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再离》永矢弗过

1、若不再离

　　很长一段时间，她活在她的意识里，不断重复着两个字“丫头”，甜而不腻，仿佛来自远方的一声柔柔呢喃，离索迷幻。当这一段时间倏然无尽延长，空寂瞬间攫住了她，有点悲凉，丝丝疼痛直击身心。

　　记忆中最清晰的面孔，明亮笑容，婴儿般的眼瞳，易于被人忽略的浅浅泪痣，无需任何一种多余的装饰。她就是她。她的美，在过去，现在，甚至将来，只要付出一点点认真，即能看到。
　　她的善良，可以分享给任何人或物，路人甲乙，草木鸟兽虫鱼。不经意时，那双修长温柔的手变换着方式进行“人间冷暖”里那一份“暖”，家里不时可见的蟑螂，一个破盆里有不知名的花草，碗里满当的剩饭——流浪狗的晚餐，手帕上残留着别人身上的污迹……带给人暖暖的，是女子独有的温柔，她澄亮的心。于是世间万物到她手里都会渐现崇高与神圣。
　　许多人觉得她做着有悖常理的事，有惺惺作态的嫌疑，颇多令人讨厌的因素。
　　关于她，好的坏的，她最清楚不过了，她跟她说，你是世界上最美的人。她只是微微一笑，倾城之貌。
　　三年飞逝，她们分别，带着各自的希望。

　　如果没有偏执，善良永远善良，美好永远美好。
　　她的爱，给了别人，却再也收不回来了。那个别人是她孩子的父亲，有一双迷蛊惑人心的丹凤眼，一个既多情又无情的男人。童话般的开始，圆满而羡煞人的婚礼，爱经由一个婴儿倍增着。她把她的全部交给了他，信任，自尊，身心。他一一收纳，又一一摒弃。速度盛放的爱，又迅速地萎谢在他另一场情爱的开始。经不起推敲的美好梦境，瞬间幻灭，悲剧在孩子的身上定格。她时常忆起将孩子送到一对无法生育的夫妇手上时，孩子脸上的稚笑，纯净无杂质，小小丹凤眼里泪流满面的自己。她告诉自己，缘分至此。
　　人情淡薄，名利觥筹，终于冷了心。最恨别离，最苦相思，却道再见各东西。

　　狠心，决绝，冷酷，刚强和懦弱纠结成一个痛苦的个体。痛苦随着想念滋长着。又想儿子了，她无数次对她说，然后是让人窒息的沉默。
　　她们再见，像不曾分开过。
　　她变了。携着一份沉重的罪，被动地游向未知的彼岸。随时放空的眼睛，总轻闭着，微微笑笑，长而直的睫毛不时颤动，眼下是一抹抹不去的阴影。空灵而美丽，像空谷幽兰，却无花的芳香，亦无人欣赏。她开始辗转于各色男人中，给他们美得失真的爱，暧昧不清，浅尝辄止。这是她的报复，她懂她。
　　她给予他人以爱的双手，在她的记忆中，若隐若现，似要消失，泯灭。曾经那么鲜明的存在。她想从前的她，很想很想。

　　过往的情感泼墨一般，在宣纸上渲染开来，点点滴滴连接一起，勾勒出时光的味道，噬人的痛觉愈发深刻。如果不曾相识，她能预见自己定不会像现在这样孑孓一身。她一直随心地走进了那个名为爱的死胡同里，从她第一次唤她，丫头。无数个“丫头”萦绕成无边的情感向她袭来，令人无处躲藏，不成灾便成爱。无可厚非，爱更深，情亦更绵长了。
　　如果不曾离别，你会爱我吗？一句没有勇气说出口的话。也许永远也不会说出口了。如果不曾离别，她还是她，她也还是她，她不爱她，但她却默默的爱着她。她爱着她。她不知道。那就永远不知道好了。
　　脆弱不堪的玻璃，哪经得起社会与家庭的抨击？相对沉重的心，她决然一人承受，这是另类的妥协吧？

　　她需要爱，需要支持，需要有人治愈她病重的灵魂，她知道她。她迟早会找回自己，她相信她。时间能剖析隐藏在心底的懦弱，逐一强化，消杀一切伤痛。如果有那么一个人，能将她从苦海里拉出来，也许是她。
　　去H城吧？忘掉一切，重新开始？
　　然而，她摇了摇头。摇头表示有许多原因，又没有原因。是拒绝。
　　等痛苦不再痛苦，也许。一个人坠入痛苦，何必拉上另一个垫背呢？
　　她走到她的背后，虚搂着她的脖子，将头轻靠在她的肩上，闻着她身上浓浓的香水味，闭上眼睛，识海中隐约呈现，一个年轻的女子，穿着鲜红色长裙，摇着腰肢走向夜色，走近痛苦。麻木不仁随着幻觉渐渐沉于脑海深处，心疼疼的。
　　只是想，借男人的肩膀靠一靠。她的耳边响起她一字一顿僵硬十分的话，衔接着她的泪……

　　再一次离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