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局那点事》香落清书

1、1

　　1.

　　秋分刚过，W城仿若一下就过渡到了冬天，过了九点街上行人已经很少，反倒是卖烧烤的小铺前围的人多，有的是来买夜宵的，有的纯粹只是来暖暖身子的。烧烤铺后头的小巷子是往街区的必经之道，买完烧烤的人大多是咬着热腾腾的羊肉串匆匆窜进巷子里，带着羊肉的香味消失在巷子尽头。
　　“今晚真够冷的。”
　　巷子口忽然出现了两个身影，是往着烧烤铺来的，其中一个边跺脚边说，披着一件白色的运动服，看上去年轻，而且稚嫩。
　　“这不带你来买烧烤了么？”旁边那个比先前说话的人高了一个头，一身近黑的深蓝色衬衫，说着挑了挑眉，“吃完可得把你的嘴抹干净了，回头又被二队发现我可又要被批了。”
　　“遵命！”少年故作严肃地快速比了个军礼，嘿嘿一笑，“保证完成任务。”
　　“嘴贫。”虽是这么说，嘴上倒还是挂着笑的。

　　“我要……嗯……这些各来一份吧！”
　　“林清，你确定这么多你吃得完？”挑眉。
　　“有几份是给湛哥带的。”理直气壮。
　　黎子清抱胸看他，“高湛跟你同流合污，明目张胆违反规定？”
　　林清心里嘎登一下，巴巴地看着黎子清，“队长……”
　　黎子清没忍住笑了，揉了揉林清那头毛绒绒的头发，“逗你呢，赶紧买了走，一会曾越见咱们不在又得火了。”
　　“越哥这是咋了？这几天都板着张脸，上回您不在，前几周刚调来的文员犯了点错误被他骂了半天，生生把人家小女孩给整哭了，眼泪那掉得……大伙最近都没敢接近他，生怕一个不小心触了他的逆鳞。”
　　黎子清笑了笑，“理解理解，生理期。”
　　“噗！”林清正咬下一口羊肉，直接吞了进去，烫得咳嗽连连。

　　此时正处于生理期的曾越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高湛看了他一眼，丢了一包冲剂给他，“见你打一天喷嚏了，感冒了？现在这时候病得可不是时候。”
　　曾越应了一声谢，拿着水杯和冲剂往茶水间走。
　　高湛待他走远了才笑出声，把刚丢抽屉里的手机摸出来，拨了个电话，“诶，王诗予你这回可真把他给激了。”
　　那头一笑，“哦？”

　　2.

　　林清正咬着羊肉串问黎子清吃不吃的时候，黎子清的对讲机响了。
　　“06听到请回答。”清冷的男音。
　　黎子清眼神一凛，挺直了身体，“06在。二队，紧急？”
　　“光明街13号巷口，□□斗殴。车高湛已经备好。”对方顿了一下，“越快越好。”
　　“收到。”
　　黎子清刚放下对讲机，林清已经火速咬掉最后一口羊肉。

　　俞辰到13号巷口的时候，二组的人已经基本把现场清理好，重伤的有几个，已经送往附近医院。黎子清正在铐下最后一个人，淡笑着拍了拍那人的肩，“带你去喝茶，暖暖身子，大晚上的多冷。”说完正好对上俞辰的眼神，扬了扬手，笑得灿烂，“哟，二队。”
　　俞辰抬手看了眼表，“速度挺快。”
　　“这算是表扬么？”黎子清愉悦得笑。
　　俞辰看了他一眼，径直往巷口里走，空气里还掺了点腥味，扫视了一圈，回过身，“查出有哪家参与了没？”
　　黎子清略无奈地笑着摇摇头，“就算供出来也是些小组织。”
　　俞辰抿了抿唇，又看了一眼巷口，忽然往里面走，从墙边的缝隙里扯出一个东西。黎子清走近才发现那是一条黄色的手机链，上面画着几只小黄鸡。
　　“抱歉，疏忽了。”黎子清忙道，但又看了几眼手机链，迟疑地问了一句，“……这是女生的东西吧？我刚才并没有见到女的。”
　　转眼俞辰已经快速地把手机链塞进了裤袋里，点了点头，“应该是，我先留着，也可能是他们丢下的。”
　　黎子清嗯了两声，忽然笑了，“用这样手机链的男人该是个可爱的家伙吧。”
　　俞辰步子停了一下，“是挺可爱的。”
　　“……二队，你刚说什么？”
　　“没事。”

　　3.

　　其实俞辰现在已经不是二队，黎子清不过是照着以前的习惯叫了，一叫叫了好几年，也就没再改。
　　当年俞辰和黎子清是一个军校的，同校的还有高湛、曾越和王诗予。除开王诗予去了档案室，四人现在都在二组。当年军校还难考，考上也是光荣的。俞辰世家军人，打小在军院里长大，也算是耳濡目染，别的不说，军官严肃不苟言笑这点他倒是学得淋漓尽致。
　　分寝室的时候俞辰和黎子清被分在一间，那会寝室条件虽然简陋，却算是当时较好的了。水房离他们寝室比较远，好处是春天寝室里不会潮湿。那会也没什么避讳的，水房每间就一个帘子隔开，有人嫌等麻烦干脆两人一起洗，虽然挤了点。
　　同寝的还有两个人，其中一个是寝室长，黎子清管他叫老大，大家叫得久了反而忘了他原来的名字，只依稀记得姓李。另外一个是钟如苏。

　　钟如苏年龄最小，综合素质却很高。那会还时兴两人一组训练出任务，黎子清便和钟如苏一组，黎子清枪法出众，而钟如苏这方面偏弱一些，便常是黎子清带着他练射击。
　　那会，钟如苏整日整日跟在黎子清后头喊他阿清，黎子清便把着枪温着嗓子应他，老大在一边一抖靶都没中，晚上在饭堂愤愤地控诉，“你俩这是秀恩爱，我要代表咱们宿舍其他人提出坚决抗议！”
　　俞辰喝了一口汤，清了清嗓子，然后不紧不慢地跟了一句，“代表？”
　　老大尴尬笑笑，埋头吃饭。

　　俞辰也问，“你对他会不会太好了些？”
　　黎子清笑了笑，“又是老大？”
　　俞辰摇了摇头，“没事。”往后便没再提起这事。
　　到后来两人共事多年，偶尔几次谈起往事，也默契地避开这一茬，仿若往事里不再有钟如苏，不再有老大。但到底也只是仿若。往事就像旧伤。

　　后来出了军校四人都奔的部队，发生了那件事后，最终只有老大留在了部队。黎子清执意去了刑侦二组，只是没想到俞辰也跟着去了，两人这一呆就是五年。
　　每年组里会进新人，黎子清便担起带新人的职责。每年都会有几个笑得有些腼腆的新人叩门，“您是中队长吧？”
　　那年自然也不例外。俞辰拿着档案去黎子清办公室看人，见到一个眉清目秀的年轻人站在门口。
　　“新人？抱歉我还没来得及看档案，请问你是？”他听见黎子清有点哑的声音。
　　“报告黎队，林清。”年轻人立正行了一个军礼。朝气蓬勃。如初生的太阳。
　　俞辰握着档案的手紧了紧，等年轻人进了屋里过了一会才抬脚跟着进屋，黎子清正站在年轻人身边，目光灼灼，伸手，“黎子清。”

　　俞辰曾有次对他说，“你这样，算是自虐。”
　　黎子清看了他一会，笑着问：“来饭堂吃饭？”然后两人各自吸溜完了一碗紫菜捞面，也没再说些什么了。

　　4.

　　转眼到了国庆，13号巷那事也过去了大半月，俞辰没再提手机链的事，黎子清也就没再多问。今年国庆难得并了中秋放了八天，但对他们来说反是最忙最紧张的一段时间。但好歹也争取了各种轮休半天，黎子清和俞辰还有高湛的假正好排在同个时候，黎子清想来想去去订了一家火锅店。
　　黎子清满脸笑容举着订单给俞辰看的时候，俞辰就点评了两字，“挺近。”至于高湛，更是一语道破天机，“吃货。”

　　休息那天黎子清起得挺晚，前些天累得像狗一样，好歹睡了个半饱，也算是有了个放假的样子。到了火锅店的时候，俞辰和高湛已经到了。黎子清订的时间早了一点，因为只休了半天，下午一两点就得回去。这个点火锅店人不多，但因为是假日，相比较平日来说也算是热闹了。
　　先是点了大骨汤的锅底，然后三人各自点了一些。黎子清点了几份牛肉，正琢磨着要不要多来几份鱼丸，忽然听到俞辰挪了一下椅子的声音。他下意识往旁边看了一眼。
　　“王桓。”黎子清过了好一会，听见自己的声音。

　　还在上军校的时候，偶有学生的父母来探望，总千方百计捎点好吃的。黎子清有时也会嚼着糖笑嘻嘻地从兜里摸出几块糖来分发，虽然老大总吐槽他给的糖没自家捎来的好吃。俞辰的家人却少有来过，只有他的弟弟来过。
　　说是弟弟，其实却构不上血缘关系。
　　他那时还只有十五六岁，仰着脑袋扒在门栏上，见着俞辰来了便欢喜地嚷，“俞辰！”俞辰便不紧不慢地在他脑袋上一敲，“没大没小。”他才瘪着嘴不甘不愿地低声哼，“哥哥。”
　　其实王桓便是俞辰小时候在军院里认识的，那时候俞辰也不大，王桓更只是个吸溜着鼻涕声音软糯的小屁孩，成天就缠在俞辰后头，俞辰起初也皱着眉千方百计地要摆脱这个家伙，后来发现自己无论躲在哪都能被这小鼻涕虫找到，干脆也就不躲了。时光荏苒，俞辰早已习惯了回头就能看见那个眼睛晶亮欢喜地喊他“俞辰”的家伙。
　　俞辰长王桓三岁，俞辰初一时王桓还在小学，到俞辰高一的时候王桓才刚上初中。王桓有时会抱着一个三明治从初中部跑到高中部，气喘吁吁地看着表，边递三明治边叮嘱“阿姨让你一定要吃掉”，说完就往初中部跑。倒是有好几次没赶上早读铃响，罚站在教室外，俞辰知道这事之后从此早餐都在家里用完才去学校。
　　俞辰考上军校的那年，王桓红着眼睛攥着俞辰的手，“恭喜。”
　　俞辰久久没说话，只是用另一只手轻轻揉了揉王桓的头发。

　　“桓儿。”
　　俞辰说着已经站在王桓跟前，死死把住他的肩膀。
　　王桓笑笑，“俞辰，好久不见。”说着手按在俞辰把在他肩膀的手上，目光淡淡，“哥，你的力气用得大了些。”
　　俞辰只是死死把着，没有松手，也没有说话。
　　良久，才缓缓松了力道，哑着嗓子说，“你该知道的……”
　　王桓先一步打断他的话，“我不知道。”

　　王桓抬眼对上俞辰灼灼的眼神，一字一顿，“我不知道。”
　　俞辰唇边溢出一声自嘲的笑，缓缓移开视线，淡淡道：“有时间就回去看看王妈。”顿了一顿，“她很想你。”
　　王桓点了点头，笑，“好。”

　　那晚黎子清执完勤后从便利店带了两罐啤酒回来，进门就丢给俞辰，俞辰稳稳接住，开了拉环就咕噜咕噜灌了大半。
　　“说到底，”黎子清抿了几口，苦笑着接着说，“都是没有放下。”

　　一如钟如苏三个字已经生生烙印在黎子清的心底。
　　俞辰已经无法权衡王桓两个字于自己而言的意义。