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6、白三十六 ...
-
风拂过,树叶便窸窸窣窣地响,城市里的灯火太辉煌,反而忽略掉了月光。在灯光惨淡的地方,月光就从树缝中间下来,在地上映出一道一道的白,然后投入郝柏的眼眸里。
树欲静而风不止,郝柏多想把那句话赶出脑海,或者是把它赶到好的方向上去想啊。可是她的大脑里就像飞进了一架轰炸机,机枪突然就开火了,轰隆隆的一串炸下来,惊得郝柏在匆忙和慌乱中拼命奔跑。子弹炸起的碎块划过她的小腿、脸颊,她只能流着汗水发了疯地躲开那穷追不舍的追捕,难过得想哭。
“就因为她是郝氏的千金吗”“她除了会弹琴还会干什么”“她比你有价值”“她比你有价值”“她比你有价值的多”……郝柏背靠树傻站着一动不动,听到的句子如同冬日的寒风,空气里满是刀子,要割去她的鼻子和耳朵。
安静的夜里,秦槐南接起一个电话。
“喂,妈。”
“相亲?没那个必要。”低沉的笑声,和他平时对她笑得一样。
“她已经是我女朋友了。”
“嗯,大概七月份会回去一趟,就这样,挂了。”
她对秦槐南来说到底算是什么?他逗她,他宠她,他说他爱她。一个要么就是宅在寝室里看剧,要么就是只知道抛开一切弹钢琴的郝柏,何德何能让这样一个无论是人前人后都自带光环闪瞎众人眼的秦槐南三番五次的等她,守她,追她?况且,如今她连钢琴也快要失去了。
“这样我们就能一直在一起了对吧。”
“你怎么还信这些小女生信的东西。”
她怎么还信这些小女生信的东西。
眼前一片模糊,头疼地好像要炸开一样。脸上有点痒,郝柏去抓,发现自己已经泪流满面。
现在一切都明白了,不是因为她是郝柏,也是因为,她是郝柏。
难过就像鼻塞,堵得她无法呼吸。
她原来有那么那么的喜欢秦槐南,喜欢得现在疼痛像一把钝刀扎在她的心上,纵使不是刀刀见血致命,却一下一下,疼得无以复加。
可她还是喜欢。
可一切都结束了。
郝柏深吸一口气,在脸上胡乱抹了一把,然后飞快地发了一条短信给秦槐南,仿佛慢了一点点她都会失去这个勇气:“秦槐南我们分手吧”
关机。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等秦槐南上楼,她走人。
从此以后,互不相干。
瞧,她多潇洒。
“柏柏的短信酱来了,么么哒!”寂静的夜里响起的是郝柏某天偷偷在秦槐南手机里设置的铃声。她故意发短信给他,而后者听到后则面无表情,拇指微动要把铃声换回默认,在她的“以死相逼”下才默认了这一行为。
原本已经干涸的眼泪此刻流得更加汹涌,郝柏捂住自己的嘴巴,生怕不小心发出声音。头很痛,脑袋很胀,身上的温度越来越高,她快要受不了了,真的快受不了了。秦槐南你快上去,你不上去,自己怎么悄无声息地潇洒离开不留下一点云彩啊。
时间在煎熬中一分一秒地过去,郝柏终于听见秦槐南的脚步声响起,小小地舒了一口气。
再见,秦槐南;秦槐南,再也不见。
靠着树又立了会儿,郝柏觉得秦槐南大概已经上楼了,探出半个身子瞄了瞄,路上是空的。放心的从树后走出来,不料她的手臂忽然被人用力地抓住,整个人被拖到了一边。
郝柏吓得差点要尖叫出来,在看到秦槐南那双含着熊熊怒火的眼睛后,把这声尖叫给咽了回去。他脸上戾气十足,嗓音冷得简直要掉冰渣一样:“郝柏,你在闹什么?是不是如果我上去了,你又想跑个无影无踪?”
胳臂被他的大手捏得紧紧的,像是要断了一样。
“秦槐南,你弄疼我了。”郝柏皱眉,想要挣脱秦槐南的钳制,力气始终是敌不过他的。
“莫名其妙地说分手是什么意思?手机关机是什么意思?很好玩吗?”秦槐南比郝柏高两个头多一点,他抓住郝柏,低下头寒着脸看她,压抑地让人喘不过气来。
郝柏心里的火也腾地烧了起来,他一整天和别的女的呆在一起卿卿我我搂搂抱抱,质问起她来凭什么就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了?她不知哪儿来劲甩开了秦槐南的手,退后一步怒极反笑,尽力用嘲讽的语气说:“谈腻了,想分,不行吗?反正各路美女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还管我这种角色干什么。”
秦槐南的怒意更甚,被她这么一说也古怪地笑了,笑容里却没有一点温度。他上前一步紧逼郝柏,眼睛像是黑夜里也灼热的烈日直直盯着郝柏:“你这种角色?我是为了谁的突然消失急得快要疯掉,为了谁从中国跑到法国又跑到英国,为了照顾谁的情绪哪怕自己思念得快疯掉也只是在背后默默地看着?郝柏,你还想是什么角色?”
郝柏头一回听见秦槐南一口气和她说这么多话还不带喘,被他突然的震怒吓得有些腿软。可一想到刚才听见的那些话,心里的疼痛又清晰地尖锐起来。
“我刚才都听见了!全部都听见了!秦槐南,如果我不是郝安的女儿你还会和我在一起吗?我是不是就一点价值也没有了?说真的,我就是个只会弹琴的傻瓜,你和林茹研在一起完完全全比和我在一起有用的多!不是吗!?”郝柏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吼着喊完这几句话,喊完之后就觉得有点虚脱。
“什么叫你全都听到了,”秦槐南再次抓住郝柏的手臂,捏得郝柏更疼,也更加的怒不可揭:“那些话让你下了什么定义?是啊,你就只是个会弹琴的傻瓜,有什么价值。”
秦槐南的话这回不再是钝刀,而是利刃,精准地刺中了郝柏,把她扎得鲜血淋漓。泪水又模糊了双眼,手臂上的疼痛似乎也感觉不到了。眼前怒火滔天的秦槐南从一个变成两个,又从两个合为一个,耳朵开始耳鸣,吵得她不可开交。
“没错,我一点价值也没有。我很累,请你放开我,我们从现在开始一点关系都没有了,你根本不爱我。”郝柏虚弱地朝秦槐南笑笑,脸色苍白。
“我不爱你?呵,”秦槐南放开郝柏的手:“郝柏,你爱我吗?”
“我……”
“我好像一直都没问过你这个问题呢,”秦槐南幽幽地说,眼里是郝柏看不懂的情绪:“你对我有一点儿的信任吗?你只会逃避,只会凭自己的主观臆断。”从来不会给他主动打哪怕一个电话,从来弹起琴来就忘记了一切,从来只会吊儿郎当地面对别人的感情。
“郝柏,你累,我就不累吗?”
郝柏的身体发颤,整个人仿佛要被燃烧殆尽,热得奇怪。她想哭,却一滴眼泪都挤不出来,也说不出话。只要喉头一动,就撕裂般的疼。
和她在一起,他很累。
原来他很累啊。
“对不起,那,就这样吧。”郝柏每一次呼吸都很重,眼眶通红,脸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开始红得不行。她想转身离开,无奈双脚如灌铅一样沉重,根本无法动弹。
秦槐南发现郝柏的脸色不对,摸了摸她的脑门,眉头蹙起:“郝柏,你发烧了。”
软绵绵地拂开秦槐南的手,郝柏好不容易脚步虚浮的走开几步,有气无力道:“关你屁事。”
说完腿一软,眼前一黑,整个人就向地上栽去,然后被秦槐南接住。
怀抱里温暖而熟悉的气息让郝柏眷恋不已,她终于又呜呜地小声啜泣起来:“你走开,我不要你管我……”
秦槐南将郝柏抱起来,之前的怒气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无可奈何和满满的心疼。怀里的女孩脸颊烧得通红,像只小猫一样蜷缩起来,眼角挂着泪看他,瞬间浇灭了他心里的所有愤怒。她在树后面站了多久了?烧成这样也没有知觉吗?
郝柏神志不清还不忘小小地挣扎,秦槐南哄小孩般轻声细语地哄她:“柏柏乖,不闹了。我们去医院。”
“我讨厌你——秦槐南。”郝柏揪住秦槐南的衣服,依然皱着眉头发出模糊的呓语。
谁让她是郝柏呢?那个唯一能让他心情如坐过山车一般上上下下的郝柏,让他尝遍活了那么多年都没尝过的许多滋味的郝柏。
秦槐南苦笑着摇摇头,抱着她向路边走去,身后月光留下一片清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