穹光亮如镀铜，空气静止，凝固的希声大音。四周空旷，无生气，仅有那些来自亘古的宫殿矗立着，沉默、肃穆。它们拥有灵魂，仿佛周围的一切都正朝他望来，静静地注视着；又或者是无知蠢物，浑然不觉时光流转，发生了一切都无动于衷的沧桑冷漠。
　　只有他独自站在这里，可他确实感受到某种注视，有人在看他。不，与其说是注视，那更像是……
　　存在感。
　　无处不在，有某种存在在看这一切，他说的话必被聆听，他的举动有见证。全知的眼。仿佛他成了一台戏，给世人与神观看。他的荣耀与苦痛，曲折入微的犹豫与决绝。一切都弥漫在史诗的字里行间，被记录、被预言、被实现，种种命运巨大车轮碾压而过的鲜明轨迹。天空的飞鸟，树叶的形状，风的声音，烟气缭绕的模样，皆是富有深意和隐喻的神言。神与他们如此遥远又如此切近，一无所见，却无所不在，响应着他们。他什么都没看见，可是他知道他们的存在，他知道。

　　然而他仍然迷惑和恐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站在原地无法动弹，仿佛被困在一个古久的梦魇中。连那种存在感也是摆设般，就像那些宫殿，它或者它们看的也并不是撒加，它们的目光透过他投射到了更遥远的某些地方，而他无法了解含义。

　　言语涌动在心中，狂风骤雨的静默。空气灼热，焦躁和眩晕感。
　　死寂之中，蚂蚁动了一下触角般细微的动静，他察觉到有人。

　　山顶远远的模糊背影，太阳投下的光影移动那种悄无声息，像是空气在烈日下造成透明波纹般扭曲时的错觉。就在这时他觉得稍微能喘过气。
　　不知不觉，光线变暗了。那是一种尘埃的珠黄，浑浊和黯淡感。四周开始变凉，那种压迫得他几乎窒息的感觉也随之逐渐淡去。天上拢了乌云，寒冷随即笼罩下来，凝滞的空气开始流动，先是细细的微风，然后变成了呜咽，风里夹杂着千万言语的声音，仿佛有无数亡灵急促低语，最后变成了一种愤怒的混合尖啸。狂风席卷着一切，连石头都开始风化，碎石飞舞，宫殿崩塌倾倒，汇聚着毁灭一切的风暴。
　　风越来越寒冷锋利，气流从他身边呼啸而过，拉扯着。而他身上轻飘飘的，一丝力量和小宇宙都无，亦挪不开步伐。只好抱紧了身体，用最原始的方法保护自己。
　　最后，只剩下一片黑暗和寂静。

　　撒加？
　　遥远的地方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他猛然从被迷住的魇中惊醒，身上都是冰冷的汗。
　　一张张热切的脸在面前晃动，人间的生气。他觉得头疼，嗡鸣的眩晕。
　　“抱歉，我下手有点重。”艾俄罗斯说。
　　“没事，是我自己不小心。”撒加回答，直起身。
　　“刚才你的小宇宙波动很紊乱。”艾俄罗斯说，“可能有点中暑。不适应？”
　　“大概。”撒加说，站起身，那种眩晕感正在逐渐退去。“现在我好多了。”
　　接着他觉察到空气里的寒意，那种细小冰晶融化似的冰凉感。他在梦魇中感觉到的寒意也许正是来自这里。一转头，他看见一个墨绿头发的陌生男孩站在不远处。
　　“这位是卡妙，教皇新带来的黄金圣斗士。”艾俄罗斯说。
　　撒加对他笑了笑。
　　“你好，我叫撒加。”

　　撒加第一次来到圣域时正是傍晚时分，圣域笼在一片垂暮的昏黄中。夕光中，神殿，竞技场，全然肃穆沉静。教皇的声音苍老又奇异地年轻，讲述着神话，世代流转的历史，雅典娜女神，圣斗士，守护大地，战胜邪恶，尽是些古老鲜活的荣光，从史诗中浮现的人形和声音。
　　所谓传说。

　　夕阳从他眼中坠落下去。他的头发和眼睛都被映成一种暮紫的色泽，身形在地上拖出长长的影子。
　　有碎石滚落的响动，鞋底摩擦着砂砾的声音。他回过头，只看见远远一抹明净的海蓝一闪，仿佛不远处海水荡漾波动激起的错觉，微咸的海风温柔吹拂着脸颊。十二宫错落分布，静静地立着，全然属于神话领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