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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一章(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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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脑袋本就一心思系在这棋盘之上,抽不得空去思索些其他的话语,尚未回过神来,头上斗笠便一翻,砸在棋盘之上,两三颗棋子散落在地,斗笠也随之落地。
心中一阵闷气,眼着似这到手的方子便一招被这人给毁了。正待教训一下这是哪家不懂规矩,肆意妄为的小少爷。
一扭头,突然被自己的口水呛的半死不活的咳嗽,终于体会了一回玉卮这睡觉也能被自己口水呛着的奇葩经历。
玉卮要上前来拍我背,问了句:“小公子怎么了?”
我面上尴尬,只好摆摆手说:“没事,被呛到了......”
尚未发话,便听得眼前这人,怅然若失的吭道:“原来是位公子。”
后禺□□晾在对面,似是想在这微妙的寂静中找一句话插进来:“墨玄你小子无端端掀人家斗笠作甚...再说,她是...她是...”。
我瞪了后禺一眼,传音与他:“就你嘴贫,再吭声若是将我一分一毫告诉这小子,便将你家婆娘找来,困你个三四百年,瞧你还能不能出来贪玩。”
后禺便委委屈屈的闭了嘴。
在这古檀木香味充斥的东河夕亭里,只听的见风吹过的声音,冬风化作利箭射在面上,眼前萧瑟的白衣在寒风中刺眼的突兀着。
我面上平静,心下不觉咒骂冥王孟婆千百遍,什么倒是好人家,这好人家,终归还是要碰上这千不想万不想之人,下次入了冥府,我定会拆了她们的桥,端了他们的桌椅。
顿了好一晌:“不知海族二太子,来这小亭子里瞧上我与二长老切磋之事是否碍着眼了,何须要大动干戈掀我斗笠。”
他忽的上前探了一步,我旋即往后退了一步。
他眼眸失落之意一览无余,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的声音听着怪不舒服:“这位妖友,小生五百年在寻一女子,今日瞧着这棋盘着实似她的路子,今日唐突了公子,还望见谅。”
我在青央园里修身养性,虽是过了五百年与此人从未相见,本以为再见面之时,便也是面上心下都平静,但不料这厢本不该在此处出现的人如今居然荒唐的站在我的面前,而他又随手便毁了我一盘好棋,火气便蹭蹭的直往上冒。
正所谓是可忍孰不可忍。胸中一口闷气全然化作手上的一股九味妖火,想都不想便朝他扔去,腥红的芯子在青色的火焰中跳跃,胭脂红映在那辽阔的青衣中,转折交错。微微伸展着四肢,以古老的姿态出现,真正地对周遭的一切冷眼旁观。
后禺在身后用尖锐的嗓子嚷道:“使不得!”
我前前后后方才三百多年诞辰,墨玄已然活了一两千岁,道行着实没他深,这九味妖火还未挨着他身,便被若水劫给挡了回来。
我面朝他哼了三声,顿了一下:“死登徒子,我不论你是长得飞沙走石还是鬼斧神工,你毁了我一盘好棋,你要还我青茗的方子。”
此言一出,后禺看戏的表情愣住了。
玉卮偷偷伸向我这杯中的青茗的小手停住了。
墨玄嘴角抽了一抽。
我镇定自若的扬着下巴瞧着他们,看这面上神情,也猜的到他们现在在想什么。
墨玄一袭白衣,身形挺拔而修长,眼角眉梢噙着探询,倒也礼貌而疏离,却透着一丝寂寥。五百年前他不喜束发,我那时总念叨着他把头发挽个髻看着总归是精神些。
如今他如瀑的青丝在身后松松的挽了个髻。一双极好看的眉微微向上扬起,这落寞的样子倒也勾人心弦,腰间还随随意意系了一条青色的带子,更显得是临风玉树。
唇红齿白的面皮儿也没见着岁月留下些痕迹,这四方第一美男的名头我听着就是可气,不说那时他往我心窝上补的那一刀,就连现在敛去了一身桀骜不驯,看似无害的温文儒雅的气质,在我见来。
也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登徒子。
姐姐洛水与大哥启目曾有一日来我这青央园子玩耍,大哥问姐姐你要听个些什么戏文,姐姐对大哥赞美与感动之情溢于言表,而后大哥英勇坚强地念了段‘披着羊皮的狼’...
我自己告诫自己,这叫慧眼识人。
后禺眼睁睁瞧着我和墨玄的气氛也不知如何也就磨出了隔阂,扭头便对我说:“青芷啊,刚才那盘棋就算平局,我家后园子里还囤了不少罐青茗,你看什么时候,你能搬上多少,便拿去多少。我和我家这小子就此告别了啊啊啊。”
说罢,便拽着那系住不知多少芳心的正主儿往客房的方向走去了。
平局,这也算不上差,看来何事还真要出这妖族的三生大门,故地拜访一番。
这东河夕亭周围的喧闹声虽是一片喜庆,但这小路上,亭子旁,林林总总或疏疏落落的粉色桃花,早已一顿一挫,轻易地便使历史驻足在它们深厚地泥土里,见证着大哥为我的疼爱之情,它们以慵懒的姿态示人,沧桑之外映射出亲情的微妙,彼此扶持,生生不息。
看来大哥今日大婚,知我今日要出这园子,生怕碍着我的眼,早前几日便将那喜服改成了粉色,虽想着那粉色的喜服穿在大哥阔挺的身上,也是显得身姿卓越,他口上说着自己穿腻了红色,换些个颜色来着装。
我叹了口气,哪有妖不喜红做主色的?
不过是我见不得赤色罢了。
今儿遇上了万分不想遇上之人,虽是得了后禺的几罐青茗,火气却不似面皮一般一下子就能冷静下来,这夜已将至,秋色如霜。我便唤玉卮将桌上剩下的半罐青茗打包,带回青央园。
玉卮将玉白色的斗篷轻轻披在我身上,换回了我些许神智:“小小姐今儿在想什么呢?”
难得玉卮没向我讨青茗。
我瞧着她碎步走向窗前,将支撑窗子的木脊放了下来,窗子下滑的时候发出了“吱”的一声。
拢了拢身上的斗篷,起了身子,心想这青央园不让生人进已有多时,年久失修,除了那窗外桃花半秃的枝桠,这上好的花檀木只怕也被腐蚀了,是时候要母后命人来修了。
扭头对玉卮说:“来,我来放下来吧。”一手撑着隔角,有风拂过来。
抬头看向窗外,夜色的凉意慢慢射进来,窗外的桃花林有着明媚的颜色和芬芳的气息,随风而落的花瓣从窗口飘进屋里,轻轻拂过我的脸颊。
我呆呆看着窗外,心中有大浪翻腾,喉中有荆棘横哽。
“小小姐?怎生落泪了?”我一边回头一边将手擦过眼角,眼泪,多久没有没有流过泪了,他一出现总是有这么大的影响力,我自嘲的笑笑,对着玉卮喃喃道:“没事,秋天里触景生情罢了。”
无奈窗外黑猫与锦鸡打架,嘶吼那叫一个惨烈。
我终是忍无可忍,吼道:“你们两个冷静冷静!别吵了!这样能解决问题吗!?”
“啪”的一声,随着我的手轻放,窗子落了个严严实实,将一园桃花的芬芳的气息阻隔在窗外,我对着玉卮笑了笑,说“你也乏了吧,早些去休息吧,疯了一日终究也该歇歇了。”
她憨憨笑了一声,声音又转而带着痴意:“小小姐,这海族的二太子今日一见,真如大太子给小小姐捎来的杏花糕加白糖,简直是让人回味无穷,看了还想看。”
我对玉卮这种将众人皆比喻为食物的行径也不置可否。
咳了一声,希望玉卮不会听出自己的丝丝怒气:“是啊,你这小妮子是不是瞧上他了。”我见她一脸羞赧,心下又是一阵愤慨,他生的这好的面皮,不干点别的啥,硬是勾引我家婢子。
沉默了一会儿,着实不愿再听起那个人的只言片语,坐上榻,道:“我也乏了。”
玉卮急急掩门而去,走之前还不忘偷偷携走了一壶青茗。
我怔怔的坐在榻上看着黑暗里的一切。
当初,回想当初,不,应该说是上一世,我为何要遇上他。
为何,如若当时并未遇上他。
该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